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努力当爹第三十九天:
立太子的流程一般都是先下旨册封, 等明确了太子的合法性后, 再择个吉日举办建储大典。
选吉日是神宫监和礼部的活儿,但具体最后会定在哪一天,却是要看上面的意思,快慢由人不由天。
在这方面, 太后和新帝的意见,倒是达成了惊人的一致——晚一点。
新帝的意思是, 建储大典必须合乎规矩,毕竟闻宸的身份特殊, 历史上的旧例很少,没有办法事事遵循旧例, 必须留出来讨论争议的时间。
太后则是希望这大典能够办得盛大且隆重,必须仔细小心着来, 一定要让世人看到闻宸身份的贵重。
最终,他们确定了“半年为期”的微妙界线,正卡在一个准备时间的平均值、又属于理论上姬簪产期的两个月之前。新帝没有办法在看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后而反悔,又足够体现闻宸的尊贵。
新帝下旨时, 池宁和俞星垂还在诏狱里闲着,他俩很笃定新帝最终会放人, 但马太监兄弟俩却已经快要吓疯了。
穷极无聊, 池宁就和原君分析起了太后到底是怎么实现的那一通封建迷信的迷幻操作。
大概是人闲思路野,还真就让池宁给琢磨出来了。
准确地说,是池宁找到了太后让大部分人能够看到血婴的媒介。
其实答案很简单的,就近在眼前, 偏偏池宁之前一叶障目,入了宝山反而遍寻不到——就是月老祠啊。
池宁也是在听到了太后可以令金莲一夜绽放,又在狱中看到了月老祠的相关人员后,才联想到的。每一个去红线树下求过签,或者被红线捆绑过的人,不就等于是不知不觉接触到了执力的媒介吗?当这种联系被建立起来之后,又有什么不好办的呢?
尤其是新皇和后妃,池宁就不信了,在月老祠那么红红火火的时候,后妃或者后妃的家人能忍住不动歪心思。
哪怕月老祠的祠主再说什么这红线对真龙保佑的贵人无用,也肯定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去病急乱投医的。
不过就算月老祠再火,也不是人人都会去凑这个热闹,也不是人人都会被别人对红线树祈求能有一段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能看见血婴,而有人看不见的原因。
与红线树产生联系的人只是大多数,但已经足够造成太后想要的轰动,在坐忘心斋插手月老祠的事情后,太后便没有再管。
池宁会怀疑月老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纵观从新帝登基到现在,扩张得如此之快,又与执有关的大事件,除了天书教以外,就只有月老祠了。
太后肯定不可能与天书教有关,毕竟天书教在天和末年就已经有了,后来又有天书教余孽意图伤害闻宸殿下,太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这种组织有联系。但月老祠就不一样了,月老祠火得莫名其妙,又甚为嚣张,张口就敢打顶着池宁名号的擦边球,要不是有所倚仗,没有哪个脑筋清楚的人敢在天子脚下这么干。
只不过之前池宁一直以为月老祠背后的人,会是哪个王爷,或者权臣、权宦,却忽略了大内的娘娘们。
这属实有些不应该。
原君安慰池宁:【你就是想得太复杂了。】有些东西反而是不能往复杂里想的。
如果只看最直白简单的表面,那太后与月老祠的联系几乎是呼之欲出。
池宁却摇摇头:【不,我明明说过,我觉得男女都一样,后宫的女人也很厉害,不能小觑。但其实我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男人搞事的概率更大一点,对女人失了应有的防范。】这毕竟是一个男尊女配的社会,有些东西是从小就被洗脑的根深蒂固,很难提防。
但,如果是钱小玉,他就不会犯这样的错。
一如池宁曾经听师父张太监出过的一道题:
说,有个父亲看榜归来,情难自禁在客栈的大堂里,就忍不住高喊出了我儿子中举了,客栈掌柜的也和这儿子说:“儿子,好样的!”
