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迈出门槛之际,一阵秋风好似带著澹澹的哀愁幽幽袭来,乌丝随之飘舞,散乱的黏贴在脸颊上,挡住她的视线,不愿让她离开。
冷落顿住半秒,轻轻拨开掩着她眼睑的那缕发丝,神情决然的踏出一步,跨出了房门,跨出了禁锢住自己两年之久的无形枷锁。
整个红叶小筑映入眼帘,深秋幽艳,片山枫林,红叶如火,枯叶残落,天地尽染。绝美的景致早已触动不了她冰冷的心。
冷落悒郁地望向前方大树下用藤蔓编制而成的秋千,双眼弥漫上几许朦胧……
一名少女笑吟吟的坐在那秋千上晃荡着,而一名绝美少年则站在少女的身后轻轻地推摇。
“喂,呆子!你没吃饭吗?使劲推啊!不然我怎么飞得起来?”
“还说呢?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有饭没的吃?”绝美少年小声抱怨道。
“怎么?你这是怪我喽?”少女侧转头,斜瞟了少年一记白眼,“我可是在搞革命,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绝食抗议不平等条约,坚决抵制性别歧视,打破封建**……”
“停停停,我认输!头都疼了,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总是喜欢把我也拖下水。”少年有些无奈地按按太阳穴。
“我饿肚子,当然要拉你陪我喽,人多力量大嘛,谁叫爹只知道教你轻功不教我?我就来个绝食抗议!”少女理所当然的答,吃定少年拿她没辄。
“绝食就绝食嘛,还偷吃,以为我不知道,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真正在绝食的可是我耶。”少年低头暗自嘀咕。
“你在说什么啊?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呀?”少女眼睛滴溜溜一转,嘴角翘起了一个恶魔的微笑,“我可……”
少年一听,打了个冷颤,连忙将话打断,“啊!我突然又有力气了,骆骆!坐好!我可要使劲推了哦!”
“快快!”
少女端正坐好,抓住两侧的藤蔓,接着少年就放手推了。
吱……咯……吱……咯……吱……咯…
秋千被推得越来越高,高的要飞到天上去了。
“啊——!哈哈,我飞了!我也会飞了!我也会飞了!好刺激哦!”秋千上裙裾飘荡,少女好不开心,尖声大喊大笑。
少年不自觉地咯咯笑了,笑得如同春阳般灿烂。
开心愉悦的笑声回荡在风中宛如银铃,伴着半空中乱舞的频零落叶,迷醉的快乐感染了小筑上下的丫鬟们,她们停下了忙碌的脚步驻足观看。一对金童玉女的壁人儿,令旁人羡煞不已。
小姐笑了!?不会吧!
“小姐……小姐!”
冷落的脑门轰然一响,呆滞的目光在迷蒙烟雨中缓缓凝聚,眼中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消隐,最后只剩一架空荡荡的秋千被风吹着微微晃悠,孤单的立在前方,虚无之中再也无法勾勒出那个绝美少年。
“小姐,你刚才在想什么啊?奴婢叫了你很多声了,你都没反应。”
冷落的眼神迅速黯淡无光,默然往前方走去。红枫随即尾随在她的身后,刚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小姐怎么可能会笑,小姐已经两年没笑过一次了。
冷落一个人坐在悲伤的秋千上来回的摇晃,双手抚摸着两侧的藤蔓,眼中漾着浓浓的忧伤,金黄的阳光穿过树缝,一闪一闪的,轻轻飘落的红叶沾在她美丽柔软的长发上,久久不肯离去。曾经的甜蜜成为痛苦的煎熬,再也没有了,那个在身后推着自己的人……
“这秋千,庄主知道小姐最喜欢,虽然小姐没跨出过房门,但是庄主他每日还是会叮嘱奴婢要好好打理。庄主他还……”话到此处嘎然而止。
小姐的魂根本就不在这儿,说这些又有何用?红枫重重叹了口气,闭上了嘴,静静的候在一旁。
草木依旧,人面全非,曾经的桑田沧海变得如此遥不可及。
冷落摇荡着秋千,眼泪游走边缘。如今,形单影只的她,只能一个人面对着枫树林,说不尽的满腔悲凉。她不愿再等待,不愿再受此非人的折磨,她要解脱,就像花只能开一季一样,人也只能等一回!
“红枫。”
“在。”
“去把红耀和红武带来。”
“是。”
半刻钟后,红枫带着两名男子步入小筑。
“小姐,我把他们带来了。”
“好,你下去,我有些话要问他们。”
红枫点头退了下去。
“红耀,红武,我问你们,他……”冷落迟疑了一会儿,双手暗自握紧成拳,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口:“他真的死了吗?”其实她早该在两年前问的,可是那时的她太胆小了,接受不了令她心碎的万一。
此言一出,红耀和红武立即面面相觑,均是一脸的古怪,在互使眼色之后,红耀上前躬身回话:“回小姐的话,属下等只是遵照庄主的吩咐,将少爷扔下了山崖,别的则什么都不知道。”
冷落自腰间摸出一个深蓝色的荷包,手中的荷包越握越紧,脸上显出浓浓的悲伤。她缓缓合上眼眸,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让人心痛的沉默。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扔下山崖,就算真有奇迹的存在,侥幸没被摔死,可是一年期满后,他体内的剧毒发作,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解、明白,他最多活到“炎炽”之毒到期的那天,可是自己却拒绝正视。甚至一年期满后,又编出了一个童话来安抚自己。相信爱能战胜一切,王子总有一天会砍断荆棘,排除万难,打败魔王,然后救走城堡中的公主。
可是,她却忘了,现实中没有童话!
