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倩倩本要叫如意一起去，如意却说忙着做绣活，再说铺子里少不得人，跟李婶儿一块看铺子。

　　李氏听见了，忙说没事，叫她出门去，“这阵子才刚过午，来几个客人婶子一个也能应付的来，租宅子是大事儿，跟老板一起去吧啊！”

　　如意尴尬地动动嘴唇，把身子扭到一边去，仍是寻个借口道：“我做一阵子绣活，还想回屋里去画画绣稿。”

　　李氏不解地看看她，半晌感叹似地笑笑，看关倩倩，“东家妹子也奇了，小小年纪的，真能坐得住！哪有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不爱出门？我那侄女巧英，跟如意姑娘一样大岁数，成日顽皮的很。”

　　关倩倩听了这话，心里倒不很赞同，在她看来，如意跟同龄姑娘没什么区别，哪里不顽皮？不捣蛋？

　　这些年的相处，对如意也算是十分了解的，知道她从小在赵家被压抑的久了，时间一长，养成了外和内热的性子，逢人总是规矩沉静的，可若是交对了人，她绝不是李氏口里说的那样寡欲素淡，今个推三阻四，寻遍借口不肯出门去，还是心里头有了别扭。

　　由着这想头，她不由想到：也许她跟陈宣并不合适，陈宣性子随和，如意跟他两个在一处，总是规矩沉静的，缺少几分激情，自从两家退亲后，亲眼目睹如意跟季敏兰一日日走的近了，偏碰上季敏兰是个行事干脆，敢爱敢恨，又不拖泥带水的，她的变化一日比一日明显。

　　这时，如意慢吞吞转过身，冲她俩咧咧嘴，半央求地说：“二姐，冯二哥，你俩先去，我赶明儿去看也一样。”

　　关倩倩也就没再劝她，跟冯卓秀两个出门去，按晌午来人的口信儿，到东街口的茶馆门前，跟阿才汇合在一处。

　　前头阿才经常因为各种由头替着季敏兰来铺子送信传话，跟关倩倩和冯卓秀已经见过好几次，早就熟识，这时见他，也不稀奇，只是瞧着季敏兰没来，便问他：“你家少爷怎么没来？”

　　阿才叹叹，“今个晌午老爷跟夫人来了，这会子少爷脱不开身，只叫我带着关大姐跟冯兄弟先看宅子去，若满意了，明个商谈租约的事儿。”

　　说着，他朝茶馆与酒肆后头隐约能见的高墙青砖屋顶指一指，“从巷子里进，第一户就是。”

　　还不等他带路，关倩倩便问：“赵家村离县里可不近，季老爷和夫人今个就急匆匆来，是为宅子的事？”

　　阿才挠挠头，笑一下，“这，我也不知道。”

　　冯卓秀见他吞吐，急的问：“阿才哥，有什么难处你直说，我跟关大姐也不难为着季兄弟，那日季兄弟亲口答应下来，心意我们领了！”

　　阿才犹豫片刻，只得直说：“夫人倒是高高兴兴答应下来了，只不过老爷心里有气，虽然也被夫人劝着答应下，可这阵子正为租金跟少爷争执不下。”意识到少爷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儿，自个却说漏了嘴，他忙哭丧着脸儿说：“关大姐，这宅子你要是不租，少爷说啥也不能答应下来。”

　　关倩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笑眯眯对阿才说：“阿才，你放心，今个房子照旧看，至于租不租，我想明个见了你家少爷再细谈。”

　　这下子，阿才再不敢多嘴半句，忙不迭应下来，领着他俩进巷子。

　　掏出钥匙开了大门，算介绍着：“这一长溜围墙里头，全是季家内宅，院子大，里头多的是屋。”说着说着，他的笑脸变的有些僵硬，只是闷头劝说道：“租下后，只管跟如意几个一块搬进城里住，不比在郊外方便？”

　　关倩倩点点头，沿路瞧着外院栽植的梧桐树，感叹道：“这地方可真比河边儿条件好的多，啥时候自个手头有钱，非要买一间这样的院子住。”

　　阿才又加把劲地劝说道：“几间院子全是坐北朝南的格局，阿如妹子成日带着绣娘们学绣花，屋里亮堂。”

　　见关倩倩只是赞许地东看看西瞧瞧，心里别提多着急，突然他灵光一闪，拍着脑门笑道：“还有，后院还有菜园子，阿如妹子不是爱倒腾菜地吗？搬进来，比起住在城外，简直方便的多。”

　　关倩倩逛一圈，就对这宅院满意的很，考虑到今后的打算，只觉得这样一间大宅子，简直是一步到位，只是不住心里头盘算着多少银子合适？

　　余光见阿才焦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你这心操的？放心，如果租约能谈成，我们三个肯定一齐搬来。”