问这是怎么样一个关系。
池宁三个师兄弟给出了各式各样的答案,什么隔壁老王啊,干爹啊,断袖啊,乃至于连这儿子就叫“儿子”都猜了一遍,结果,答案却偏偏是最简单的——这掌柜的是儿子的娘啊。
谁规定了,客栈的老板就一定是男的呢?想多少女子经营酒楼,以女户之身撑起门庭,她们被人喊一声尊称时,也是“掌柜的”。
思维定式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池宁想着自己一定要克服,太后还没与他为敌,便已经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社会险恶课。
【老娘娘的手段,大多都和植物有关,我感觉我也要从这方面准备起来。】什么红线树啊金莲的,甚至那血雾,都指不定是什么池宁所不知道的与植物有关的东西。只有知道了力量的源头,才好下手去找相克之物。
池宁到现在还没有和太后发生什么龃龉,但并不代表着以后不会。提前防范,总是没错的。太后这人,当队友的时候很神,但当对手的时候就是魔鬼了。
池宁能提前知道一些,并防住太后封建迷信的这一手,真的都是托了新帝的福。
说起来,新帝这个神奇的男人,在册封了太子的同时,又尊封了太后为白莲圣母太后。虽然池宁知道新帝是为了贴合金光消灭邪祟的传说,才有的这个尊封,但莫名地池宁就是觉得新帝是在骂人。
太后明知有问题,还是笑纳了,这就是段位的高低。
当然,从池宁的角度来是,他还是很痛快的,太后对得起这一声“白莲圣母”,明明是她巴不得新帝知道藏老嬷的存在,但当池宁和俞星垂因为揭开这个秘密而被新帝下了诏狱后,太后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
有琴太后是真的既冷酷又铁血,根本无所谓被她驱使的人会不会因她而死。而不管是作为对手还是队友,池宁都不太欣赏有琴氏这样的行事作风,特别是他现在还身陷囹圄。
反倒是察觉到了池宁失踪的他的干儿子们,以及静王世子闻怀古等人担心得不行。
幸好,最终,池宁还是被放了出来。
在被放出来之前,池宁等人分别单独与坐忘心斋的弟子见了一面。池宁见的是司徒望,从司徒望口中,池宁知道了是因为闻怀古拜托,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切。
池宁也是万万没想到,在闻怀古的事情已经结束并且过去了的今天,闻怀古还愿意为他不辞辛苦的奔走,明明这些与闻怀古无关的,他完全有理由置身事外,但是他没有。这样的心性,真是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又或者也可以反过来说,也就是闻怀古托生成了静王独子,才能够一直得到庇佑与保护。
说真的,池宁对于静王世子简直快要嫉妒死了。怎么会不嫉妒呢,他出身好,姻缘好,什么都好,一直都能像是活在理想国里。
但是,但是……
哪怕这么嫉妒了,池宁还是希望静王世子能够一辈子如此幸福下去,希望他能永远活成最让池宁嫉妒的样子。
有钱,有闲,有爱人,不需要看破世间的一切丑恶。
在心里祝福完静王世子,池宁就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司徒望递到他眼前的——那一颗据说如果他试图泄露帝王之秘,就会肠穿肚烂而死的黑色药丸。
【真的有这种东西?】池宁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问原君。
原君有点生气,因为池宁问也没问他就吃了药丸,他就如此信任闻怀古吗?【真的假的很重要吗?你都已经吃了。】
这药丸无色无味,入口即化,吃进去之后,会瞬间感觉到由丹田而起的一种灼烧之感,许久之后才会消失。
【那就是假的了。】池宁自说自话地做出了判断。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要是真有这种东西,新帝也不用犹豫到今天。应该是闻怀古去拜托司徒望,司徒望才给新帝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确实没毒。原君还是很不高兴:【你就这么笃定?】
【您还能看着我死?】池宁不着痕迹的捧了原君一把,【我可是您的所有物啊,怎么能打上别人的烙印呢?】
虽然明知道池宁只是习惯性地在奉承,但原君还是不得不承认,这话让他很受用。
“属于他”可真是一个让神无法拒绝的说辞。
原君决定停止冷战,原谅池宁了。
池宁……并不知道他还被“冷战”过。
池宁从诏狱里被放出去的时间,与师兄俞星垂、马太监兄弟差不多。俞星垂看上去一切都好,大概也是猜到了那药丸其实没有什么用。但马太监兄弟俩,却是当真了的。当然,最让他们激动的,还是自己竟然能活着出来,感动到抱头痛哭。
哪怕是吃了那样的药丸,也不会让他们改变自己对皇帝的忠心。这一刻,他们满脑子都是皇恩浩荡,要为新帝肝脑涂地。
不过,池宁却从他们出来后,受到的不同的待遇里,品出了那么一丝不同。只有马太监兄弟得到了皇帝身边的人来接,以及亲自安抚的待遇。旁人看来这也许是个马太监兄弟更得圣心的信号,但……