自始自终、从头到尾,她所等待的皆是空梦一场。如今梦被戳破了,她可以死心了,完全的死心了……
冷落蓦然睁开眼,苍白的小脸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心绪和神情。
“在哪儿?”
“什么?”红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哪个山崖?”
“这……”红耀神情闪烁,突地灵光一现,扬手一指,“就在那边!”
冷落慢慢地站起身,顺着他的手望去,余辉洒在脸颊,那是太阳落山的方向。
一瞬间,冷落似乎变得相当疲倦,眼神迷茫地望着西方,唇角一扬,笑了,淡淡的,温柔的笑了。
你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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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舒馨园”里阵阵清香缭绕,假山流水,鸟语清脆,放眼而去一片绿茵,紫戏缤嫣,仿佛人间仙境。
“骆骆,我们到前面的圆亭坐坐。”
“好。”
刚一落坐,骆炜森便唤来婢女送上茶点,幽然的眸子掩不住的温柔,脸上满足的表情像是拥有了全世界,再也别无所求。而这所有的改变全都只是为了他一生中最深刻爱恋的女子。
二日前,当他按惯例到小筑看望她时,她竟没再赶他离开,他欣喜若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日,她甚至还答应陪他在后庭的“舒馨园”散心,两年的痴守总算有了少许回报,她终于开始接受他了。
骆炜森好心情地执起一旁婢女斟好茶的玉杯,浅啜一口,专注地望着她。一张线条冷峻的脸庞出现了少有的柔和表情,少了冷酷与严峻,多了几分的柔情与宠眷,让本来就极具男人魅力的他更具吸引力。
“骆骆,你的脖子还疼吗?”
“不疼。”冷落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的口吻回道。
“别骗我了。”骆炜森上半身倾向她,伸手嵌住她小巧的下颔,“让我看看,如果留下了疤痕,我会很心疼的。”
冷落眸底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清澈无波,技巧的将脸别向一边,轻颤道:“我脖子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骆炜森全身僵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的说道:“你还是不喜欢我碰触你吗?”
冷落不吭声,低眉敛眸,叫人认不清眸中情绪。
“骆骆。”他低声轻唤,目光凝定她面无表情的俏颜,大手扣住她不停推阻的小手,厚实的掌心轻轻摩掌着她的。
“试着不要排斥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冷落浑身不住的颤抖,拼命压抑着快要失控的情绪,心中不断做着深呼吸运动,吸气,呼气,吸气,呼气,重复数次,才抬眼迎向那近在寸息间的柔情眸瞳,“好。”
“真的!?”骆炜森难掩心中的激动与喜悦,握着她滑嫩小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轻飘飘,快飞上天了。
“是。”
“骆骆,我爱你,你绝对无法想像我是如何的深爱着你。”他将自己的额抵住她的,手指摩掌着她可人的下巴。
“别这样!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冷落惊惶地偏过脸,挣开他亲昵的碰触。
“好好好,我们慢慢来,慢慢来。”骆炜森只得无奈的收回双手,一双幽眸仍紧紧地锁住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孔不放,她浓密的眼睫此刻低掩着,唇瓣微微颤动,恍若在微风中轻颤的花朵。
她对着自己还是很紧张害怕,不过,没有关系,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他对她的心。
“庄主。”一名黑衣男子气喘吁吁的飞驰而来,双手抱拳恭敬地立在亭外。
“什么事?”
“外面那些人又开始大声嚷嚷了,满口污言秽语,这次竟大胆到咒骂庄主您。”
“你说什么!?”骆炜森震怒地拍案而起,浑身笼罩着嗜杀之气,“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他侧转头望着冷落,换上只属于她的温和表情,“骆骆,我有事不能陪你了,你在这坐坐,然后让红枫伴着你四处看看,不过,可不能待得太久,外面风大,如果受凉就不好,别让我担心好吗?”
“好。”冷落漫漫一应,美眸一阵流转,眸光越过假山凝定远方连绵起伏的朦胧山峰。那神情如此遥远,仿佛她的心已在瞬间飞离,到达某个不知名的彼方。
骆炜森没有察觉到这些异样,而是得到她的允诺后,便随来人匆匆离开了“舒馨园”。
许久之后,冷落依然混沌地坐在圆亭,呆怔惘然地眺望着西方。
她不想,根本不想和那有如恶魔般凶残暴戾的男人有任何接触,可是,她却不得不虚以委蛇,等待时机。
她无法原谅他!是他!都是他夺去了她的自由、她的幸福、她的一切。他让她觉得她只是一个东西、一个玩具、一个宠物、一个禁臠而不是一个人!
他竟然还说他爱她!?难道他禁锢她是因为爱她,强暴她是因为爱她,杀人也是因为爱她吗?一句爱她就能抵消一切,令她忘记一切?简直痴人说梦!就跟拿刀将人捅死,再说对不起一样,荒谬可笑!
她发誓要把他加注在她身上所有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地奉还!
这时,一阵清亮柔婉的琴声由不远处牡丹花圃那头传来,一阵阵低浅的乐音融入深秋午后的爽凉空气中,带着点莫名的惆怅,直直穿透她的耳膜,沁入她脆弱的心房。
冷落瞳孔稍缩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不可见的哀戚,这琴音竟触动了她的心弦,那份哀怨,那份凄苦……
是谁?
冷落遣走了红枫等一干婢女,独自一人寻声探去。
穿过牡丹花圃,冷落极目一望,果见不远处的亭子里隐隐约约透出一抹浅紫色的纤秀人影。她随即信步朝紫衣女子走了过去,不久,已然立定亭外数步之处。
冷落仔细的端详亭中女子,她穿着一袭淡紫色丝绸衫裙,低埋着头抚琴,无法窥见其样貌,可光是瞧其轮廓,也可大胆推测出,必是一名绝伦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