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我站在试衣间门口,抱着一大堆衣服,直挺挺地活像个门神。都怪林灿然,每次轮到KIKI试衣,她就一反常态把所有的活丢给我,让我独自面对里面那只骄傲的天鹅。
按照她试衣的速度,五分钟才能换好一套,不是我说,这样的模特早该扫地出门,刚才我看见卓延的脸色也不太好,可KIKI似乎没有察觉,反而冲他笑得越发妩媚。
正开着小差,门突然开了,KIKI摔出一件开襟针织衫,二话不说又把门重重关上。我眼疾手快接住,敲了敲门,说:“KIKI,你动作快点,下班前你还有七八套要试。”
“催什么催!换衣服不要时间啊,你能干就自己试去啊。”她慢条斯理地用鼻子发音。
我勾了勾唇角,没理会。我要能自己试衣,还用得着跟白痴似的站在这里伺候你?回头瞥见玻璃门外头的卓延,心中不由一动。
KIKI好不容易才死出来,趾高气扬地瞪了我一眼。
我视而不见,帮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催你,反正我晚上是要加班的,你想试到几点都无所谓,只是……”
“只是什么?”KIKI以为我要说她什么,忙摆出架势想给我个下马威。她正常班的薪水不高,但加班费可就不一样了,是按小时算的,据说比我跟林灿然都要高出许多,所以她经常故意把那么一丁点的活留到下班后才干。
“我们设计师急着走,你没发现啊?”我故作神秘地说。
KIKI果然中计,不明所以地问:“他急着要走?你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急着走?”
众所周知,设计部的这位新晋设计师是个工作狂,别人加班他加班,别人不加班他也加班。我笑了笑,把一早挑选出来的配饰帮她戴上,“他身体不舒服嘛,你没看出来么?也难怪,你一直在忙嘛,可是中午吃过饭我看见他在吞药片呢!”
“他怎么啦?什么病?”KIKI紧张兮兮地。
“那就不清楚啦,大概是感冒吧,这些天阴晴不定的,流感特别严重。”我在她眼皮底下抬起手腕,露出那只表带都已磨白的石英钟,“看,还有二十分钟。”
“呀!”KIKI募地急起来,不住地催促我,“那赶快,抓紧时间,还有几套?七套?八套?到底是七套还是八套?”不等我回答,她已经拽着裙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有了模特的乖乖配合,我这个助理好做多了,KIKI以前所未有的换衣速度极大加快了整个试衣流程。下班后,我花了十五分钟,把卓延的修改意见输进电脑里,换回平底鞋,然后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化了薄薄一层淡妆。
等电梯的时候,看到卓延从板房里出来,不由愣了一下。刚刚我看见KIKI缠着他问东问西,一转眼两人就不见了,还以为KIKI好本事真把人给哄走了呢。
“碧玺,要回去了么?”他微笑,同我打招呼。
这个华裔设计师我还是很有好感的,他跟我们部门的设计总监来自同一个国度,毕业于同一所高等院校,但那位总监的眼睛长在脑门上,每天迟到早退是稀松平常的事,哪像眼前这位,模样好看就不必说了,全身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艺术家特有的气质,待人还彬彬有礼,一点也不傲慢自恃,难怪林灿然KIKI她们都垂青这个人。
我点点头,笑着说:“我已把今天的试衣意见整理出来,明早发E-mail给你过目。”
电梯门开了,我跟他道别,匆匆走进去。他忽然笑了一下,说:“最近到处流感,要小心哦。”我知道他在暗讽我背地里耍的把戏,于是心照不宣地应下:“你也是,多保重。”
“好,那明天见了。”
到了大门口,才发现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我打开挎包,刚取出折伞,就听见一声悠长的喇叭声,从对面过道传来。抬头,看见周诺言的车,忙抓着伞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说好我自己过去的。”我上了车,拿纸巾擦掉身上的水渍。
“反正顺路。”他淡淡地说,然后开车,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自与他在医院一别,两个多月没见面,他似乎没什么变化。我有些失望,原本雀跃的心情渐渐冷了去。每次都是这样,我撇了撇嘴,掉头望向窗外。
“工作还顺利么?”也许是气氛过于压抑,难得他主动开口。
我马上回头看他,“嗯,还行。”
言行泄露了本不该有的情绪,惹得周诺言略带疑惑地侧头看我。他今天穿了一身款式简洁保守的深蓝色西服,里面白色衬衣的领口上还打着领带,显得格外*肃穆。我低头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苹果绿套头毛衣、咖啡色灯芯绒长裤,不由犯愁。什么嘛,既然要这么郑重其事,大可以在短信里提醒我一句。
“你妈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突然要见我?”我其实想说,我们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你妈还见我有什么意义?可转念一想,我们本来就算不上那关系,真要说出口,岂不是自取其辱?
“前几天,住在守信那。”
我意识到什么,盯着他,“你该不会今天也是第一次去见她吧?”
“今天之前我值班。”
他不多做解释,我自然也不问,他跟他妈妈关系不好,这是早有耳闻的。前阵子何琥珀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除了炫耀她被娱乐圈某家媒体誉为最有前途的冉冉之星外,还告诉我她新居的地址,是本城繁华地段房价最高物业最贵的三室一厅。我觉得纳闷,他们不是前阵子还哭穷来着,怎么突然就成暴发户了?难道何琥珀真的那么吃香,拍几集戏就赚大发?
“你给他们钱了?”我想不出第二个可能,“遗产的事解决了?”
“没有。”车已驶入市区,车速缓了下来,在人潮中徐徐前进,他注视着前方,静默的神态闪过一丝烦躁。过了片刻,又说,“我给了我妈一笔钱,她转送给守信。”
我惊讶地把眉挑起来,还有这种事?明明知道两个儿子在为遗产的事闹纠纷,她这一举动也偏袒得太厉害了些吧,“那你怎么说?”
他好像愣了一下,“没有,能说什么。”
我顿时会意,他是早就知道他妈妈会这么做了的,所以他根本不觉讶异。我却替他抱不平,皱眉说:“那还给她做什么!你大方给出去,人家也不会感激你。”我想到何琥珀的嘴脸。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他将车泊进一个小型停车场,回头定定地看我,那幽深的目光仿佛蕴藏着无形的灼热,在瞬间就要望进我的灵魂里。
“怎么?”面对这样魅惑的眼瞳,我很不争气地心慌意乱起来。
“你相信我没有私吞遗产,是不是?”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松了口气,说:“我当然相信你没有啦,虽然你这人又霸道又无情,但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给我的直觉,但这话我没告诉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