圆桌上摆放着六样小菜,朱氏余光扫着菜盘子,见是家常菜,却样样精致的紧,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这样的日子,也许并不遥远,今后陈宣做了官,每月领着朝廷的月俸,她迟早也能像杨氏这般过上衣食无忧的精致生活。
在坐的只有她与杨氏两人,挥退了下人,杨氏便笑了,“妹妹怎么也不提筷?是饭菜不合胃口?”
惊得朱氏马上拾了筷子,笑道:“夫人折煞我了,府上饭菜很和我胃口。”
杨氏听她干巴巴的不怎么会奉承人,摇头笑笑,寻思起前些个应承下的一桩事,在心里暗暗琢磨着了。
原是她娘家一个远亲,前日提了重礼巴巴地赶来县里,到她府上拜访了一回,想请她在县里为她表侄女物色个亲事,旁的要求没有,只说是闺女一心想嫁个县里人,家境说的过去就成,要是个书生更好,能物色上这么个人物,便请杨氏从中给保个媒。
两家本就是八竿子搭不上边的亲戚,帮不帮的,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杨氏收了礼,口头上答应,心里头也没怎么记挂在心上,只是朱氏今个来了,无意听她提起搬来县里后,打算让她在县学的儿子搬回屋里住时,恍然记起,朱氏是有个书生儿子的,好像也是个聪慧的,前年的县试上头夺了名次,老爷亲自接见了朱氏一回,也就是为老爷带回来那荷包,她才瞧上了朱氏的绣技。
记起这事儿,她便琢磨着了,朱氏县里头有了屋,赶明儿落了户还不容易?她儿子偏又在县学念着书,可不赶巧了?赶上这巧事,她也就乐意从中促成这件事儿,这不,赶忙借着朱氏搬家的由头把她留下,借机再向她提起这个事儿。
她想着,既然是她的远亲,朱氏若没给定亲,总能瞧在她的面子上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
席间,又听朱氏笑道:“我屋那宣哥,这会子怕还饿着肚子没吃饭哩。”
说了这话儿,又觉得不妥,显得自个怪不识趣儿,埋怨杨氏留下自己,叫宣哥饿着了?
马上又接道:“走时跟他倒知会过,这会儿见我不回去,恐怕也回学里去吃了。”
杨氏一听,放了筷,略作惊讶地问:“你不提,我倒忘了,你有这么个儿子在县学念书。”她沉吟着,抬眼笑看朱氏:“岁数怕也有个十五六岁?”
说起陈宣,朱氏脸上不自觉挂着笑,“有了,年一过,虚岁可不就十八?”
杨氏点点头,状似随口地问:“不小了,妹妹给定了亲事了?”
朱氏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先前杨氏问宣哥岁数时,她就有些疑心着了,这会儿又问他定没定亲事,她马上警觉起来,抬眼端详着杨氏的神色,正对上她微微露出的笑意,朱氏马上放了筷,眼睛定定望着她,有所保留地说道:“还没正式定下,倒有个相中的闺女。”
说这个话儿的时候,她还是有着片刻的挣扎的,只是最后一咬牙,没承认!她想,杨氏要是随口一问,也没大碍,要是她心里另有打算,尤其是跟锦研小姐有关,这么回是最妥当不过的了。
杨氏哦的一声儿,正要开口,一个家仆躬身进来,“夫人,外头有个少年,带着个姑娘来寻人。”
朱氏心道,坏了!
只是不及她开口,杨氏便蹙眉问:“怎么说的?”
家仆抬眼看看朱氏,回道:“说是朱绣娘的家人,寻她有些要紧事。”
杨氏脸上一喜,心道这事儿既是赶得巧,又是无比的顺,就冲这个,非得把它说成了不可,她扬扬手,“快把那少年请进来我瞧瞧。”
家仆应声下去,杨氏眼角扫着朱氏,见她面上很是忐忑紧张,不由笑笑,“左右也不是外人,我见一见他也好,你家宣哥不是尚未定亲?保不齐我能从中牵个线。”
从中牵线?
牵线?
难不成她要说的,不是锦研小姐?
朱氏琢磨着她的话儿,心里霎时失望了几分,勉强笑道:“那……也好。”
陈宣跟如意没等多久,家仆再次出了门,看向陈宣,“你找的朱绣娘,正在里头陪夫人用饭。”又说:“我家夫人请你一并入内。”
陈宣朝他道:“多谢了!”转身歉意地看如意,“我娘今个,做的确实有些不妥帖,怎么也不该撂下关大哥他们,跑来刘府用饭。”他抿抿嘴,“阿如,你等会儿,我这就进去喊娘。”
如意见他就要进门,不放心地拉他一下,压低声叮咛他:“宣哥,其实咱们不该来请人,朱婶一直不告辞,不也是因为杨夫人留她用饭?可既然来了,你这会儿进去了,见着了杨夫人,别忘了赔个礼,说些好听话儿。”
陈宣朝着她笑了笑,“我知道。”
进了府门,脚踩着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周遭鸟语花香,别有一番优雅,他忍不住深吸几口气,驻足停在荷花池边瞧了一瞧。
他住了十多年的农家小院,头一次进这舒坦的住处,心里倒是有些向往,只是想着,以往娘总叫他认真念书,对他的句句鞭策不是没有缘由的,只不过一个县丞,已经有了这样优雅的府邸,他没见识过的荣华富贵,不知还有多少?
