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昊天神态自若地走到台前,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朗声说道:“在我开始讲经之前,先问大家一个问题:谁能告诉我,贵国的佛众究竟有多少?”
台下的听众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都拿眼睛瞪着他,没一个开口说话。
龟山先生先看了足利义满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于是站起身来答道:“禅宗在敝国极为盛行,佛众不下总人口的一半。”
叶昊天摇了摇头:“我看没那么多。就算在中土,佛家弟子也不足总人口的三成……”
话音未落,就见足利义满猛地昂起头,高声驳斥道:“我国进步神速,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叶昊天还是摇头不信:“我看贵国真正的佛众不足一成!甚至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此言一出,引得台下众人一片哗然。
有人高声叫道:“兀那汉贼,你才来几天?怎敢妄自菲薄、胡言乱语?”
有人骂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活佛?高僧?还是菩萨,凭什么说这些话?还不滚回中土!不要在此丢人现眼!”
叶昊天在众人的喧闹声中提高了声音:“有谁知道,什么是佛?佛的本质是什么?修佛究竟有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他在台上来回踱了两步,大声问道:“谁能回答这些问题?我赏他千两银子!”
听了这话,台下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喊:“老子到海边冲杀一趟就有上万的银子,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
有人道:“瞎扯淡!你说什么是佛?人言人殊,这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兰儿听得皱眉,心里在替叶昊天担心:“公子太莽撞了!上来就得罪听众,后面还怎么讲经啊?!”
叶昊天见现场的形势几近失控,不慌不忙取出地藏三宝之一的‘佛磬’,轻轻一叩,顿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却能直透心底,令台下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接着,就听他声音宏亮地说道:“让我来告诉大家:所谓佛,就是‘已经觉悟的人’。明白一切烦恼都是因缘和合,彻证寂然不动、光明遍照的觉性,能够远离烦恼,朗然大觉,就称为‘佛’。”
说完这几句话,他再次叩击佛磬,将众人喧闹的声音压下去。
钟磬不绝入耳,令台下近乎一半的人陷入了沉思。
不过还有一半人在大呼小叫:“这道理谁不懂?可是谁又能真的成佛?以我看,那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叶昊天不理众人的发难,微提真气,声若洪钟,响彻在下鸭神社上空:“佛的本质是一颗心,修佛的目的和结果都是为了那颗恒久至上的佛心。佛法最主要的内容,在于教导人们息下生灭妄心,体悟本来不生不灭、无实无虚、无忧无虑的真心。换句话说,是要人们找回失落已久的本心,也就是明心见性!”
他一边说一边学着澄海国师的样子在台上走来走去,不时敲击佛磬。
磬声悠扬,悦耳动听。
不知不觉,台下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吵嚷的人越来越少。那些人大概魔性较深,所以无法一下子静下心来。
叶昊天努力回忆在九华净土得到的关于佛宗的理论,口中毫不停留,滔滔不绝的道:“佛心究竟是什么东西?佛心是佛家修行的果子,它包括戒、定、慧三层境界。清净无染就是戒;寂然不动就是定;观照无碍就是慧。如果将佛比作一棵树,戒便是树根,定是树干,慧就是树上开的花儿。所以说要想修佛,第一步必须打好‘戒’的根基。我今天要讲的主要是戒!”
这时台下有人在指指点点,大声讥讽:“看看!支那人不知变通,佛经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一点自己的体悟也没有!”
叶昊天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微笑着将监天神尺取了出来,运起功力迎风抖了两下。
神尺中蕴含着两百多亿的佛心,迎风散开之后,神社之中洋溢着少见的祥和气氛。
台下吵嚷的人心中一颤,顿时矮了一截!那感觉仿佛小孩子说谎,被父母揭破了一般。
台上的澄海国师更是心中乱跳,整个人都变得惶惶不安起来。
叶昊天轻轻拍了拍监天尺,沉声问道:“大家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这是一把戒尺,是我来此途中经由普陀山时,由一位菩萨给我的戒律之尺。它提醒我时刻警戒内心的妄念。”
“什么是戒?戒是‘正顺的解脱之本’,也是‘无上菩提本’,是佛宗的基础!戒如大地,如房之基,房子建得牢不牢,就看地基挖得够不够深。”
“昔年世尊入灭前弟子问:‘您老走后我们依靠谁?’吾佛慈悲教示:‘以戒为师’!”
一番话远远地传了开去,在诺大的神社上空回荡不休!
