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刘协,随后目光投向远方,油光可鉴的胖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平静的语气道。
“皇上,比赛结束了,早点回宫歇息吧!”
刘协忐忑不安,也不知道骗过了董卓没有,但等他一走,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本来,皇帝不走,大臣是不敢走的。但刘协压根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他每天面对的都是生死大事,如果这些小事都要纠结半天,岂不是愁都愁死了?
这时,高台之下的曹操忽然站了起来,他和旁边的袁绍打着哈哈,眼角的余光却向刘协瞟了过来,稍瞬即逝。这个表情非常细微,却被刘协逮了个正着。
“曹操,朕知道你一直都在注意我们这边。嘿嘿,人人都说聪明的人有七窍玲珑心,朕看你比世间上所有人都要聪明,还要多出一窍,应该叫八窍玲珑心!”
刘协别的本事没有,但在猜测人心方面有特殊的才能。这个才能要是放在盛世中,能把手下大臣控制得死死的,但面对风雨飘摇的东汉末年,刘协也只能用它来保住小命,在夹缝中求得生存。
深夜,皇宫当中。
褪去了白天的伪装,刘协再也压抑不住。他双目通红,脸部严重扭曲,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叫,在书房内来回走动。地上一片狼藉,都是他发泄摔下来的书籍和杂物。
刘协一直喊到喉咙沙哑,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仙尊,朕受不了啦。你快叫仲达打败史辛,或者你直接出手干掉他!”
作为帝皇,他们的言行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生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刘协,更是时刻对自己有着极高的要求。但如今他说出“干掉”这种粗鄙的词语,显然陷入了极度愤怒之中,这同时也表明,他已把于吉当成了自己人。
老人微微笑道:“皇上息怒!你忘了,我们以前有过约定的,仲达不可能一下子展现出他的实力。我可以施展幻术改变抽签的结果,但此刻已经太迟了。因为……仲达接下来就要输!”
对于司马懿要故意输掉比赛,刘协没多大的惊讶,仿佛早就知情。
“仙尊,你们那天来得仓促,朕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仲达不能做圣教之主。照朕的计划,他当圣教之主,朕在朝廷与他呼应,一定能里应外合,干出一番成绩。”
刘协的用词显然经过推敲,实际上他也不清楚那样做到底会收到什么效果,因此只用“干出一番成绩”来含糊带过。
“老朽也说过了,这些都是仲达的谋划,我也只知道一点半点。据他的意思是,如果一开始就做了圣教的大护法,太多引人注目,”
“嘿嘿!仲达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刘协小声质疑着,“在朝廷从小做起,那得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光明正大地来到朕的身边?”
“两年!仲达说两年之后就是他上位之日。”老人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数字。
“……””刘协一阵无语,“仲达他是怎么算出来两年的?不会是掐指一算吧?”
刘协的语气明显带着质疑,老人不以为忤,悠悠道:“皇上知道我们为什么在圣教选拔赛的最后一天才出现吗?其实我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到达洛阳,这一个月以来,我们一直在观察朝中各大官员的异动,在收集各种细微又值得玩味的消息,在推敲即将发生的事情。直到我们发现皇上终于忍不住了,带上王越去董卓府,我们就知道,该是出现的时候了。”
老人假意苦笑,“这不,我们一来,皇上就给我们出个难题,让曹操等四人充当州牧。董卓迟早知道这件事,掀起的可能不止是轩然大波那么简单,还有可能是腥风血雨,生灵涂炭啊!”
“朕不管!”刘协的语调突然拔高,显得很是突兀。
“朕已经等了九年了,足足九年了。仙尊,知道朕这九年怎么熬过来的吗?”刘协双目赤红,语速急促,这九年来的经历一下子涌上心头。最后,他闭着眼睛,平缓了一下情绪,当他在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嘿嘿……那些不说也罢,总之朕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要不是趁着圣教选拔赛这件盛事,朕要见曹操等人简直难于登天。不怕仙尊笑话,前几晚临去太师府之前,朕双腿发抖,牙关打颤,但朕就是去了,朕要踏出抗争的第一步。”
刘协为自己的勇气骄傲,他坚信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朕要亲自面见他们,朕要他们明白朕的决心,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天下之主!他们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是靠他们祖辈的积福,而是我刘家赐给他们的荣耀,他们必须报答我们刘家!”
