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关倩倩回屋来,如意在厢房里听见了动静,马上跑出去问:“大嫂回来了!酸豆角卖钱儿了吗?”
“初去还摸不着门路,亏得去上大伯屋走一趟,大婶子领着去了南边小集市外头的散摊附近吆喝了一个下午。”关氏脸上笑眯眯的,“常年窝在村庄里,从也没上外头做过小贩,今个出去算是练了胆子。”
她笑着往灶房走,随口吆喝着,“都来瞧瞧北湖小吃酸豆角喽,酸辣爽口价钱儿实惠。”
如意瞧的怔怔的,埋头想着,若她今个上外头去,可敢放开嗓子吆喝出声?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很是佩服大嫂,大嫂胆子大,敢想敢做,头一次出门去卖东西,一点也不扭扭捏捏。
跟着大嫂进灶房,问:“一坛子都卖出去了吗?”
关倩倩把坛子搁案板上,拍拍手,转身笑道:“今儿也就是赚个吆喝,只卖了半坛子,十来个钱儿,明后个再去喊喊。”
嘴上说着,心里已经合计着另想法子了,酸豆角这东西又酸又辣,当地人多数吃不惯,买的人也就不多。
如意灵机一动,问:“大嫂,明个去,把我缝的几条帕子跟鞋垫带去卖卖?听大婶子说,一双鞋垫卖一两文钱儿,我缝的不花哨,用的又是麻布,卖一文就成。”
自打做上了绣活,她还没卖过一回钱儿,前头因为针脚太粗糙,她见过大婶子缝的鞋垫,平整密实,也就暂时断了卖鞋垫的念想,只一门心思去练习,眼瞧着这半年来缝出来的精致的多,心里头也就有些跃跃欲试的。
关倩倩笑着拍拍她的手,“成,明个也给你吆喝吆喝,话可说在前头,卖不出去可别哭鼻子啊!”
如意脸一红,扁了扁嘴,“卖不出去,是我活儿做的不好,不哭鼻子。”
关氏瞧着她羞涩的小模样怪可爱,捏了捏她的脸,转身往堂屋里走,刚进门,外头跑进来个人。
青布袍子瘦削身材,脸上盈满的都是笑容,他进门来,一双眸子温和明亮,“关大姐,阿如,我娘叫上我屋吃饭。”
关倩倩一怔,笑问:“昨个才留如意吃饭,今个又去?”
陈宣微笑道:“今天关大哥帮着盖围墙,忙里忙外一整天没歇着,娘叫割了肉给关大哥包饺子。”
“你娘太客气了。”关倩倩笑着起身拢了拢头发,招呼着如意往外走,“那咱就走,别叫你朱婶等着。”
如意还惦记着宣哥那日没说完的话,走在路上时朝他挤挤眼,却得了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眨眼表情。
也就不再看他,抿着小嘴低头走路。
陈宣余光见了,微微一笑,临到家门前时,悄悄伸出个手来,将一块纸包着的物事迅速塞进如意手里,不等她反应过来,又大步往前走。
如意拆开一看,原来是一块糕点。
错愕了一下,再抬眼去瞧,就只能看见他掀开门帘进堂屋的背影。
心里想着:宣哥怎么奇奇怪怪的?
去时关全已经落了座,朱氏笑着招呼关倩倩坐下,“大妹子,先跟你哥吃头一锅,我跟两个孩子吃第二锅。”
如意跟着朱婶去灶房帮忙,没多大会儿,第二锅也煮熟了。
朱氏跟如意两个端着饺子进门来,一落座便笑说道:“阿全也是个心急的,我本还说,先凑合住着,待宣哥明年考了县试再收拾。他若考中了,今后去县里上学,我也省心不少,闲下再去请来工匠收整收整屋里屋外的。”
关全听了这话,只觉得朱氏怪好几分面子的,便笑了,“大姐快别说那矫情话,早收整晚收整,谁来收整的,还不都一样?阿如成日得大姐教导,这些个跑腿出力的小事那还有啥说的?”
矫情?
朱氏仍不惯关全这讲话直来直去,大咧咧的样子。一听这话,脸色僵一下,半晌才笑了,“是这么个理。”
关倩倩也笑,“大姐,快动筷吧,饺子该凉了。”
朱氏点个头,打从执起筷子,再不开口。
晚饭过后关全便说告辞,明儿一早送了苞谷再来忙活的。
等关全走远了,关倩倩才拉着朱氏抱歉地笑,“我哥是个粗人,心肠却是顶好的,平时要说出个鲁莽话,大姐可别往心里去。”
朱氏一听,倒不好意思起来,忙就摇头,“看你说的,谁还没个脾气性格?相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还不知道阿全是个什么人吗,我有时说话也怪直,你跟阿全两个别见外才好。”
关倩倩贴心,朱氏心里对她极有好感,直把她和如意两个送到外头小道上才往回走。
关倩倩目送着朱氏进了院子,心里想着,她哥说朱氏矫情,话虽然糙,却也没说错,她家道中落,性子却是个十分要强的,不习惯接受旁人的帮助,连感谢的话儿说的也不是那么妥帖。
盯一眼朱氏的小院子,转身时轻叹一下,“瞧瞧这些房子,也确实没几个钱收整,要不是你关大哥,不定得拖到何年何月去。”
见如意良久不吱声,问她:“你想什么呢?”