与此同时,他将监天尺与佛磬轻轻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声音虽然不大,却有伐毛洗髓之功,让台下众人心神爽宜,逐渐安定下来。
直到这时,叶昊天的讲经才变得相对容易起来。
只听他从容阐述道:“持戒能使我们散乱的心获得安定。不论行善断恶,不论离苦得乐,戒都有决定性的作用。佛家看来,人在世间,其地位之高下,不在于他的种族是否尊贵,色相是否庄严,更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而是在于他有无崇高的德行,有无修持的佛心。一个没有戒、定、慧的人,纵使他富可敌国,外表端严,在佛看来,与禽兽相差无几!相反,一个能够严守净戒,具有高尚道德的人,就算他地位卑微,没什么见闻,依旧可尊为人间胜士,值得每个人敬重!”
话音未落,忽有一人从台后远远的地方站起身来,大声反驳道:“持戒是对人性的束缚。佛教的戒条那么多!碍手碍脚!好好的‘自由人’不做,偏偏找来戒绳,把自己绑得死死的,这种事我们大和民族做不来!也不屑做!”
叶昊天定睛一看,发现说话的原来是手下败将木谷虚,看来他前日输棋所受的重创已经无碍了,只不过觉得没有面子,所以才坐得那么远。
他心中暗笑,口中却道:“木谷先生所言乍听似乎有理,然而实情并非如此。其实受戒有很多好处。如果我们不杀生而护生,自然能健康长寿;不偷盗而布施,自然能发财享受富贵;不邪淫而尊重他人的名节,自然家庭和谐美满;不妄语而赞叹他人,自然能获得善名美誉;不喝酒而远离毒品,自然身体健康,智慧清明。”
他一面说,一面左手拿着佛磬,右手握着监天尺,以尺击磬,轻轻奏出一曲《大悲咒》。他精通乐理,只需随手轻击,便能自成曲调,再加上合以佛心,那便是佛音梵呗了。
悠扬的磬音远远地传开去,不知不觉,下鸭神社周围聚集了成群的鸟雀,全都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
听着美妙的乐音,台下众人都觉得很舒服,那感觉仿佛从又闷又热的黄梅雨季来到凉爽的中秋,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不爽快。
就连木谷虚也没有继续反驳,而是若有所思缓缓坐了下去。
此时此刻,台上的老僧却如受重创,手足筋肉“突突”跳个不停,浑身又痛又麻,只想跳下高台赶紧逃走。
叶昊天奏完一曲,又接着演奏了一曲《晨钟暮鼓》,同时意味深长的道:“戒如明月,在暗夜中放出皎洁的清辉,指引夜归人一条明路。一个持戒严谨的人,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不会去伤害他人。谨守净戒的行者身上,必定散发出一股庄严、清凉的芳香!”
话音未落,台下一直傲然端坐的足利义满忽然骤起发难:“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说加强修持,做个好人而已。我关心的不是做什么君子,而是如何才能提高功力!作为武士,没有功力一切都是扯淡!”
听了这话,台下本已安静的众人再次躁动起来。
“大将军说得对!我们都是以命搏命的武士,佛心再高,一刀下去,头都掉了,还有什么用?”
叶昊天加强功力催动监天神尺,将尺中凝结的佛心散发出去,把整个下鸭神社笼罩起来,同时高声道:“就算大家学佛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功力,也应该走戒、定、慧的正道!佛祖于菩提树下顿悟得道。佛门一脉独辟蹊径,不修拳剑而能降龙伏虎,静坐诵经而能沟通鬼神,其关键处只在‘识得本心’、‘明心见性’,靠的就是禅定!菩萨诸佛个个法力无边,不是因为他们杀人多,而是因为拥有无上的佛心!”
听了这番话,台下的众人都呆住了,虽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却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这时,下鸭神社的房檐上已经落满了鸟雀,更有上百只仙鹤在空中飞舞,目注叶昊天“啾啾”叫个不停,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语一般。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抬头,对叶昊天多了分敬畏之心。
叶昊天再度举起监天尺,略加了几分力量,不停地敲击佛磬,同时加重了语气道:“身为佛子,就不能将戒律抛在一边!据我所知,唐代僧人鉴真曾在贵国确立了严格的戒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戒律之法渐被忽略,目前已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贵国僧人对大小戒律一无所知,饮酒、娶妻、***做生意、置财产,同世俗民众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厉声喝道:“有些所谓的佛众,只知道念诵‘阿弥陀佛’。他们说‘如果一个吃鱼的人可以往生净土,那么一只猴子就肯定可以往生净土。所以一个人吃不吃鱼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念阿弥陀佛的人是注定要往生净土的。’于是他们杀人如草芥,淫荡不知耻。这些人哪里是佛家弟子?实在是标准的魔门逆贼!”
