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宣心里的懊悔马上表现在了脸上。
眼睛定定瞧着如意,接着前头的半个话头说道:“阿如,我和锦研只是见过两回而已,头一回是在刘府上,只是远远瞧了一眼,昨个因我娘病了,我替我娘送她些物件……”他抿着嘴,欲把昨个的谎言解释一通,“昨个我……”
如意突然摇摇头,“宣哥,你什么话也别说,该知道的,想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
陈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了她眼下轻描淡写的话儿,心里便预感到了一丝不祥,他本就是个聪慧的,联想到如意今个竟然突然说起锦研,便再忍不住问她:“阿如,我看你今个来,原本就是有话要对我说,是为了昨个我见锦研的事?”
如意没有答他,只是摇摇头,说道:“宣哥,一切的事儿,你回屋去问你娘。”不等陈宣再发问,她开口回答着,“问了你娘,什么事儿都清楚了。”
陈宣很是不解,“阿如,是不是我娘她……”他顿了一下,迟疑地问:“又错怪了你什么?”
如意笑笑,“先回去问问再说吧。”又看陈宣,“还有件事儿,我二姐今个晌午请了郎中为你娘把脉,说你娘身子大好了。”
陈宣一愣,先是吃惊着她说的话儿,他娘今个病好了?怎么这么突然?清早他去学里时,他娘不还叫着乏?紧接着,又是觉得事情有些脱离他的认知,怎么阿如现在连‘朱婶儿’也不叫,而是‘你娘,你娘’这样的叫着?
先不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些他不知道的事儿,只看如意对他娘的态度,他心里便有些气着了。
想起他娘说的:阿如再能耐,不过是个认得俩字儿的绣娘,哪有大户人家姑娘的知书达理?
当时,他很不以为然,只是拼命为阿如辩解着,可这个时候,他却有些认同他娘的话儿了,即使遇上了再大的委屈,他娘也是阿如的师父,也是阿如未来的婆婆,怎么这会子她委屈起来便连朱婶也不肯叫,难道这就是阿如的懂事知礼?先是为着锦研小姐的事儿不依不饶,他已经解释了一通,她却说出不必解释,去问他娘的话。他忍不住想着,阿如即使是恨他见了锦研,也不用这样宣排着他娘吧,她的淑秀温恭上哪去了?
忍不住紧锁了眉,“你放心。我一定去问我娘,若有了误会,必定解释清楚,还你个清白!”
如意看出他的不高兴,轻声叹了一下,“宣哥,我今个约你来,本没打算说这些话,方才听你谈论花儿,一时忍不住才脱了口,我本是打算着……”
话说到这,便给陈宣打断,他苦笑着摇摇头,“这下,我全然没了赏景的心情。”低叹一声,抬眼看如意,口气诚恳了许多,“阿如,我不知道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若是为了锦研,我答应你,以后只管不再见她。若是我娘给了你什么气受,我仍是想对你说,无论如何,娘是长辈,今后你嫁进来,还是多忍耐包含一些的好,仁义忠孝的道理,我想你是知道的。”又道:“你还是自个回去吧,我听你的,回屋去问问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如意定定看着他,慢慢道:“宣哥,你先回,我自个坐坐。”
陈宣点点头,他首次对如意生了不满,觉得她越发任性,所以走时连劝慰也没再说,转身大步走了。
他这个时候带着怒气以及对如意小题大做的不解,等回到家时,却真正后悔的无以复加。
朱氏正在屋里焦急万分,见他这样早就回来,并且一脸不快的模样,便心急着了,迎上前来问:“这时才回来?可去碧水湖了?见着锦研没有?”
陈宣登时全身一僵,抬眼不可置信地看朱氏,“娘,你怎么知道?”
今个是怎么了,怎么叫他吃惊的事情一桩连着一桩?阿如知道了锦研不说,就连他娘也知道了许多他从没开口提过的事儿。
他又绷着脸儿问:“碧水湖的事儿,娘你怎么得知的?”
朱氏笑叹叹,“我怎么不知道?锦研身边伺候着的小丫头,一个下午连连来问了三回。”说罢,她上前去,紧张地问:“你这一下午,去了哪?”
原来是这样。
他点点头,低声说:“娘,我昨个去见锦研的事儿,阿如知道了。”
朱氏也是吃惊万分,她两手交握着在庭院里转来转去的,踌躇地说:“今个晌午,关氏请来个郎中,也不知搞的什么名堂,不由分说请他把了娘的脉。”
陈宣问:“娘,你身子一直不见好,怎么郎中说好便好?”他忍不住仔细瞧着他娘的脸色,“娘,你真的大好了?”
朱氏含糊地说,“这两日像是好些了。”又紧张地问:“你跟锦研的事儿,阿如知道了,那她怎么说?”
