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娄傲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崔耕,道:“公子你觉得我这身衣服咋样?”
崔耕终于找着机会发泄了,道:“俗!俗不可奈!最关键的是,你还准备了三套,都是一样的款式!我就奇怪了,你对这种装扮,到底是有多爱啊!”
“倒不是有多爱,而是……奴听了《莺莺传》的故事后,就一直在想,那张生若是一个富家子弟,穿着这么身行头。和肖莹莹的婚事,能少多少波折?”
崔耕暗暗翻了个白眼儿,暗忖,双方门当户对,直接有情人终成眷属,没矛盾没冲突,这样的故事有谁看啊?
他说道:“那这跟你准备的衣服,有什么关系?”
“原来奴家告诉公子,这身衣服是给自己微服私访准备的,其实不大准确。我是想,如果遇到一个类似张生的人……”
宋根海道:“然后,你嫁给他?”
“多嘴!”
贺娄傲晴晃了晃马鞭子,继续道:“我就一直想,碰上一个张生一样的男人,就送他衣服和钱财,让他光明正大的追求肖莺莺,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崔耕长大了嘴,道:“敢情你的偶像不是肖莺莺,而不是红娘啊。”
“不行吗?”贺娄傲晴理直气壮地道:“奴家本来就只是个小丫鬟而已。”
崔耕想想也对,贺娄傲晴现在虽然被封为内将军,秩三品。但她本质上,还是韦后的小丫鬟,对《莺莺传》里的红娘更有带入感。
呃……这么算的话,贺娄傲晴在韦后和武三思之间,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公子,你想什么呢?”正在崔耕胡思乱想之际,贺娄傲晴的声音把他惊醒。
“呃……没什么,没什么……”崔耕道:“所以,你见了王元宝要娶杨小娘子,就非常高兴,要一心促成这场好姻缘了?”
“正是,可惜这身衣服给公子你穿了,奴家得给他另外准备一身。”
“别介啊!”崔耕赶紧道:“这身衣服我换给他,我就穿我原来的衣服。”
贺娄傲晴道:“不成!你穿这身衣服,是要给元宝弟弟撑场面的,关于他,奴家另想办法。”
到了齐州城,贺娄傲晴从崔耕那拿了钱,给王元宝彻底换了一身行头。
这身行头可真不简单,镶金嵌玉、珠宝为饰,其华丽程度远超崔耕,光其售价就高达一万贯!
这简直相当于直接在衣服上写着四个大字——人傻钱多!
崔耕对贺娄傲晴的品味,算是彻底无语了。
他暗暗琢磨,按说不应该啊,贺娄傲晴跟在韦后身边,久经熏陶之下,怎么这么没品味?
最后,还是黄有为为崔耕解决了疑惑——贺娄傲晴的功夫练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尤其是那手飞刀手法更是神乎其神,应该是下了苦功夫的。既然如此,跟在韦后身边享受的时间应该不多。
另外,自从谈到了《莺莺传》,贺娄傲晴好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的,不断和崔耕谈论《莺莺传》的剧情。
崔耕一没留神说漏了嘴,说这出戏自己也有份参与。那就更不得了了,贺娄傲晴不断要求崔耕讲类似的剧目。
反正旅途无聊,崔耕随口讲了几个经典的爱情故事。不仅贺娄傲晴听的津津有味儿,连王元宝一个大男人都沉迷其中。
这一日,众人终于到了淄州。
经过王元宝的介绍,崔耕才知道,杨崇仁并不住在淄州城内。
事实上,杨崇仁是淄州有名的大土豪。
相传其祖上乃是大隋卫王杨爽之子杨集,为避隋末战乱,迁居于此。杨集手下有部曲数千人,靠着炼制琉璃的秘术维持生活。
时至今日,杨崇仁手下已经有部曲上万人,琉璃作坊十八个,庄园数十个,简直跟个土皇帝相仿,跺一脚淄州城都得颤三颤。