讲这番话的时候,他身上的浩然正气已经发挥到极致,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气,再加上佛磬和监天尺散发的神秘力量,整个人都变得朦朦胧胧起来,说他是菩萨降临也不遑多让。
话音刚落,树梢的鸟雀开始齐声鸣叫,盘旋空中的仙鹤也发出凄厉的鹤啼,远处甚至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令在场的倭人心中狂跳,面色大变,几乎有一半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现忏悔羞愧之色。
很多人已经对着叶昊天顶礼膜拜起来!
台上的老僧却越来越萎靡,只觉得浑身软弱站也站不起来,心中后悔不迭:“要死了,我为何不早点远遁?”
台下的足利义满只觉得气瘪,不过心中还有些不甘,于是站起身来说道:“佛门五戒其余还好说,这杀戒却很难,敝国人多地窄,常年杀伐不断,你不杀人,别人却会杀你。这不饮酒就更加难了,身为武士,怎能不喝酒?那还叫男人吗?”
叶昊天将监天尺简单的敲击变为警世之音《金刚经曲》,缓和了语气答道:“戒杀生,主要是培养我们的慈悲心。‘杀生者,断大慈种,行住坐卧,一切众生闻其杀气悉生恐怖。’所以喜欢杀生的人决不是佛宗弟子!戒饮酒明指为酒,其实是指戒除毒品等一切使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明心见性,成就佛果……”随后他又将佛家的几个关键所在阐述了一番,听得人频频点头,心悦诚服。
台上的老僧面色苍白,已经到了心力憔悴的地步。先前的全力出击已经耗去他一多半的魔功,这一个时辰经过叶昊天全力催动监天尺和佛磬演奏的佛曲更使他魔性大减,魔功几乎消亡殆尽。
台下的听众早已跪倒一大片,每个人都面色如灰却又充满渴盼,翘首以待叶昊天继续讲经。
有人痛哭流涕道:“菩萨,我杀了人怎么办?我……还能皈依佛门吗?”
更多人默然无语。
因为这些人都是足利义满麾下的高手,死在他们手下的何止是一个两个活生生的人?每个著名的武士都是从堆积如山的死人身上站起来的!
叶昊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佛曲变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同时缓缓放歌:“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台下之人渐渐跟着学唱,声音越来越响,到后来佛声梵唱响彻下鸭神社。就连足利义满也闭目合掌诵经不止,而木谷虚则已经双膝跪地满面羞惭了。
叶昊天知道这些人罪孽深重,魔性很难彻底解除,因此将梵曲演奏了一支又一支,久久不肯停下,直到最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回头看时,原来是老僧实在忍不住了,拼命爬到台边,从台上滚了下去,却又摔倒在地无法起身!
有几个倭人正待上前扶持,却见西门龙快步走上前去,探手将老僧身边的禅杖捡了起来,双手微一用力,便将禅杖扳做数段,现出一支略有些弯曲的玉尺来!
他将玉尺扬手抛给台上的叶昊天。
“八尺琼曲玉!呀,国宝竟然藏在禅杖里!”众人一阵大哗,无不面现惊异之色。
足利义满呆了一呆,随即冲着台上的叶昊天深深鞠躬,口中道:“此乃敝国国宝,失踪五十年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求专使大人赐还我们吧。”
叶昊天一面点头,一面将八尺琼曲玉与监天尺合在一起,令监天尺迅速吸走琼曲玉中的魔性,直到玉尺恢复光洁澄然的自然本色,才走下台来双手捧着呈给足利义满:“好好保护着,别再弄丢了。此玉能宁心安神,若能每天对着参禅,将会对佛功进境大有裨益。”
足利义满唯唯应是,感激万分地道:“求专使明日到我府上来,我会以最道地的茶道欢迎您。明天的茶道不是比试,我们已经输掉了比试,不敢再班门弄斧。感谢专使让我们领略到贵国博大精深的文化,相比之下我们还差得很远。通商贸易的事自然以专使所说的为准。至于其中的细则,以及如何约束敝国武士骚扰贵国的事,也可以明日细谈。”
叶昊天连声道好,然后指着躺在地上的老僧道:“此人只怕是魔教中人,必须小心看管,不要让他逃了。”
说这番话时,他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将老僧控制在自己手里,然后挖出神教的秘密来。但是由于事情牵涉到八尺琼曲玉,估计足利义满等人不会轻易放弃。看来只有先将老僧交给对方审问,然后再想法弄过来了。
足利义满双目怒视着老僧,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龟山先生笑眯眯走上前去,快如闪电抽出长刀,一刀斩下了老僧的首级!