池宁在和俞星垂的对视中,看到了一样的想法——新帝的愤怒不会这么容易被消除,他不能杀了他们,唯有不断泄愤才是人之常情。
甚至可以说,新帝越是报复,他们的小命才越安全。马太监这样的,才处处透着诡异。颇有一种让他吃一顿断头饭的感觉,或者说是在麻痹马太监,也不知道新帝到底要搞什么。
新帝当然是还在怀疑马太监与皇后啊。
对于太后这边的人来说,闻宸殿下当了太子,那就是胜利,一个阶段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但对于其他人来说,生活还在继续,噩梦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好比新帝。
他需要思考、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例如如何保护姬簪肚子里的孩子,这说不定是他唯一的血脉了,也好比如何……搞死皇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池宁之前猜的没错,新帝是断然不会让这“孽种”活到出生的。其他已经出生的孩子,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新帝也抱着一些侥幸,觉得他们之中肯定有自己的亲生骨血,为免错杀,只能让他们全部健健康康的活下去,也算是全了这段父子之缘,尽最后的慈父之心。
但皇后肚子里的这个却不一样,“它”毕竟还没有出生,甚至连胎动都不曾有过。新帝根本没把“它”看作是人,甚至怀有强烈的怨恨。
他是越看越觉得那不是自己的种。
毕竟他和刘皇后成婚这么多年,在藩地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任凭刘氏怎么求医问药,请神拜佛,都不见老天丝毫垂怜。为什么偏偏在他们入了宫,迫切需要一个嫡子的时候,皇后就怀了呢?
而且,那一日邪祟出现时,皇后的表现真的太过激了。
新帝在这回对池宁等人的秘密彻查中,还真发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事实——马太监也许真是个假太监。
这里涉及到的一个知识点就是,大启的净身并不会全割,历朝历代在这方面多多少少都会有所不同。
大启算得上是最大程度的给予了宦官们体面。
而由于小内侍们接受净身的时候,大部分年纪都还小,有足够重新发育的空间,单从外表上看,是很难看出他们与正常男人有什么区别的。甚至可以把宫里的公公们理解为一种另类的天阉,除了不能行人事,他们真的就是普通人。
这造成的一个问题的,就是在排查公公到底是不是公公时,增加了一定的难度,只能从他们当年接受的净身一事上展开推理。
偏偏就马太监那一批,出了问题。
新帝为此甚至差点想要彻查后宫里的所有内侍,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人是这样的情况。当然,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改为了有条不紊,分批次、分步骤的暗中调查。
但总之,在一件件足以压倒新帝的事情积攒到了今天的这一刻,他终于还是走向了魔化。
也就是池宁早有预料的膨胀与扭曲。一如一个陡然而富的人,他的报复性消费并不会产生在第一时间,而是会先有个消化与接受的过程,然后欲-望才会如滚雪球一般,逐渐变大,直至某个临界点,“嘭”的一声后,再集中爆发,产生所谓的报复性情绪。
新帝就是在报复性地消费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打击报复的对象,便选择了从皇后与马太监开始。他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死去,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本来可以当个好人的,但他们非要逼他,那就不要怪他了。他也要他们尝尝被人从云端打落到泥里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先捧着他们。
当然,也是因为在最后的雷霆一击来临之前,新帝还需要马太监物尽其用,继续为他彻查天书教的事。
新帝天天都去皇后的寝宫,盯着她的肚子敲,表面看上去还是那个重视嫡子的好父亲,但他却会在皇后注意不到的时候,用一种很瘆人的目光看着“它”。心里通过想象它未来的下场而感受快乐。
皇后有孕的消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新帝也跟着变得异常高调,那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甚至还有无聊的人去讥笑姬簪。
后宫之人对姬簪的嫉妒已经攒到了一个极限。从一开始,她就是选婚的外来者,她是新帝的画中美人,她一朝承恩便怀有龙种,一入后宫就得封画嫔……她得到了太多的特殊对待。其他人呢?只能日日夜夜以泪洗面,被嫉妒啃噬。
现在才总算是稍微出了一口恶气。
皇帝是如此重视皇后的肚子,姬簪怀孕了又能怎么样呢?