如意仰着脑袋看她,“大嫂,我在想着,赶明儿我也能有自己的院子。”
关倩倩一听,点了点她鼻头,“瞧你这美滋滋的样子,赶明儿接大嫂去住你大屋不?”
如意嘿嘿地笑了,摇了摇头,“不定是大屋小屋哩。”
哪怕是小屋,她也是万分高兴的,几亩地,两间房,想想那时她也该嫁了人,她还小,只知道嫁人要在一块过日子,却不知道心里喜欢的该是什么样的人,初初一寻思,只觉得也该是像关大哥那样的,勤快,爽朗,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忽然又想起关大哥竖起眉毛发起脾气的模样,要是让关大哥知道自己把他想象成要成亲过日子的人……她脸一绿,一点也不敢再往下想。
吐了吐舌头,板着小脸,再不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早,关全便出门去,朱寡妇屋坐东朝西,昨个只把南边一面墙收整好,今个叫了大顺一块去帮个忙先把北边收整好,明后个再去镇上买一块大木板子做门。
关倩倩好容易借机回一趟娘家,照旧吃了晌午饭就带酸豆角上镇上去。
如意去河边喂了牛,回屋时,日头已经徐徐升起。
大老远的,就见关家巷子外站着个人,阳光照耀下,浑身散发着淡淡温暖光芒。
柔和,亲切。
如意一眼就认出他,弯了一下嘴角,“宣哥,今个怎么来了?”
陈宣轻点下头,“今个休息,关大哥在屋做活,娘说太吵,怕扰了我念书,叫我来你屋读书来。”
话说着,跟着如意往屋里走,进堂屋放下书本便走出来,就站在廊下,一眨不眨眼瞧着她去牛棚栓好牛,轻声问:“你每天都去喂牛?”
如意笑着上台阶,“关大哥有时候不叫去,这几日关大哥跟大嫂都忙着,我来喂牛。”一边往灶房走,回头说:“宣哥,你在门外肯定站的累了,快去堂屋坐着歇歇,我给你烧热水。”
陈宣抿抿唇,又跟着如意进灶房,站在门前看她忙乎,眼睛闪动几下,“点心好吃吗?”
如意手上一停,回头对他咧开一个笑脸,“好吃,谢谢宣哥。”
陈宣浅笑一下,“你喜欢吃,下回娘再买来我还给你留。”
如意摇摇头,“那是朱婶给你买的,别总给我。”
陈宣抿了抿唇,没做声。
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咕咚咕咚冒开热气,如意把铁壶盖打开,小心翼翼上灶台去端锅,陈宣瞧见了,脸一白,惊呼着往里走一大步,“你个头这么小,端的动吗,让我来。”
如意回头笑了下,“只烧了半锅水,不沉。”一边端起来给铁壶里倒,头也不抬地说:“宣哥,你离远些,仔细烫着了。”
陈宣被她这样说惯了,无奈地笑了一下,“没那么娇气。”等她灌好水,不由分说拿起水壶往堂屋里走。
如意怔了一下,赶忙就追上去,朱婶成日不让他做活,下地劳作更不让,要是不小心烫着了,朱婶不定多担心。
可他执拗着,硬是倒上了两杯水才放了茶壶,如意也就没了脾气,又进灶房给他端来一盘玉米饼子叫他饿时吃,自个转身往厢房里去,“宣哥,我回屋去画画,有事叫我。”
陈宣蹙了蹙眉,“你不想知道我娘怎么说你的?”
如意已经迈出去一只脚,听了这话,猛然收了脚,一脸认真回了头,定定瞧他,“宣哥,你要说话算话。”
陈宣噗嗤一笑,“娘说,你进步很快,只是基础有些差,还需要慢慢来。”
如意想了一下,重重点个头,“谢谢宣哥,我一定好好学,不叫朱婶白夸我。”又要转身往外走,“宣哥,我回屋去。”
陈宣忙叫住她,“今个娘好容易不在跟前,听说你上头还有哥哥姐姐,你同我说说你在赵家村的事儿。”想了想,又说:“先生常常夸赞我字儿写得好,今个我教你写字儿也成?”
如意一心惦记着作画,脸上便有些为难,摇摇头,“宣哥,明个还要给朱婶交作业,喂牛已经耽搁了时间,这会儿要去画画。”
陈宣瞧见她的为难,暗暗有些失落,却也不强求她,抿唇笑了一下,“今个不想学,改天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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