一腔热血喷涌而出,顿时溅满了高台周围数丈方圆!
尸首两处,砰然落地!一颗头颅骨碌碌滚了两圈,来到足利义满脚下!
纵令足利义满久经沙场,也禁不住骇然后退!
与此同时,西门龙的身形骤然化作一道灰影,跟着老僧若有若无的元神飞出了下鸭神社。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每个人都呆住了。
大多数人心中不忍,开始双掌合什念经超度。
也有些人魔性复燃,眼神渐渐犀利起来。
几位在座的高僧包括匡玄大师和神光长老都高声诵佛,好半天才将人们激动的心情抚平。
叶昊天目光如刀盯着龟山先生,却见他快步走到足利义满跟前跪倒禀报:“除恶务尽,此等妖魔看守不易,不如一刀杀却,也算为人间除一大害。”
此话说得义正词严,令人难以找出漏洞,叶昊天只好长叹一声就此作罢。
当他和兰儿回到宿地的时候,西门龙已经等在房间内,手持玉净瓶笑道:“元神在此,你们看着处置吧。”
叶昊天甚是高兴,感叹道:“事起仓促,我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幸亏有龙老在,否则便被他逃掉了。”说完他转头望着玉净瓶,问道:“澄海法师,你究竟是什么人?”
瓶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等了一会儿,叶昊天将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结果还是没人回答。
他不禁回头看了西门龙一眼,意思是说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啊?
西门龙立马有些急了,随即对着玉瓶念了几句咒语,骂道:“贼秃驴,你想死啊?哼!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再不开腔,我让你死相奇惨!”
叶昊天连忙阻住了他,再次对瓶中人道:“澄海法师,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高僧,总应该明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吧?”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见一个低微衰弱的声音从元始玉净瓶中传出来,先是一声长叹,然后断断续续的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以前总不肯相信这句老话,现在才知道会是真的……实不相瞒,我便是真神座下十八门徒中排在第十位的毕黩。至于来历,唉,不提也罢,提了徒令人羞愧……
叶昊天沉声道:“你若肯改恶向善,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毕黩却道:“没用了,太晚了……”
叶昊天想从对方口中得到神教的秘密,于是好言相劝道:“玉净瓶中非是善地,一时三刻将会发生巨变。你难道不想多说点?讲讲自己修魔的经过,也算是给世人留下一点警讯。”
毕黩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怪不得浑身酸麻,软弱无力,原来是要形神俱灭了。留下遗言?我还有那样的资格吗?又能说些什么呢?”
旁边的兰儿也帮着劝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妨说说看,或许我们能帮你做到。”
毕黩似乎被触动了心事,长吁短叹了半天,低声说道:“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对不起白帝。我是见不到他老人家了,你们若能见到,请向他转达我的歉意……”
叶昊天听说对方跟白帝有关系,忙道:“好说,日后我托金神蓐收转告你的话。”
“既然你们想听,我就把闷在心里很多年的事讲出来。唉,你们不会明白,身为魔头,也有一把辛酸泪呢……”
叶昊天心中一沉,没想到修魔也不容易。
但闻毕黩幽幽说道:“事情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那时我还是一个普通的文士,身上没有一分内力,偏偏凑巧结识了微服私访的白帝,蒙他赏识,很快成为白虎七星十大文职主管之一。
五十年后,白帝创建了以‘平等、自由、博爱’为宗旨的‘神教’,那是跟佛教、道教、儒教相比并不逊色的真正的‘神教’,跟如今真神所说的神教完全是两码事。
白帝很信任我,将奎、娄二星的神教相关事宜全部交我掌管。我当时感恩图报,工作也很卖力。
可惜我那时没有一分功力,虽然按照白帝的教导努力修行,但是总感觉进步缓慢。
周围所有的将军甚至任意一个天兵都比我厉害得多,所以他们有时会有意无意开我的玩笑。
看到他们轻松自如地移山填海,我每每羡慕不已,只想快速提高自己的功力,哪怕付出再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了白帝的义子天奎星君,日子才真的跟往常不同了。”
说到这里,毕黩停了下来,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叶昊天闻言心中雪亮,但觉后面的事已能大致猜到。
兰儿轻声问道:“后来怎样了?莫非天奎星君陷害于你?应该不至于呀。你是神教主管之一,想来他该拉拢你才是。”
毕黩答道:“你说得不错。开始时他百般笼络我,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还送我许多好玩的东西。后来又说不忍见我功夫太差,有意传我一套功法,修习之后可以进步神速。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他一个劲强调该功法极其简单,只要三天就能学会。
我当然求之不得,于是毫不犹豫地跟他学了。
练了几天之后,我感到天奎星君的功法果然奇特!