“要我说啊,有些人也该清楚自己的位置了。整天的狐媚样,做给谁看?这不,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形。”
“我老家就有过这么一个故事,以色侍人的姬妾怀了孕,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了,结果呢?说到底还不是个庶生子,既不是嫡,也不占长,还有脸见天的嘚瑟。色衰而爱弛,有些事啊,终究是不会长久的。”
“谁说不是呢?”
姬簪每天雷打不动地会去后花园散步,听到这些指桑骂槐的酸话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因为她们都不知道她内心到底有多快乐。
姬簪一开始真的也以为自己怀孕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她没有,是坐忘心斋的检测出了差错。她每天诚惶诚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新帝对她的重视,既是保护她的盾,也是刺向她的矛,让她连对新帝说实话都不敢。那份期待太沉重,她都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现在嘛……
姬簪看着满园竞相绽放的姹紫嫣红,就让我来看看,该让哪朵娇花,来为我的肚子负责好呢?是说酸话的王贵人?还是天天“好心”来给她说皇帝又去了皇后宫中的郑美人?亦或者是她的好妹妹姬似雪?
啊呀,选择太多,还真是让人烦恼呢。
***
虽然说池宁被放了出来,但他还是被迫放了个假,除了东厂提督以外的职位和差事,都没有了。新帝是真的看他很不顺眼。
俞星垂还好点,新帝颇为讲究,不爱搞连坐那一套,并不会因为俞星垂是池宁的师兄,而连着俞星垂一起搞。内官监的掌印被俞星垂牢牢拿到了自己手里,一跃成为了这大内之中最有权利的掌印太监之一,小内侍就没有不羡慕、不仰望的。
哪怕是他们的师父张精忠,在俞星垂这个年纪也还没有爬到内官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不过考虑到自己毕竟知道了新帝关乎子嗣的大秘密,俞星垂还是选择了最近一段时间先低调一点,韬光养晦,不主动去招惹新帝的注意。
池宁面对难得的假期,思来想去,决定先用来给大师兄示好,补偿江之为因为被他们连累,而被迫蹲局子还被他们误会的悲惨遭遇。
弥补嘛,总是少不了吃吃喝喝的环节。
于是,池宁便紧急联系了自己的大儿子——望江楼的老板,许天赐。
一个已经老得满脸都是皱纹,够当池宁爷爷的……干儿子。
许天赐和池宁的这段孽缘,还要从许天赐最后一次考秀才说起。
许天赐是肃帝年间的老童生,屡试不第,却从未放弃。一边经营着家里的产业、铺子,一边带着风霜皱纹亲身上阵,人老心不老地想要中一次秀才。他都这一把年纪了,很显然已经没了什么在仕途上一展政治抱负的想法,只是想圆个梦,告慰亡妻当年磨豆腐也要供他读书的在天之灵。
这一坚持,就从肃帝时期坚持到了天和帝时期。
考官见许天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坚持不懈的考,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时心软,就给了个安慰奖,让他中了个秀才。
这其实已经是职场潜规则了,对于岁数太大其实已经无力当官的考生,只要不是差太多,考官一般都会动恻隐之心,成全对方的一片心意。
本是一桩两相便宜的美事,偏偏就有小人作祟,告了一个科场舞弊出来。
这还只是考秀才,哪里来的科场呢?
