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明每到达一个车站就数着数, 还有多少站到达自己的老家车站。

　　他很激动, 十五岁出去，整整十年他没有回过家，都是写信回家, 后来这次回来一是探亲，二是准备亲事。家里定亲过的晓晓, 等了自己好些年，一直还在等自己。虽然他走的时候晓晓还是一个小姑娘, 但是十年过去了。也是一个大姑娘, 自己对她虽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军人重诺，就一定要回去娶人家。

　　何况这次还是首长说的, 家里有爱人媳妇儿的都来到北大荒去, 没有的回家赶紧相亲找一个，家里已经谈好对象的, 也要立即结婚带到那边去。

　　即是私事也是公事, 只是北大荒比较荒凉，不知道晓晓愿意跟着去不？这点他心里没底，人家姑娘等了自己十来年，不说享福吧，还要跟着过去受苦。

　　这次他们十多万官兵集体去北大荒农垦。他也是在那边和战友们做好基础建设才回来的, 一批批的回家，等他们这批回去以后再换其他的战友回家。

　　双手的茧子，又厚又粗, 他一个老爷们儿都觉得辛苦，不知道晓晓会不会不愿意去。

　　许达明借了村里的牛车在县城的车站接许昌明，这可能是他唯一可以为弟弟做的事吧！

　　许昌明在车站外看见远处招手的哥哥，他走了过去，“哥，我回来啦。”

　　许达明也是很激动，不过在村里没有向部队那样偶尔和战友重逢后还有什么拥抱。

　　兄弟俩一路说着家里的事，许达明一直不敢和弟弟说房子的事，还是到家以后再说吧！

　　按说许昌明回家应该直接回家的，可是许达明赶着牛车去了同村的姐姐家里。

　　许昌明已经被练了出来，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回家的第一顿饭，不管是喝稀吃干都是应该在自家的 。去已经嫁人的姐姐家是件丢脸的事，哥还要这么做，看来十年的时间家里变了很多。

　　许昌明抿住嘴，什么也没有说，就是面上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他提着一个大的军绿色的包，下来牛车，推开院门进去姐姐家里。“姐，姐夫，我回来啦！”

　　“二弟，想死姐了。这么些年一直不回来看看姐，爹娘去的时候还一直念叨着你。你个没良心的家伙，一去十年啊。”许翠萍把这些年的担心和在大弟妹那里受到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今天家里给二弟接风，她就不让大弟妹来，一个只知道扒拉别人家东西的人，她才舍不得让她来吃饭，今天都是干饭。

　　怎么能便宜那个挨千刀的小气婆娘，自己二弟这十年给家里寄了多少钱，要不是二弟他们能起一间青砖瓦房吗？就是白眼狼。

　　许翠萍心里很不忿，为二弟不值。许昌明僵硬的抱着自家姐姐，看着姐夫鲁山，希望他劝劝姐别哭了。

　　可是鲁山知道自己的媳妇儿前几天就开始心情不好，现在正主好不容易回来。他不让媳妇儿发泄哭出来，以后受罪的还是自己，他只能爱莫能助。拉住自己家的三个孩子，不让他们靠近在发泄中的媳妇儿。免得被喷。

　　许久之后，许翠萍才松开二弟，和许昌明说话。“姐夫。”

　　“哎。鲁永全，鲁永建，鲁永慧，你们过来见见你们二舅舅。快叫二舅舅。”

　　三个孩子站成一排，“二舅舅好，你真的是娘说的当兵的二舅舅。”

　　许昌明见那个长得像自己的孩子，个子最高，他想应该是老大，比另外两个都要高。“是呀，我是你们二舅舅，不过你是老大永全对吧？你刚出生的时候 二舅还抱过你呢。”

　　十岁的孩子面露兴奋，英雄的二舅抱过自己，想想都挺骄傲的。他听后昂起头说：“二舅，我是永全。”

　　许昌明摸摸三个孩子的头，揉揉头发，“永建和永慧，你们好。等会儿二舅给你们三个拿礼物。”

　　“二舅是什么礼物，是子弹壳吗？”

　　永全很早在别的地方见过一个男孩子拿着一把子弹壳做的枪显摆过，他心里就记住了，自己也想有吧子弹壳做的□□，自己家二舅也在部队，肯定也有子弹壳。

　　“有，不过只有两把，一把给你大舅家一把，你们家一把，要一起玩，不能你一个人独占知道吗？”

