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草坪边上,直到双脚麻痹也不想站起来。刚才若不是沈苏死命地拉着我,我保不准自己还会干出什么事来。童可舒被我那么一推,踉跄了几下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被一群殷情的实习医生护士们拥进高级病房时,还不忘回头羞辱我。
她羞辱我不要紧,可她的矛头却是指向我爸爸,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抓着旁边的栏杆站起来,脚步虚浮,两条腿麻得像踩在棉花上。抬头,看见满天星光。沈苏从后面追上来,侧身拦在我前头。
他脸色不太好,我勉强牵动了下唇角,说:“你妈妈没事吧?”
“刚才陪她去拍片了,幸好没什么大碍。碧玺,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我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他说话的时候不自然地偏着头,我看得出他在回避我的目光。
我不由冷笑,“她又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还没说够是么?是不是要我回去洗耳恭听?”
“玺玺你冷静点,”他急不可待地出声辩解,“我承认我妈妈的态度不好,她找人调查你和你的家庭背景,做法是偏颇了点,但她是我妈妈,她只是想更多地了解自己儿子的女朋友,这点请你谅解。”
“你以为她是想更多地了解我?你觉得她出于善意?你甚至认为她血口喷人是对的?”
“玺玺,你能不能理智地看待这件事……”可能见我情绪激昂,沈苏无奈地按住我的肩头。
“我不能!”我狠狠摔开他的手,“你刚才聋了么?听不到你妈妈说了什么鬼话?她居然说我爸爸跟他的女学生……你、你混蛋!”我实在说不下去了,一想到童可舒的嘴脸和恶意抵毁,我就气到胃抽筋,最可恨的是沈苏,他明明在场听得一清二楚,却还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跟我说什么谅解什么理智!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跟他跑这里来,妄想这个男人会为我不顾一切。
“我知道那些话伤害了你,我妈妈的言辞也许过于尖锐,但她不是一个胡编乱造歪曲事实的人,她也曾经为人师表,不会平白无故地指摘你父亲乱搞师生关系……”
“你闭嘴!”我握紧了拳头,浑身微微颤抖,“沈苏,我们完了。”
“你为什么要把两件事扯在一块儿谈呢?你爸爸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这跟我爱你没有一点关系,不管我妈妈说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爱你的决心。”末了他又像说服自己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根本不会去在意那些。”
“可是我在意,在你心里你已经背弃我站到了你妈妈那边,你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绝不会跟一个这样污辱我爸爸人格的人在一起。”
“玺玺——”他上前一步,试图挡住我的去路。
“让开!”我的忍耐到达极限,奋力推开他,冲进茫茫的夜幕里。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知道我跟沈苏是彻底完了。三年来小心翼翼呵护的感情,原来是这样不堪一击,我把它想象得太美好,以为他是我的避风港,眼看船就快到岸了,一把莫须有的火烧过来,什么都灰飞烟灭。
镜花水月注定是要一场空的。像个疯子夜奔两个小时,闯进彻夜不休的小卖部要了烟酒,抱膝蜷在宿舍公寓门口直到天明,一颗心抖到几近痉挛。
大清早,宿管员过来开门把我摇醒,笑着说:“昨晚玩疯了吧,过几天就各分东西了,这心情我理解,前面几届的学生比你疯狂的都有。快回去梳洗梳洗,你们班今天不是说要拍毕业合影的么。”
眯着眼,扶着墙壁爬上三楼,在自己寝室门前敲了半天,直到隔壁探出头来说:“快别敲了,屋里没人,文琳唐宁宁她们昨晚去唱K了没回来,到处找你呢,你怎么手机也不带。”
“哦,在充电。”我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蹲在地上找钥匙。然后开门,书桌上堆放了好几本厚厚的留言簿,随手翻了翻,有文琳的、唐宁宁的、姚佳的、陆逸风的、程海林的……我拿起荧光笔,一本一本地写,迟来的眼泪此刻汹涌而出,很快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自己的字迹,可是我还继续写,我只是想找点事干,我必须找点事来干。
拍毕业合影的时候,我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了,除了我们寝室的,没有人问我怎么哭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哭是被允许的。毕业就失恋,屡见不鲜。
我给何琥珀打电话,她大概是在片场,语气透着不耐烦,不住地催促我快说。我将手机握得发烫,低声说:“你知道爸爸当年为什么要停职半年?”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我咬唇等待,听见她语气生硬地说:“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说,爸爸因为和一个女学生暧昧不清,发生感情纠葛,被学校强制性停职,后来那个女学生还为爸爸跳楼自杀了,是不是真的?”我呐呐地陈述着童可舒所谓的找专人调查求证出来的结果,心中一片茫然。
“是不是真的?”何琥珀重复了一遍,发出两声尖锐的笑,“何碧玺,你脑壳坏掉了么?”
“你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我把下唇咬出血。
“何碧玺,你居然敢这么问!枉费爸爸生前那么疼你,你居然也相信。”
我猛打了个激灵,急得大叫:“不,我不信,我不信!”
“很好,你要是敢信他们的鬼话,我现在就飞过去砍死你!何碧玺我告诉你,这话我当年听了不下十遍,可是我跟妈妈都相信爸爸的为人。是我妹妹的话,就去撕烂那些人的嘴。”
我破涕为笑:“好。”
何琥珀没料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讪讪地说:“好什么好,寻我开心啊?你也知道我随便说说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就搞不懂怎么还有人这么无聊……对了,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就是无聊的人呗。”
她好像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问:“什么?”
她不乐意了,凶巴巴地嚷:“什么什么!没别的事赶紧挂,我要拍戏了,好好的心情都被你个丫头片子破坏光了!”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京片子,倒把我怔住了,笑着说:“跟你配戏的是不是有北京帅哥啊?”
“关你什么事?哎,你还有完没完?挂了!”说完就把线掐了。她现在没事求我,也不用跟我扮客套玩虚的了,又恢复了以前那“看你就是不爽”的女王模样,这样的何琥珀反而是我比较能接受的。
她说我把她的心情破坏光了,可我的心情却好多了,把手机塞进裤袋里,去体育馆看大三的那帮男生打篮球,随后收到何琥珀的一条短信。
“周诺言有新女朋友了,你还不赶快滚回来抢。”
我哭笑不得,一时玩心大作,给她回过去:“抢不过人家啊,美男到哪都吃香。”
过了好久,我几乎都快忘了这码事,手机短信提示音又响。
我打开来看,一个字——“切”。
又旁观了一会儿,我卷起裤脚下场,干净利落地投了几个三分球,班主任的电话打过来:“碧玺,你赶快到我办公室来,现在马上立刻!”
我笑嘻嘻地说:“好好,瞧什么事把您给急地?”
“你的学位证书让人给扣了!”
我脑子嗡地一声,犹如警钟长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