　　阿才心头立时大松了一口气，“我少爷今早就说了，也不耽搁你们做生意，明后个叫我只管寻些人帮着搬家。”

　　关倩倩心知季敏兰的心思，也不说破，冯卓秀听了这话，却‘嘶’的一声儿，“阿才哥，我们做什么使唤你？”又说：“宅子还不知定不定的下来，搬家的话儿，说的也太早。”

　　阿才咧嘴笑笑，“不都是自己人吗，我屋也是赵家村的，原先跟阿如都认得。”又说：“只要你们瞧中了房子，少爷说了，租金好说。”

　　冯卓秀见季敏兰这样热心，心里头怪不好意思，“那……行不行的你问关大姐，我上那头看看去。”

　　阿才转向关倩倩，忍不住开口道：“关大姐，按说我一个家仆，不该说这话，可这几日见少爷上心这事儿，又跟老爷争执起来，你如果不租，少爷的心思……”

　　“岂不是白费了？”关倩倩笑吟吟接了话儿，看着瞠目结舌的阿才，叹叹气道：“这些话，以后在阿如面前还是少提的好，你家少爷虽然有心，可这事，八字还没一撇，阿如她到底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家，有些个话儿，她要是当了真，今后又有了变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摇摇头，“前头阿如跟陈宣定亲的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陈宣先前不也动了娶阿如的心思？”

　　阿才忙摇摇头，想了想，急的说：“这个你放心，我看少爷，决不是临时起的心思，他老早就稀罕着阿如了，原先赵家村时，对阿如就跟旁的姑娘不一样。”又说：“我家里穷，从小被娘送到季家去，就跟着敏兰少爷了，去年满了十八岁，原本给少爷还了契，赶我回家娶媳妇去，可我知道他来县里，不放心，又惦记着少爷重情，跟爹娘商量后，这才又来县里跟着少爷伺候。”

　　关倩倩听着，蹙蹙眉，心里寻味着阿才的话，突然笑了，半晌又摇头，“得了，话扯得远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今后季家真有心思定下阿如，我总能帮着你家少爷在我大哥跟前说两句好话。”

　　阿才不好意思地笑一下，“阿如是个好姑娘，我家少爷也是个好人，如果他俩的事能成，见着少爷高兴，我心里头也跟着高兴。”

　　然后，收了这话题，只让关倩倩自个在宅子里逛一逛，说是宅子本不差，又是少爷的心意，请她一定要再定一定主意。

　　谁知关倩倩却笑笑，往外走，“不用看了，宅子我瞧上了，明个跟你家少爷谈租金。”

　　冯卓秀也从后头走出来，笑着道：“关大姐，钱儿合适的话，我看咱们也别叫季兄弟为难，该给多少就多少，冲着阿才哥这衷心的家仆，他家少爷人品决计差不了。”他方才在后头听见了阿才一席话，他本就是个少年人，心性又淳朴，一听阿才的话，马上就忍不住豪迈起来。

　　告别阿才后，关倩倩直冲冯卓秀叹气，“家底儿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么大喇喇的败家。”半晌，又笑出来，“算了，我再年轻个十年八年，保不齐今个也是你这冲动样儿。”

　　冯卓秀白她一眼，“关大姐，瞧见阿如妹子能找个好夫婿，你不高兴？”又说：“比起妹子亲事，几个钱算啥？反正我今个听了阿才哥的话，心里头觉着阿如往后跟着季兄弟决计差不了，他如果不是个好人，阿才哥做啥家去后还义无反顾寻他来？”

　　又问：“阿如对季敏兰是个什么心思？”

　　关倩倩嘴角一扬，“这你还瞧不出来，有心思呗！”

　　两人算走算说，出了东街，刚要往巷子里拐时，关倩倩脚步突然一顿，眼睛直直盯着路边一间首饰铺子，见一男一女刚从铺子里走出，她眼睛盯着那女人，脸上很是震惊了半晌。

　　冯卓秀跟着看过去，见那少女岁数不大，却已经做妇人打扮，头发朝后拢着，梳着简单的妇人样式，隔远了看，见她头上似乎横横竖竖别着四五根银晃晃的簪子，脸上本就不白净，粉红色襦裙腰间处又松垮垮，更衬得她整个人黑瘦黑瘦。

　　她手挽着的中年男人却白胖白胖，发福的身子将腰间撑的紧绷绷，两人从首饰铺子出来，又在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打情骂俏一阵儿，便齐齐往西边走去。

　　冯卓秀脑子一转，看了一阵儿，很快回忆起来，看看关倩倩，“那女的该不是赵家的玉翠？”

　　关倩倩点点头，“是啊，这死孩子玉翠，咋跑县里来了？”说着，她提步往前走，“咱们跟在他们后头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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