　　“知道了，嘿嘿。”

　　许昌明拿出子弹壳做的□□，递给大外甥。

　　几个孩子跑了出去，家里就剩下许昌明和姐姐姐夫，许达明去村委还了牛车，也不好意思来大姐家里。自己家做了什么事，他心里有愧，可是媳妇儿闹，加上自己也是耳根子软，就答应了媳妇儿，可是见到兄弟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要脸，多没良心。他还完牛车就回了自个儿家，哪里好意思到姐家里吃饭。

　　姐弟坐下聊天，许翠萍说了许昌明要结婚的事，“二弟，你是咋想的，赶快定个好日子把婚结了，我还给你找人看了两个不错的日子。你选一个，咱们送到陈家去，你结婚的婚房就安排在借家里，住多久都没有问题。不过现在你老丈人和丈母娘去年意外去世，家里也就晓晓一个人，这两年联系不上你，就没有告诉你一声，等会儿见到晓晓，你要多劝慰她。”

　　“姐，这些挑日子啥的，我也不懂，还是你给挑选一个吧。我等下去看晓晓，你也陪我去。”

　　“行。”许翠萍知道自己弟弟担心什么，他都走了十多年，村里的一些新嫁进来的小媳妇儿不认识二弟，他一个人贸然去找晓晓，被不认识的人看到，到时肯定会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对晓晓的名声不好，有自己在场还能好些。

　　许昌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以前对自己很好的哥哥，现在居然会不让自己回家结婚，不给自己腾一间临时的婚房，他心底有点寒心。自己十年来，除了这两三年在战场上不能给家里寄钱外，自己前些年可是一直有寄钱，虽不是自己的工资全部，但是也没有断过钱。

　　自己在家里能住多久，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怎么就住不下了。他摇摇头试着告诉自己，哥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就是这么残酷。

　　他无奈的笑了。

　　一直到吃饭，许达明也没有出现，许昌明知道自己对他不能抱什么幻想，兄弟情已经随风而逝。

　　“姐，这是给姐夫的军装，一套是新的，一套是我穿旧的，不要嫌弃哈。还有这鞋也是，冬天穿贼暖和。”

　　再加上自己给姐姐和三个外甥的礼物都是些实用东西。既然自己哥哥这样，那给他们夫妻的礼物就算了，侄子侄女的还是要送，自己这个叔叔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怎么样也要送的。

　　许昌明提着礼物先到老屋给侄子侄女送礼物。许昌明一路上见到熟人都会打招呼，和大家说说话，特别是长辈们。

　　“昌明小子回来了。可有些年头没有回来了。”

　　“是的，一直没有时间回来，这不一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可惜你家爹娘没有看到你回来。”

　　“是我不孝。”

　　“别这么说，你也是身不由己，军人保家卫国哪里是自己想咋样就咋样的。你以后好好的就行。”

　　“会好好的。”

　　来到老屋的时候，许达明一家四口正在吃饭，看见许翠萍和许昌明二人，桌上的朱大花和许达明都不好意思，弟弟回来自己什么也没做，朱大花主要是自己怕许昌明提前以前寄给回家的钱。

　　她是不愿意吐出来的。

　　许昌明把礼物给孩子们以后，才对许达明说，“哥，既然家里住不下，我也知道我回来打扰你们一家四口了，我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这样吧，趁今天还有时间，我们把家分了，我啥也不要，只是请村里人证明一点我从老屋分了出来就行。”

　　许达明想不到弟弟会这么说，他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立场，只好说：“行，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没有多久就请来了村长和几位老人和他们的同龄人作证，分家证书很快就写好，没有父母要赡养，这些很快就分好。只是许昌明在老屋要了一个小柜子，是许昌明的娘留下来的，是她的陪嫁，不是什么好木料做的。

　　朱大花原本是不愿意的，小柜子留在家里还能装东西呢？给许昌明有啥用，一看他就是留作纪念的，又不是真的需要。可是她知道自己不给不成，要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还是忍住没有再说话。

　　分完家，许昌明的心里空了好大一块，不是分家空了，是觉得自己真的以后回不去老屋，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许多儿时的记忆。就这么一下子不属于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