老人见刘协说得激动,神情也变得恭顺起来,附和了一句:“陛下乃汉朝之福,有了陛下的统领全局,汉朝兴旺指日可待。”
就在刘协和老人密谋的时候,陈留曹家在洛阳分部的深处,曹操一身锦衣,望着摇曳中的烛光,怔怔发呆。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半个时辰,只纹丝不动地坐着,只有从偶尔眨动的眼睛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才看得出他是个活人,天知道他还要坐多久。
“献帝忍不住了!他终于要反抗董卓!除了我们,看得出他还有倚仗,那他最大的倚仗又是什么?难道是身边的那个老者?他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够神神秘秘地站在皇帝身边,听他议事。”
“兖州牧的诱惑巨大,但也充满挑战。我们对阵董卓有多大胜算?他们会出尽全力吗?”
“啊~”
曹操突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脑袋有如被千百支尖刀狠狠地扎进去,疼痛来得毫无征兆,让他方寸大乱。他双手捧住脑袋,左右摇晃,却无济于事。茶几上的滚烫茶水瞬间被他打翻,开水落在他脚面上,然而他浑然未觉。
最让曹操惊恐的是,他丹田内的真气突然变得激荡,要不是他强行压制,早已经在经脉里来回奔驰
,对经脉造成损害。
“自从修为升到七等之后,头痛症越发频繁,自强运真气化去李儒的那杯毒酒之后,就更加严重了。怎么办?”
曹操上有头痛,下有真气异动,端的苦不堪言。只忍受得片刻,汗如浆下,就连性格坚韧如他,也不禁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曹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亲,荀文若带到。”
“主公,未知深夜唤彧过来,所为何事?”
曹操顿时记起,刚才吩咐曹丕找荀彧过来议事。他平时在任何人面前都只展示自己硬朗的一面,听到二人已到,立即收住了呻吟声,喘息良久之后,好不容易把不适稍稍压下去,低声道:“今日……不便,明日……再访……”
曹丕和荀彧同时意识到曹操声音里的异常,他们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问。曹丕对这位父亲又敬又怕,虽然有所担忧,却丝毫不敢逆他的意,拉着荀彧,低声道:“文若,我们走吧。”
“父亲,告辞!”
“主公,告辞!”
荀彧和曹丕出了曹操的专属花园,各自告别。曹丕自回房间休息,而荀彧则漫步于幽暗的花园之间,不一会又踱回到曹操房门前。
“主公,还是我,荀彧。你没事吧?”
荀彧等了一会儿,里面只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并无曹操的回应。正当荀彧诸般猜测的时候,忽然里面传来“咕咚”一声,似乎有人倒地了。
荀彧吃了一惊,连忙推门而入。只看得一眼,睿智的荀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镇定地将曹操扶起,伸手摸他额头,火烫火烫的。这不是寻常的风寒症状,明显是来自内伤。再看曹操时,双目紧闭,脸红如血,在极力忍受痛楚。
荀彧寻思片刻,从怀中掏出一颗蓝色的药丸,喂曹操服下。
曹操本来意识模糊,隐约感觉有人往自己嘴里塞着什么,心中倏然一惊,连忙紧闭着嘴巴,同时睁开了眼睛。
荀彧想不到曹操重伤之余还保持着那么强的戒心,对他有了更深的认识。
“主公请放心,这是我们荀家特制的疗伤圣药,专门治疗阳亢型内伤,请放心服用。”
药丸停在曹操的唇边,上面传来一种冰凉清香的味道,只是闻了一下,曹操的内息已经平稳不少,当下不再疑虑,张口服下。
药丸服下片刻,一阵清凉的感觉从胃部升起,迅速席卷全身。曹操趁着药劲,花了半个时辰才调息完毕。这个过程荀彧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细心照顾。
“好了……”曹操长长吁了一声,睁开眼睛笑道,“多谢文若赐药!你们荀家果然有独到之处,连炼制的药丸也有此奇效。”
荀彧却愁眉不展,“主公,恕文若直言,以你的修为,药物只能压制你的内伤,难撼其根本,只怕下次发作会更加迅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