正像他描述的那样,开始时进步神速,不到三个月我就能单掌劈开两尺厚的青石!
白帝见了很是惊讶,说是从未见过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功力进境那么快。他却不知我已经学了别派的功法。
一年之后,天奎星君做寿的那一天。
晚间,当祝寿之人逐渐离去之后,我被留下来品尝新出窖的‘白虎神酿’。
在座的只有我和天奎星君。当时他才喝了几口就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回来,让我自斟自酌。
我等了好久见不到他的影子,又不想就此离去,无奈之下只好一个人慢慢饮酒。
喝着喝着,我忽然觉得头昏脑胀,神智恍惚,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就觉得手痒得厉害,只想着杀人!
杀意一生我就知道不对,连忙按照天奎星君的功法静坐调心。可是没想到越练杀意越盛!
后来我终于按捺不住,迷迷糊糊走出去,一连杀了十余个军士,然后就神智志不清了。”
说到这里,毕黩懊悔不已,同时又愤愤不平,一时无法叙述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绑在立柱上,天奎星君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用一种义愤填膺的口气道:‘你竟敢连杀三十天兵!还奸杀了我两名姬妾……’
我一听就傻了!
因为天兵属于天庭正式编制的兵丁,是杀不得的!
别说三十天兵,按照天条,杀一名天兵将被禁闭千年!我杀了那么多,那可是死罪!即使是白帝也无法救我。
我当时痛哭流涕,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兽性大发做出那么大的罪孽。
天奎星君一直看着我失声痛哭,直到我两眼发直,想要自刎谢罪的时候,他才走上前来给我松绑,说是杀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便不会有什么事。他可以帮我掩饰过去。
我当时自觉陷入穷途末路,哪里还能想到别的?自然对他感激涕零,情愿拜他为师,终身听从他的教诲。
却没想到从此上了贼船,而且越陷越深。
这件事便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而我则继续修炼天奎星君传下的功法。
因为我已经上了瘾,想不修也无法做到。
三年之后,我的修行遇到难以突破的瓶颈。去找天奎星君时才被告知:那套功法必需有‘孽绩’才能继续修下去。
我问他何谓‘孽绩’。
他说得直言不讳:‘‘孽绩’就是杀人行恶之绩。可以分为杀孽和冤孽。如果喜欢造杀孽最好修明魔;如果不喜亲自动手杀人,则可以修暗魔积累冤孽,也就是采用诸般邪法害人。’
我当时天人交战了很久,无法抵御继续生存的诱惑,于是选择了修暗魔。
从此之后,我的恶行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今天,眼看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说到这里,玉净瓶中传来唏嘘之声。
叶昊天听得说得凄惨,忍不住心中恻然,劝道:“你为何不肯改恶向善?只要能放弃魔功,彻底消除身上的魔性,我便放你出去就是。”
毕黩叹了口气:“晚了!没用了!肉体已失,一切都完了,后悔也来不及。”
叶昊天犹自不肯罢休,继续劝道:“只要元神在就行,你还可以修散仙的嘛!”
