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全听了，心里不免有些不舒坦，“季叔，今个开张的，是关氏姐妹绣工坊。”他提醒地说道。
又问：“我屋还有啥喜事？这奇了，我都不知道，季叔倒知道？”
关全性子耿直，季富仁却当他有意不给面子，当下笑容也敛了，摆摆手，哼道：“这大好事儿旁人不知，你关家人还不清楚？”
按他想的，他妹子跟敏兰出了那件事儿，这时候关家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才是，这会儿见自家来人，不得仔仔细细招呼着？谁料关全话里话外的叫人不顺气，这意思是，他屋今个主动来，还来错了不成？
他越想越来气，这时也就拉下脸儿反问起来。
关全听了，半笑半唏嘘着：“我关家人清楚个啥？季老爷，你今儿是喝多了不？”
季富仁闻言，嘶地一下吸口气，抬眼诧异地打量起关全，只是见他一脸愣头模样就来气，他刚要说话，赵氏忙按着他的胳膊，难为情地冲关全笑笑：“这事儿，还是等一时毕了席，私下跟关兄弟提的好。”
季敏兰也上前去，“爹，今个阿如铺子开张，咱们是来道贺的！”然后，走到他跟前去，压低声说：“先和和气气把席吃了，旁的事儿，下去再说不迟。”
他一开口，如意便低下了头，尤其是余光见他走到季老爷跟前儿附耳低语，心里便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好在季老爷也没拧巴着，虽跟关全三言两语的有些不和气，却也在赵氏的劝说下脸色难看地坐了下来。
关全见他这样，心里不是很高兴，但因为铺子开张的大喜日子，伸手不打笑脸人，季老爷再不好，也是专程携家人来道贺的，所以难听话一句也没再多说，又挂上笑容请他们落座吃席。
因这一通打断，也没了方才发话儿的兴致，匆匆说了几句便叫众人开席。
席间有几次，他端了酒杯冲季老爷转去，本要开口请他喝一杯，说几句感谢话儿，可还不等关全开口，季富仁每每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儿，眼儿也不抬，气的关全直捏拳头，几次下来，见他牛气冲天的模样，也就不再有意搭理他。
倒是赵氏，相当和气，没半分装腔作势模样，跟季敏兰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轮番地敬他几回，说了一阵子好听话儿。
一时之间，对这一家三口的到来，关全心里头又是糊涂又是纳闷，自家的啥时候这样引着季财主两口子上心着了？
想起昨个倩倩在他跟前囫囵提起季敏兰跟阿如两个，他猛然有了点头绪，得空眼睛往如意那头看去，就见她脸上羞羞答答的怪不自在，他一瞧，心里头大抵猜测到了啥事儿，当下也就有了点底。
赵氏因挨着关全近，席间常跟他闲聊几句，这会儿见关全闷着脸儿喝酒，笑了笑，问他：“阿如铺子里，我去瞧了，这孩子一手的好手艺，今后绣工坊开张了，不知道绣样子往哪卖呢？”
关全心里头对赵氏有了几分防备，听她问这个，咳了一声儿，闷声说：“县里该卖的仍卖，大头送到州府去！”
赵氏思量了下，又看他，“你怕不知道，我大儿恰巧在州府上任职，今后阿如铺子里但凡……”
她话儿说了一半，就给关全抬手打断，“赵婶，你是个热心人，这心意我当哥的替阿如领下了，只不过我两个妹子都有几分本事，镇上县里都能做买卖，州府上去，也能行！”
赵氏笑一下，悻悻住了嘴，马上又给季富仁狠狠刮了两眼，“偏你多事！人家屋，我看不稀的！”
关全见这样子，没吭气，季老爷话不好听，可他这一点的肚量还是有的，又不愿意跟季老爷起什么争端，破坏今个好气愤，只是看着他拉长脸儿，心里实在添堵，没坐一阵子，起身端起酒杯，到旁的席上跟同乡劝酒去。
赵氏松了口气儿，低声对季富仁道：“你看看你，今个出门，我咋跟你说的？”
季富仁先没吭气，想了一阵，气道：“是他关家先不给咱屋面子，噢，咱屋的条件，还要亲自上门来求他把闺女嫁给敏兰？”远远的，他咧着关全的背影，嘀咕道：“这关家，我是死看不上！他屋是八辈子没见过酒，这会子只顾着大口喝，一会儿那事我看也不用谈了！”
赵氏一听便急了，慌忙踩他脚一下，小声在他耳边道：“死老头子，小声点儿，今个关家绣坊开张，还不叫人喝几杯？”
季富仁心里有气，冲她气哼哼的，“嫌我说话难听，还死活拉着我来？我今个不来，还能受这气！？”说着，他就抬起半个屁股，赵氏一见，马上按住他肩头，软声哄他，“多大年纪的人，叫人瞧笑话？行了行了，我再不说你，今个咱来是为啥？既然来了，你这会就走，叫敏兰还有哪个脸儿呆着？”
赵氏一提季敏兰，季富仁登时没了跟她吵嚷的心思，应她一声便蹙着眉头沉默下来。