但许天赐所在的是京城雍畿,天子脚下,有人告,就肯定得重视。更不用说这告人的还是个六科给事中的言官。
要说池宁这辈子最讨厌什么,非言官队伍里某些没什么真本事,就整天瞎琢磨着告这个刁状、揭那个老底的小人莫属了。他们所言之事,为的从不是匡扶社稷、伸张正义,只是只是为了让自己出名,全了言官之名。
大启官场派人调查某事,除了三法司的官员以外,一般还会派个宫中的宦官做监督。
张太监为了历练徒弟,就让池宁去了,说是让他多看多听少说话。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张太监的意思是,真有问题,就把人撸了,立个刚正不阿的威风;没有问题,就摆平事情,还读书人一个清白。只要池宁脑子不差,怎么都会得到一个好名声。
池宁也是想着老老实实跟着去查,尽量不说话的,但没想到查出来的是这么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许天赐确实差了一点,但他能当上秀才,不是他行贿,只出于主考官的怜悯。
这样的潜规则古已有之,虽说是约定俗成的东西,没有明文规定,但那言官恶意造谣确实不对。可举报的事又是真是存在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都犯了难。
池宁没那个耐心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干脆找来了当事人,摊开了所有的调查,希望他们能自己商量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但实名举报的言官不依不饶,他的目的就是通过此事扬名,不管是受贿,还是怜悯对方年纪大,这不都是有舞弊吗?他没有错!
主考官愁眉不展,他本想做个好事,谁承想会闹这么大。不仅连累了自己,最终也没能全了这老童生最后的心愿。
许天赐不想连累好心的主考官,便自请说是自己作弊,蒙蔽了主考官,想要了结此事。
三法司的官员不想惹事,表示既然当事人都愿意了,那就这样吧,可以结案了。
所有人都不甚痛快,只有那言官扬扬得意。
那一刻,池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是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的人,一腔怒火不同意妥协。于是,他便借着和司礼监里的一二的关系,直接把这事给捅到了天上去。丁是丁卯是卯地都给写在了奏折里,禀明了天和帝。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这就是他们的调查结果,但是具体该怎么判,他们也没个章程,只能请陛下做主。
就在池宁觉得他肯定会因为办事不力而被天和帝责骂时,天和帝却反而看着奏折笑了,问身边的兰阶庭:“你看这小子,像不像你当年维护那小宫女的样子。”
兰阶庭抿唇而笑:“这可是精忠的徒弟呢。”
“怪不得,是个促狭的。”一声“促狭”,就给这事定了性。
第二天,天和帝亲自召见了许天赐等人,当着面说了他的圣裁——许天赐确实不合格,这次府试的秀才功名没了。
言官还没有来得及得意,就又听圣人问许天赐:“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陛下英明,是草民咎由自取,全无异议。只是还请陛下容禀,此事全是我一人之过,与其他人无关。”许天赐既不想连累主考官,也不想连累好心为他努力的临公公。
“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天和帝很满意许天赐的回答,很是欣赏这样的义气,他表示法外开恩,再由他来赐个秀才的功名给许天赐。
这一抹一允,便是帝王的理智与慈悲。
至于主考官“舞弊”的事,天和帝用的便是他一贯的招数,一句“朕知道了”,这事就草草过去了。嗯,你举报,我知道,没毛病啊。至于要不要惩罚,要怎么惩罚,容后再议吧。这议着议着,事可不就没了嘛。
不过拖字诀而已。
至于举报的言官,举报有功,天下通告。天和帝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和这样破坏潜规则的老东西继续交心下去。
全天下那么多读书人,屡试不第的有很多,七老八十了只想等一个同情分的人也不是没有。他们的同窗好友、儿孙后代乃至同族亲属那么多,又会怎么看待把这件事捅出来,导致以后同情分肯定会被大打折扣的言官呢?这就不是天和帝需要去操心的事情了。
许天赐的愿望得到了实现,感动得不行,事后非要感谢池宁。
池宁那时候还是个小小少年,不太习惯被人这么千恩万谢,又是磕头又是做牛做马的,但许天赐是个一根筋儿,非要喊“恩人”。
池宁一怒之下,便说:“我不缺人报恩,倒是缺个儿子。”
许天赐也是个妙人,当下就利索的喊了一声:“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一天,就像是打通了池宁的任督二脉,他想起了师父讲过的曹操是宦官之后的故事,觉得自己当个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而认儿子这个事呢,就和养猫一样。一开始只有一个,后来觉得应该再养一个给前面那个做伴,第三个、第四个……等某天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儿子、孙子无数了。
组成了一个再幸福不过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