话音未落,他已经发现旁边的西门龙神色有些不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上似笑非笑,大概是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就听毕黩有气无力地答道:“‘一日修魔,终身为魔’。要想改恶向善,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我修的是暗魔,就更加不成了。”
叶昊天很是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毕黩的声音越来越弱:“明魔魔功来自于修炼;暗魔则源于魔性的累积。魔性累积就是孽绩的累计,只有作孽深重,魔性才积累得多……如果改恶向善,魔性消亡,魔功便不复存在了。若是肉体尚在,还可以改修仙佛;一旦没了肉体,也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兰儿有些不忍,轻轻拉了拉叶昊天的衣袖:“公子想想法子……”。
叶昊天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对毕黩道:“我很想放你出去,可是却不能那样做。魔性不除,出去之后还会害人的。事已至此,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随后是一阵死寂。
良久之后才听见毕黩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决定修魔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深陷泥潭无法抽身,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过一天算一天。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天生的恶魔,所以在害人的时候自己也会痛苦,就此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谢谢你给我彻底解脱的机会。我死不足惜,只是……”说到这里他便停住了。
兰儿听他忏悔之心越来越浓,连忙问道:“您还有什么心愿,请说出来,若能做到,我们会尽力而为。”
毕黩低低的声音传来:“一念往生……我还有一念往生的机会吗?”
叶昊天与兰儿对视一眼,心情变得很沉重。
因为毕黩是真神十八门徒之一,罪孽深重,像他这样的人按理将被剥夺重新轮回的机会,直接丢进冤魂海底的焚化炉里化为灰烬。
可是毕黩明明有悔过之意,若没有轮回的机会未免有些遗憾。
所以两人都觉得替他难过。
正当叶昊天心神不定的时候,心底忽然传来九品莲台的声音:“毕黩的一生共做过一万九千三百件伤天害理的事,直接造成七十人被杀或自杀死亡,由于挑拨、激怒或教唆别人的仇恨所导致的间接死亡人数为七百六十人,同时引起一万八千人痛不欲生,三万人出离愤怒,十万人伤心失望,二十万人恐惧不安,两百万人心理失衡……可谓罪孽深重、罄竹难书,可是按照佛祖定下的《死律——轮回法》第三条‘一念往生’的规定,他依旧享有六道轮回的权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死前忏悔了。这一念非常重要,可以消弭他九成的罪孽。
不过鉴于他罪孽太深,剩下的一成也够骇人听闻的了,所以即使进入轮回,也会从受苦受难的地狱道开始。除非能有高僧、活佛愿意为他超度,或许还有转生恶鬼道,或者牲畜道,甚至人道的可能。”
叶昊天回头看着兰儿期待的目光,说道:“可惜我不是道地的和尚,积累的佛心不够精纯,无法帮他颂经超度。”
他心里明白,自己先前在台上大展神威,靠的是监天尺和佛磬的威力、以及儒家的浩然正气,如果单论佛功,恐怕还无法超度像毕黩这样罪孽深重的魔头。
兰儿表示理解,语声轻柔地道:“公子,要不我们去金阁寺,请匡玄大师一块儿帮忙,那样效果该会好些。”
叶昊天觉得这主意不错,因为不管怎么说,朱英也做了不下百年的和尚,想来佛心应该积累了不少。
正在这时,九品莲台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朱英也不行,别看他修行那么久,其实是刚刚消掉了自己的杀孽。当年他纵横天下杀人太多,要不是及时收手皈依佛门,他本该惨死而终的!”
叶昊天一听便皱起眉头,这可怎么办?
兰儿兀自不知,在旁催促道:“快些走吧。按照佛家的说法,一念往生只有在人死的那一刻才有效果。”
叶昊天无奈将九品莲台的说法解释了一下。
兰儿顿时呆住了,没想到朱英的情形竟然是这样!怪不得当时很多大臣苦苦挽留,再加上黄袍加身的诱惑,都无法改变朱英出家的决心。
正在两人觉得气瘪的时候,旁边的西门龙忽然开口道:“这事交给我吧,我去找几个高僧,想来还不太难。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知名的菩萨,那就是他的造化了。”
看到叶昊天和兰儿面上现出恋恋不舍之意,他故作轻松地“呵呵”笑道:“老夫使命已完,而且家大业大离不开人,不如就这么回去了。”
叶昊天张了张口想说句挽留的话,话到嘴边却成了:“龙老多保重,祝您老生意兴隆,嘿嘿,我的分成也会多一点……”
西门龙喝斥道:“小子,我西门世家可是天界排行第一的铸甲世家,最近造出的宝甲一个儿都没卖,都给你留着呢,还要怎的?”
叶昊天闻言大喜,冲上去抱住西门龙笑道:“龙老不早说!我需要十万甲胄,那可不是小数目……您老多辛苦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捉住西门龙的手,凑近嘴边作势亲吻。
西门龙一甩手将他振出老远:“少肉麻!留着这些花样用到别处去。”说着有意无意瞄了兰儿一眼,然后出了房门腾空而去。
兰儿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旋即将一双妙目落在叶昊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