因季富仁一家三口今个突然来，如意没坐一阵子，便寻个借口上灶上去，帮着几个绣娘打了阵子下手，便往后院走。
进屋后，她才松垮下肩膀，脱了外衫上床靠一阵儿。
好一阵子，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从堂屋那头慢慢朝她厢房的方向走来。
她心立即提了起来，僵直着身子扭头朝窗头看，没一时，就听着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道：“关大姐，今个我爹跟我娘来，是为提亲的。”
关倩倩沉默了一会儿，问：“这也太突然点了吧，你爹娘怎么也不知道请个媒人？今个就贸贸然来了？还有你爹先前说那些个话儿，说的喜庆事儿，就是这个？”
“这里头的由头，你先别问。”他顿了一下，“一会儿你听我爹说了什么来气的事，也别当真，阿如她，跟我两个什么事也没有。”
关倩倩心里头大为奇怪，琢磨半晌，直摇头问他，“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肯定不能帮你。”
听到这里，如意顾不得多想，马上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此刻她脸上火辣辣的，一颗心砰砰急跳个不停，等了好一阵子，才平复过来，等她再探出头来时，外头的声音已经静止了。
她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趿鞋跑到门前去，可手刚碰着门，又缩了回来。烦恼地在小厅里踱了一会儿步子，深吸几口气，上铜镜跟前儿理了理头发，整整衣裳，转身出了门。
她走到中院，见宴席散了大半，余下些男人们酒兴正浓，仍聚在外头喝着酒，厅里聚着些家眷，冯王氏跟张陈氏，梅花几个跟村里一众媳妇婶子进厅里拉扯闲话儿。
唯独不见了关大哥跟季家人。
她出了门，心里正纳闷着，偏厅门这时候却吱呀一开，关倩倩冲她招招手，“阿如，进来。”
从门缝里，她瞧见了一脸震怒的关大哥，还有陪着笑的赵婶子，以及低头站在赵婶子身后的季哥。
如意点了点头，任关倩倩拉着她进偏厅去。
房门刚合上，关全便急急地起身问：“阿如，跟大哥说实话，是有这么一回事不？”
如意抿了抿嘴，没吭气，她半低着头，却也感觉到了从左边急急射来的一道视线。
这个时候，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心里几度挣扎，每每她想吱声时，感应到左边那道视线，涌上的解释念头便压了下去，她心里左右两难，最终没吱声。
“哎！你倒是说话呀，是姓季的小子欺负你了？”气的关全直往前走了两步。
关倩倩按在如意背上轻轻抚了一下，抬头看看关全，“大哥，我看你别问了，阿如一个姑娘家，就是真有啥事儿，你叫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儿点头？”
这时季敏兰低声道：“全是我的错，所以今个我想请关大哥答应下来，把阿如许配给我。”
他声音低，马上给关全的怒声儿盖过，“噢，你说的倒好，我阿如还是个黄花闺女，你就这么不媒不聘地把她给……啊？”
季富仁哼了一声，“你屋是占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我敏兰稀罕上了你家阿如，两个娃儿还偷偷还办下了好事。”他情绪激愤地说道：“我跟他娘决计不肯应下这桩婚！”
关全立时呸他一下，“噢，你屋瞧不上阿如，你当我屋……”他想起阿如已经给季家小子办了混账事，手不甘地放了下来，脸涨的红红的，不乐意那话儿，硬是憋着没出口。
赵氏忙道：“敏兰爹这话说的不对，阿如姑娘我总是心里愿意的。”又看关全，“是我跟他爹没管教好敏兰，可眼下既然两个孩子事儿成了，咱们做长辈的，何必伤了和气，我看阿如对敏兰也是有心意的，不如就成全了他俩……”
关全听到这里，看看如意，本要张嘴问，却又叹一下，烦躁地在厅里踱一会儿步子，不时看如意一眼，气的直叹，可想起季敏兰办的事儿，思来想去，竟然没有半点好法子，竟是连报官也不成！这个主，叫他咋做？左右报官是不成的了，可不答应下来这亲事，今后阿如咋嫁出去？答应下来，心里又确确实实气愤！
他想了一会儿，叹息道：“你们先回吧，这事，我要问问阿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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