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本指望着王氏在婚事上头跟关氏搅一搅混水,她两家一旦闹腾起来,不用自个在里头说什么,婚期保不齐就搁置起了,可见王氏根本就是个翻不起什么大浪的人,对她的承诺也就不怎么报以期待,反而在如意一干人走后,利利索索下了炕。
从衣柜的包裹里取出一条帕子,雪白底儿的缎面,上绣两只比翼双飞的蝴蝶,十分精致。
拿在手里端详一阵儿,脸上便扬起个笑容来。
厢房门帘忽然一闪。
陈宣送走了如意几个,马上赶进来,眼瞧朱氏下了炕,脸上还挂着个来不及收起的笑容,不由一愣,眼睛里半是担忧,半是疑惑,“娘,你怎么下了炕,身子是不是好些了?”
朱氏叹叹气,步履蹒跚往炕上去,“娘倒盼着早日好起来,只可惜,浑身还是乏的紧。”
陈宣忍不住蹙眉问:“娘,你这次的病,怎么来的这么急?你怎么也不实话告诉我?今个若不是听你同冯家婶子说起,我还不知道,你身子已经这样乏着了。”他担忧地看着朱氏,“明个上医馆去瞧瞧?”
朱氏忙摆摆手,“娘的身子,娘知道,就是这些日子操劳的了。”
陈宣仍有些不放心,只是看朱氏坚决,便也没再劝说,只是劝她这几日歇一歇,别只顾着绣花。
本就要出门去,踌躇一番,又忍不住问:“娘,我听卓秀哥他们说着了,今个锦研小姐来过?”
朱氏笑一下,“娘正要跟你说此事。”
说到这里,作势要从炕上坐起来,陈宣忙把软垫往她背后靠,朱氏坐定了,笑道:“这锦研小姐,真是个知书达理的,你猜下午与娘说些什么?”
陈宣摇摇头,却对这个很有兴趣,奇的问道:“说些什么?”
朱氏见他发问,脸上高兴极了,“她与娘说起孔孟论学来,娘是个一知半解的,从也对这个没兴趣,只不过听了锦研娓娓说起,竟也听得入了神,走前又提笔作一首诗,娘瞧了,那字儿写得很是工整,你说这锦研,难道不是个知书达理的?”
陈宣脸上掠过些惊讶,很快,眼睛里便是满满的赞赏,“想想这锦研小姐也该是个知书达理的,县丞府上,什么样的老师请不来?”
又忙道:“她写得诗,在哪?”
朱氏笑着摇摇头,“就在你房里了,怎么,你竟没瞧见?”
陈宣一怔,脸上蓦地红了,“娘,你怎么引着个姑娘进我厢房里?”话说完,转身便出门去,进了东边厢房里,压下心里说不清原因的激动,眼睛往书桌上扫一遍,果然就见着笔墨的位置似乎有变动。
那根他常用来写簪花小楷的细毛笔,端端架在笔架上。
他有点懊恼,他怎么这般大意?回来几个时辰,不曾发觉屋里的变动。
只是转念又在心里叹叹,阿如往常来,是从也不肯进他屋半步的。
顷刻的念头后,他惦记着锦研作的诗,忙上前去,手忙脚乱在书稿中翻了一翻,没翻几页,便瞧见几行娟秀的字体。
抽出纸张反复看了看,他忍不住大赞了一声,“妙!”
他心里一阵激动,顾不得耽搁,便去朱氏厢房里去,“娘,我看了这对子,心里也有一对,写在纸上,赶明儿你替我交给锦研可好?”又笑道:“我这对子,与她这对子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瞧了,必定欢喜的很。”
冲口说出这话,突然又觉得大大的不妥,这私下传诗,一来唐突了她,二来,她待字闺中,自个传诗去,岂不是很有些失体统?若给旁人知道了,实在有损她的闺名。
可知己难寻,想到脑中的妙句,他难免又很是遗憾。
他正为方才的激动自责不已时,朱氏却道:“这还用的着娘去传?”她从怀里摸出个帕子,“娘正要托付你一件事。”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娘身上乏,近来怕出不了门,后个下午,城西凉亭,你代娘把这帕子送去。”
陈宣接了帕子,听了他娘后头说的话儿,眉头一皱,踌躇起来,“娘,由我来去,我看不很妥当。”
朱氏含糊地说道:“不过就是见一见春花丫头,见一个下人,有什么不妥当。”
陈宣心里略安了安,把帕子收下,点点头,“娘不舒坦,只管歇着,我跑一趟也好。”又担心地问:“真不瞧郎中?”
