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山不禁道:“老邢,我真佩服你,杀猪都能杀的像写诗作词般优雅。”
过了会,老者才道:“小封你如今说话竟然也不再像个粗人了。”
封山哈哈一笑道:“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咱们都分别三年了,我不能还是一点进步没有啊。”
洗掉猪上最后一滩血迹,老者终于抬起头道:“前几次你自己不来,派人来找我,这是求人办事的规矩吗?”
封山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双手递上,道:“小弟实在是脱不开身,来迟了来迟了,老邢多多包涵呀。”
被称为老邢的老者接过包袱,打开,里面是几锭明晃晃的二十两一锭的银子。老者顿时眉花眼笑,道:“算你小子懂事,我就原谅你了,坐吧。”
封山腹诽,给银子就原谅,看来你还是那个没啥进步的老头啊。以至于这种瞧不起直接就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不过老邢倒是也不放在心上,好像早已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瞧不起。
兀自在那洗刷案台。
半头猪,从完整的半只,到最后分解完毕,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这种速度,在整个巴中城屠户里,也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封山也不急,就站在旁边等老邢。
最后一瓢水,从案台上刮下来后,原本血肉横飞乱七八糟的案台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干干净净。
老邢把刀往旁边的架子上一挂,解下围在腰间的皮围裙,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搞定。”
封山笑道:“老邢解牛的手法是越来越纯熟了,我看如此下去,再过十年,老邢就是咱们大宋第一屠夫了。”
“用不了十年,现在已经是了。上个月咱们屠夫界举行了第二十六次杀猪大会,我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第一名!”老邢喝口水,说起自己这么些年来,甚至可以说是这辈子以来,最自豪的事,布满皱纹的眼角竟然绽放出了些本不应属于他这
个年纪应有的光芒。
“哦?”封山拍拍手:“恭喜啊!那你可要请我吃酒了,这么大的事,至少得请咱们这帮老朋友连吃三天三夜!”封山非常捧场的做出惊讶的样子,与有荣焉。
老邢忍不住哈哈笑道:“好,下个月有时间你把人邀邀齐,就在这,咱们大喝三天。”
梦想这玩意儿,好像不止属于年轻人啊,他是属于所有人的,甭管是七八岁的孩童还是七八十岁的老者,梦想这个词,都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封山心中如是的说。
老邢的名字叫做邢春山,今年七十三,是百姓口中人生关口的七十三八十四中的一个劫,今年能安然度过,就很大可能的还能继续活很多年。
邢春山从八岁就开始做屠夫,从开始的洗猪,洒扫,准备,到后来的独自杀猪,至今,已经六十多年了。
六十多年的老屠夫,至今还没退休,也算是大宋杀猪界的一朵奇葩了。
老邢跟封山是十几年前认识的,当年,封山正在混绿林道,路过巴中城办个事,无意间碰到了因为杀猪跟人起争执,最后被巴中当地黑帮打的半死不活的老邢。
封山当年血气方刚,几个人见此情此景,都是义愤填膺,那么多年轻人揍一个老人,这他娘的还能忍?于是便当仁不让的出手相助。
结果就是两方打的头破血流,封山一方因为人数比对方少很多,就吃了大亏,要不是打斗时间过长,惹来了官府,估计封山一伙直接就要死在当场了。
就这么简单,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所谓过命的交情,就是这么来的。
但其实,后来两人的相处,发现彼此的很多想法都是一样的,对生命,对这世道的理解,都差不多。当然,对钱财的看法除外。
这才是他们能做十几年老朋友最大的缘由。
那次见义勇为只是一个契机,能久处不厌则来源于似乎是天生
,但又不只是天生的对人生体悟的相契合。
“坐。”老邢请封山在一个石凳旁坐下,沏上一壶茶,他沏茶的手法与他解牛时一样,非常娴熟。先烧一壶开水,在茶几上冲洗一遍杯盏,然后倒上一看就碧绿无比的好茶,然后冲泡,再倒掉第一壶洗茶水,然后再沏起来,然后看着茶起伏片刻,再端起,先是给封山倒上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成竹在胸。
“来,尝尝。”端起茶杯,邢春山笑着微抬茶杯。
封山浅浅啜了一口,叹道:“真是好茶,香气韵味回味无穷啊,虽然我并不懂茶,但连我这种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我所喝过的所有茶中,数一数二的好喝的茶。”
“再喝喝看。”邢春山示意封山再喝。
于是封山便再次端起茶杯,再次浅啜一口,这一口,茶的温度比方才又低了些,而味道,似乎又与方才有所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封山又说不上来了,咂咂嘴,片刻后,又端起喝一口,发现味道又不同了,惊讶道:“难道这茶的味道还会变化?”
邢春山满脸抑制不住的得意,笑道:“没错,这是我亲手栽植的茶树,眼下名字还没想好,但它的味道,在不同的温度下,都是不同的,滚沸时与完全凉了后,是根本不同的两种味道,没喝过吧?哈哈!”
“厉害厉害,这世上居然还能有这种茶?陆羽的茶经里有没有记载?”封山奇道。
邢春山道:“陆羽的茶经只是对过往的茶的解构与解读,虽然他解读的号称自古以来天下第一。但,他只能解读过去的,而不能预料未来的,我也正在写一部茶经,我不写其他茶,我只写我自己栽植培育的这一种茶,就足以名流千古啦!”邢春山越说越兴奋,坐在那手舞足蹈的说着。
封山看着邢春山这个老头,以七十多岁的高龄,说起未来说起梦想,身上却一丁点老迈衰颓的气息也没,活脱脱一个十五六岁的风流少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