陈宣摇头一叹,“自然是不高兴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怪话儿。”又问朱氏,“娘,阿如今个不高兴,你是不是又责骂她了?”
朱氏不答他的话,只是着急地问他,阿如知道他见了锦研之后说些什么怪话。
陈宣回忆了一阵,把她说的那番得到了便不稀奇的话儿,又说他惦记着牡丹花那话略加修饰地说给朱氏听。
朱氏一听便叹气。
她神思不定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半晌摇头道:“娘这心思,怕也瞒不住了,那关氏是什么人?娘都不及她老练,昨个你见锦研,后脚阿如怕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她,要不她今个早上风风火火带个郎中来?”
陈宣听得糊涂,难免有些不忿,“我不过是见了锦研一回,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妥,本不该与她在凉亭里多耽搁。可儿子恪守着男女大防,跟锦研清清白白,除了讨论些诗曲文章,再没半分瓜葛。”他低叹一声,看向他娘:“娘,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我今个跟阿如解释时,她却说叫我回来问你,问了你,什么事儿便明白了。”
朱氏一听这话,突然一拍手,“坏了!”
她赶忙拉着陈宣进屋去,一进门,叹气道:“娘跟你说实话,这些日子,娘没病。”在陈宣吃惊的表情里,她失力地靠在椅子上,“怕是娘的这些个心思全关氏看透了!”
陈宣惊疑不定地看着朱氏,想一想他娘这段日子来的装病,心里便明白了大半,“娘,那日送帕子的……?”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只是紧紧地看着朱氏,“还有前些个锦研来,全是你有意办的事儿?”
知道他娘一直对锦研抱有好感,那日他娘在他面前夸赞锦研,便没放在心上,直到看了锦研做下的那首诗,他一时找到了知音,欢喜至极,第二天,本以为见面的该是个小丫头,却没料到是锦研本人,那日,他情不自禁与锦研相处了许多时候。
以及关家那边的疑窦和试探,事情一桩接一桩的,他慢慢想的明白了。
他突然大声说:“那天冯家婶子来的,娘是故意不肯开门是不是?”
朱氏无奈地点点头。
陈宣一颗心顿时沉下去,看着朱氏,眼睛没有焦距,只是愣愣地说:“娘,你真糊涂,我怎么能配的上锦研小姐?你也不想一想,刘大人怎么会应下这事儿?”
眼下再回想今个阿如说的话儿,他马上回过味来,原本不是阿如捏住他的错儿不放,她今个,是来跟他告别的啊!可笑他怎么意识不到,只当她是嫉妒了,任性了。
朱氏见他脸色苍白,整个人没了精神,忙宽慰他,“事到如今,娘也不瞒着你,那日锦研小姐突然提起你,娘便上心着了,特意每每在她面前多提你几句,娘装病这些日子,就是为着拖着关家,好多为你留些时间与锦研小姐相处,现在看来,这事儿有眉目,今个晌午娘上县丞去府,锦研小姐话里话外,我瞧着,像是对你有意着了。”又气恼地看他,“既然约好的碧水湖,你怎么也不去?这时候锦研小姐不知该多气着你!”
她还想再说,却见着陈宣突然站起身,二话不说往外跑去,急的她马上厉声喊,他却听也不听,脚步更是不停的直直跑出了院门。
陈宣出了门,不管也不顾地往城西凉亭跑去,他仍记得方才临别时,他是多么的错怪阿如,又是多么的没有风度,竟把她一个人撇了下来,竟在心里懊恼她,怨怪她。而她,受了这样大的欺骗,听了他那番混账话,自始至终却是赔着笑,竟是不曾说出一句怨怪他的话儿来。
他顿时不敢再想。
想到阿如说,自个在凉亭里坐一会,他便使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也不管冲撞了路人,一路足下狂奔到城西凉亭。
他想,等他见着了阿如,即使羞愧难当,即使得她冷眼相向,他也绝不端着了,怎么也要求得她的原谅,这些日子来,他娘对不住阿如,他也对不住阿如。
只是远远地,他在坡底站住了,望着空荡荡的亭子,心便慢慢往下坠。
失魂落魄回了家,朱氏正在灶房里做饭,见陈宣回来,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忙出门来劝他。
劝不上几句,他便回了屋,只听他在房里呆呆地说道:“明个去关家,亲自去求关大姐原谅。”
朱氏在外头听见这话,便哭叫起来了,“事到如今,关家怎么还能应这婚事?你当娘是逼你也好,迫你也好,这亲事,你想也别再想,你敢再去关家半步,娘便不活了!”
她哭天抢地去取绳子,又往堂屋里的房梁上挂,一通折腾,陈宣房门终于开了,他眼睛通红地望着朱氏,“娘——!”
(还有一章马上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