朱氏摆摆手,“娘的身子,自个心里有数,真到了要紧时,不必你说,也知道该瞧郎中去。”她抬眼,慈祥地看看陈宣,目光从他的脸上一路向下,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一怔,突然摇摇头,“这荷包,配色配的很一般。”
说着,伸手把它卸下来,“搁在娘这,得空替你改一改。”
陈宣对这举动并不多心,只是笑笑,“娘,你别累着就成。”
他心里惦记着方才脑中突发灵感冒出那几句对子,话说不上几句便急着回房去,逐字逐句写在纸上,反复修了修,越看越满意,只打算等明个去了学里,将这得意之作拿出来好好与同窗们吟一吟。
这日,王氏宿在了城外关家小院里。
因她是稀客,寻常难得的来一回,晚饭过后,如意便在院子里掌起灯,说是冯婶子难得来一回,不见见冯大哥不成,叫她跟冯二哥和二姐先叙话儿,自个上外头去喊冯大哥去。
王氏也有意支开她,见如意出门去,便把话题岔开,同关倩倩商量似的说道:“倩倩,我看朱氏那身子,确实不太好,十月的婚事,是不是有些急了?就不能往后推推。”
在她看来,倩倩跟阿全两个都是十分通人情的,这次在阿如婚事上头,许是盼着好事早早促成,急是急了点,但也不至于迫着朱氏大病之下勉强张罗着。
对关家兄妹两个,心里别说是怨怪,连半个不满意也没有。
关倩倩寻思了一下,叹道:“这话儿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婶子说,我说我从不知朱大姐病了的,婶子信不信我?”
王氏听了这话,愣怔一下,想想朱氏许是这几日才起的病,也不奇怪。便说:“婶子有个想头,等朱氏病好的利索点儿,再张罗亲事,你看,成不成?”
答应了朱氏,她便惦记在心里了,不管成不成,寻空也要把这话儿问出口。
梅花听了倒有些皱眉,“全哥这几日见天儿念叨下聘哩,成日在屋等着朱大姐来下聘,这会儿,怕还不知道朱大姐病了的事儿。”她兀自寻思着,歪着头道:“也是呢,你们说,朱大姐这次病的咋就这么不凑巧?”
冯卓秀本一直沉默,听了梅花的话,没忍住接话儿哼道:“我也这么看,病的不是时候不说,还有那刘小姐,跟朱婶走动的也奇怪的很。”
他神色间完全是一副担忧与气恼,谁料王氏跟梅花听了,却不很重视,王氏只是笑道:“年纪大了,始终有这么一天,娘今后走不动了,你也这样怨怪娘?”
冯卓秀脸上讪讪的,“娘,我不是这意思。”难道她们就不觉着朱婶儿心里有鬼么?
他眼睛忍不住往关倩倩脸上看,却得了她一个别急的眼神示意。
没一时,冯卓荣跟如意两个进了院子,众人便不再提朱氏生病的事儿,关倩倩只是叫王氏放宽心,朱氏真病的厉害,她跟她大哥还能有啥话儿说?早下聘迟下聘的,不得等她大好了?
王氏心里本有些担忧,怕说不动关氏,却没想到谈的这样顺利,也就把心里的大石头放下。
因冯卓荣来了,话题的重心便落在冯卓荣身上。
他性子沉静,是这一干小辈里头最踏实的,几人中,只他日子过的平淡如水,隔三差五聚着一回,每每他便是那几句,白日在书局里上工,得闲读读书,准备着明年的府试。
这日来,也还是那几句,上工,下工,念书,日子平淡无奇,没什么大起大落,唯独对上关倩倩跟如意,额外多说了一句:“明年的府试,约摸能有几分把握。”
如意也不知他这话儿是对自个还是对二姐说的,只是心里替冯大哥感到高兴,冯大哥现在上着工,也许比起在屋时,念书的时间少了许多,可他读的各样杂书多了,每日又和书生们打交道,外头不比屋里闭塞,学识与见识长了许多,加上屋里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心理负担小了不说,笔墨纸均能供上,明年的府试,她看好冯大哥!
第二天王氏临行前,特意嘱咐了如意,“乖娃儿,你婆婆最近病着,你跟陈宣两个多费心伺候伺候。”又说:“天大的事儿,不及你婆婆的病重要。”
关倩倩知道王氏是个传统的女人,王氏的婆婆当年卖了如意,她气怒归气怒,不也忍气吞声伺候了婆婆那么些年,直至去世?这会儿听见她在屋里头劝说如意,心里知道朱氏的蹊跷,本要进去打个岔,临到头,到底没掀门帘。
她来异世,虽算是背井离乡,却至少还是得了这边爹娘的亲情的,自小有爹娘,大哥在身边照顾,也就是她娘去世后,才知道有个娘时时在耳旁敦敦教诲是件格外幸福的事儿。
而如意,自小怕也没在李氏身上感受过这样的关怀,她没忍心打断母女间这短暂倾诉交代的宝贵时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