心里只是瞬间掠过这样的念头,便又抬了脚。十年寒窗苦,谈何容易?这院子,这宅子,不过是刘大人的不懈努力罢了,他不该羡慕旁人,自己若不努力,不会得半分功名。
顺着鹅卵石小道上走几步,已经能瞧见二进的院子,他没走几步,眼角就瞥见了西边小花园的一抹粉红,转头望去,只见花园正中石桌上,坐着个窈窕的少女,桌上约摸摆着几盘水果,她伸出一截儿素白的手朝盘子里一捏,然后,出人意料地,竟抬了头,朝向陈宣这处望来。
陈宣没料到随意瞧一瞧的功夫,冷不丁便跟那少女的眼神对上,隐约的,见她似乎笑了一下。
他很是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在少女的注视下,有些僵硬地进了拱门。
心里寻思着,这人,是娘总提起的秀敏聪慧的锦研小姐?
正想着,自厅里走出个婆子来引路,他跟着婆子,很快进了厅。
“宣哥,快来,见过杨夫人。”几乎在他一只脚才踏进门槛时,朱氏便站了起来,略有些慌张地说道:“你表妹,可安顿好了?”
“表妹?”陈宣很是错愕。
朱氏忙道:“就是你阿如表妹啊!”又说:“快来,见过夫人。”
陈宣怔了一下,对他娘的说法大感意料,连带着,心里有些不快,本想问一问,可当着杨氏面的,也就先忍下疑窦,向杨氏见个礼,抿唇道:“所有的家什装卸好了,关大哥请来帮忙的兄弟们上了酒楼,眼下就差娘你一个人。”
朱氏浑身更不自在了,难为情地笑道:“怎么也没料到今个夫人留着娘用饭,夫人这样款待,娘哪还能顾得上屋里的事儿。”
陈宣看出他娘在杨氏跟前的拘谨跟刻意的逢迎,心里很是不忍,朝向杨氏再行一个礼,“杨夫人,多谢你专门招待我娘,只是我家中有事儿,许多亲戚正等着我娘,我先代我娘向你赔个不是。”
杨氏不住打量着陈宣,在他说那一番话的时候,静静看着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等他话说完,又端详一阵儿,才摆手笑笑,朝朱氏说道:“你这宣哥,很是合我心意,不大年纪,彬彬有礼,得体的很是讨人喜欢。”
朱氏最担忧她提起这个,早就坐立不安了,这会儿也就尴尬地笑笑,请辞道:“夫人,那我就先告辞,改日再来访。”
杨氏敛了笑容,“也别改日了。”
朱氏的心一下子高悬起,生怕她当着陈宣说出什么话儿来。
只听杨氏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明个便来一趟,我倒真想起一些话儿要与你细说。”
朱氏忙点头应下,出了门,一张脸儿上仍惴惴不安的,想起方才那事儿,别提多后悔,她也瞧出来了,杨氏想给宣哥保媒,保的肯定不是自家的小姐!只恨自个儿心大,临到头,怎么就起了不该有的贪念?
这可好,明个见了杨氏,怎么回话儿?
虽说杨氏在县里体面,可哪个富贵人还不兴有几家穷亲戚?穷亲戚求上了门,杨氏不得帮着张罗着保个媒?她很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杨氏欲说不说的态度,那户人家,必定不怎么样,决计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阿如再不好,也是个勤快老实的闺女,再说跟着关倩倩开铺子,今后总也不能差了钱儿,为杨氏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亲戚,退了阿如的亲,很是划不来。
她正沉思着,就听陈宣低声问道:“娘,你怎么对杨氏说阿如是我的表妹?”
朱氏转过眼,就见陈宣肃着一张脸儿,这才想起,他还蒙在鼓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要是说的不好了,陈宣拧巴起来,可怎么好?眼见着出了一进的院子,阿如就在外头等着呢!她便敷衍地说:“这事儿,你先别声张,娘晚些时候告诉你。”
陈宣脚步顿了一下,“娘,你可别生了旁的歪心思,我跟阿如是定了亲的。”
朱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更有些懊悔,只是点着头称是,“这些个事儿,晚些再说。”
等三人去了季敏兰大舅府上的酒楼里,关全几个已经酒足饭饱,聊了又聊,只差散了席。
眼见着朱氏姗姗来迟的,关全心里不高兴,当着众人,尤其是当着如意跟陈宣的,面上倒啥脸色也没给她,只是帮着朱氏向几个兄弟解释了几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