所谓部曲,原是指官员的私兵,后来逐渐演化,成为了一种地位介于奴婢和贫民之间的人,与主人有依附关系,大唐律法也保证这种关系。
也正是因为这些部曲的存在,杨崇仁才保证了琉璃秘术不外传,攫取暴利。
其实在这个年代,“部曲”这一事物,是在逐渐走下坡路了。奴婢有“卖身契”那没办法,但所谓的“部曲”大多数是由以前主将的私兵构成,是主动投靠。
这都过了一百多年了,部曲和主人早换了多少代了,恩义已绝,谁愿意平白无故认个主子啊。
所以,主人和部曲之间的关系,一般而言,非常紧张。有些部曲脾气好,就会偷偷逃亡。反正朝廷经常大赦,逃个几年,也就成了自由民了。
还有那心思恶毒的,索性就直接诬告主人了,为了这事儿吃了官司弄得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
所以,自从大唐建立以来,“部曲”是呈逐渐消亡的趋势。
这杨崇仁手下的部曲数量不减反增,崔耕对其手腕深深佩服。
另外,原本崔耕以为杨崇仁就是个普通商人呢,现在也不得不修正这个看法。
乖乖,近万部曲,努力动员,聚起两千私兵毫无问题。这一到天下大乱,就是争龙的本钱啊。就算天下太平,一州刺史若不想担起“处置不当引发民变”的名头,也得对人家客客气气的。
哪怕是郑普思这头强龙,到了淄州遇到杨崇仁这条地头蛇,恐怕也很难占到便宜。怪不得他到了淄州这么久,也没什么进展。
……
……
简短截说,崔耕等人在王元宝的引领下,来到杨崇仁的庄园之外。
守门的庄丁见他们衣着华丽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道:“几位是什么身份?可是来拜见杨庄主的吗?”
“梅大哥,是我!是我啊!”王元宝紧跑几步向前。
当初,他颇有自知之明,预计到自己和杨素素的婚事可能多生波折,要求通禀的时候,只说是杨崇仁的故人之子。
皇帝还有三家穷亲戚呢,这事儿也非常正常。
后来,杨崇仁虽然和王元宝谈崩了,但也还以礼相待。
所以,在这些庄丁的眼里,王元宝就是杨崇仁的故人之子,自己得保持必要的尊重。
他奇怪道:“哎哟,王公子,你这身行头可是扎眼的很哪。你这是……发大财了?”
“嗨,发什么财啊。”王元宝心虚地看了崔耕一眼,道:“我这不是打算向杨小娘子提亲,换了身好衣服,撑撑场面吗?”
临来之前,崔耕已经跟王元宝商量好了,原来有婚书,人家杨崇仁又没说不答应,只是提出来要求入赘而已,是王元宝拒绝了这桩婚事。那这次就不能拿婚书说事儿了,索性不谈以前的交情,直接提亲。
那庄丁讶然道:“啊?提亲?你向谁提亲?”
“当然是杨素素小娘子,你们杨庄主的女儿,除了她难道还有旁人?”
“不是该有旁人,关键是……”那庄丁面现古怪之色,道:“这事儿太大,小的可没置喙的余地。您稍待,我这就去通禀!”
蹬蹬蹬,那人飞奔入了庄内。
功夫不大,庄门大开,有个老者出来,将王元宝和崔耕等人,让进了一间客厅之内。
这老者是杨崇仁的二管家,叫杨豆。
王元宝简单介绍了崔耕等人,说他们是自己的义兄和义姐,这次是作为媒人,帮自己向杨小娘子提亲的。
杨豆很明显的心不在焉,“恩啊”了几句,毫无表示。又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厮进来,在杨豆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这才站起来,道:“也不用什么媒人了,小娘子的婚事关关系重大,王公子,你自个儿和老爷谈吧。请!”
“啊?我自己?”
尽管心里面有些打鼓,王元宝还是跟杨豆一起,七扭八转,来到一间大厅之前。
杨豆右手一展,道:“王公子,您自个儿进去吧,祝君……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