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说道:“算你们三个还有点眼光。”他嘴上说话,手上攻向萧爻的招数却丝毫不缓。
三人听了老叟的话后,互相瞧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喜色。慕容钥问道:“师兄,这老人家所使的武功,怎么看起来很眼熟呢。”
花添骄说道:“师妹,这老人家不是别人,是咱们的师叔、师伯中的一人。”慕容钥说道:“我听爹爹说,师叔、师伯们都是剑术高手,他要是咱们的师叔、师伯,为何不使剑呢?”
花添骄说道:“师妹,这位师叔,是把剑法中的招式,化用到掌法上。以掌代剑,他的掌法就是剑招。你看这招,他直刺那小子身上的十五处大穴。不正是百鸟朝凤吗?”
慕容钥恍然说道:“喔。难怪他要留下咱们,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我们却不知道他就是师叔。”花添骄点了点头。
慕容钥注目向老叟看去。只见老叟中宫直进,点向萧爻胸前,萧爻一边后退,一边举拳格挡。老叟几十年的修为,招数精妙,内力深湛。萧爻的内力也浑厚无比,他先前与于屠二人斗过,两翻打斗,本是有耗损的。但他胜负之念极淡,与两人动手时,只运着龙象心法退避。那龙象心法与内力又息息相关。每次运使龙象心法,内息便顺着周身的穴位游走,他的内力便因此得以保全。
只见两人拳掌相击。两人身旁,真气流荡,越来越是强烈。众人不自觉地退开,以免被两人的真气袭伤。退到距那两人三丈之外,两人的掌风终于不会再扫到自己身上。
老叟身子微倾,双掌直进,姿态像极了凤凰翱翔。
只听于通海叹道:“想不到,这招百鸟朝凤,竟然还能这么使?”
萧爻双手格挡老叟,上路便空了。老叟忽然换招,站直了身子。猛地拍出一掌,直取萧爻的脑袋。萧爻稍微缓了一步,才站直身子。但见两道劲急的真气向自己脑门袭来。忙运掌与之对抗。双掌齐发,这次运足了劲力。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四道真气在空中激烈碰撞。真气四散,余势未尽,相隔最近的四张桌子、十六条板凳,登时破了破、断的断。老人退了两步,萧爻退了四步,方始站定。萧爻微觉手臂酸麻,适才与老叟对的这一掌,损耗巨大。向老叟看去,只见他手捻胡须,像是已收招了。萧爻抱拳说道:“前辈武艺高超,晚辈自叹不如。”但见老叟双目空乏,像是在思索什么。对他的话,竟不回答。郑月娥走到萧爻身旁。问道:“萧大哥,你没事吧?”
萧爻说道:“我没事。对了,月娥妹妹,你先前说你都知道了,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呢?为何叫我不用说了。”
郑月娥万万没料到,他还记得先前的话。说道:“你没事就好。”嘻嘻一笑。说道:“我知道的事,你不必再知道。总之,你没事就好。”萧爻凝目看着她,心道:“她既是这样说,那我也不消多问。”
却见花添骄、屠大郎、于通海、慕容钥走到老叟身前。四人躬身行礼。说道:“弟子拜见师伯。”
那老叟才缓过神来。却看着萧爻。说道:“年纪轻轻,能接我这么多招,已属难得。而内力深厚,竟与我相差无多。”老叟刚刚与萧爻对过一掌,一探之下,便即得知萧爻的内力,与自己相去无多。
那四人见老叟不答自己的话,反而去夸赞自己的敌人,心中甚觉不美,鉴于老叟是他们的长辈,不敢发作。站在老叟身旁,以待他示下。
萧爻见老叟的眼神中,大有夸赞之色。这番打斗,自己连遇险招,对老叟的武功也颇为佩服。抱拳说道:“前辈过奖了。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如何称呼?”他这是头一次,与人打过架后,才问对方的姓名。
那老叟才转头看着四人。忽然吟道:“忍弃举子学剑道。”那四人见过老叟的招数,便已猜想,老叟是自己的师叔、师伯。听他吟出连句后,更是确信无疑。望老叟纳头便拜。慕容钥、于通海、屠大郎口称师叔,花添骄称他师伯。
老叟正是排行第六的段人举。他为寻查师傅关天赐失踪的消息,三十年来,奔波不停。然而始终毫无头绪,而三十年过去,关天赐是否还活着,已很难说。纵然还活着,也已是七八十岁的老头,三十年遍寻不得,他已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三个月前,回到曲阜老家,管理自己的家事。过了不久,接到慕容扫北的请柬,他便出发南下。
当萧爻与屠大郎对打之时,段人举已经到来,见过屠大郎的剑招后。从屠大郎的招数上认出他是自己的师侄。本想上前相认,随后又见于通海与萧爻打斗,从于通海等四人的对话中,便即察知,花添骄、慕容钥、于通海与屠大郎都只自己的师侄。便想看看这几个后辈剑法如何。
他悄无声息的找店小二要了酒,要了花生米。便坐在角落里,看萧爻与于通海对打。听萧爻要先喝酒助兴,才肯动手,见那店小二脸显犹豫,才出声叮嘱店小二。店小二却是认得他的。三十年前,他们师兄弟八人在长寿楼中比剑时,店小二的父亲便是那时的伙计。店小二那时随着父亲在长寿楼中过活,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童。八人大战七天七夜,几乎将长寿楼毁掉。店小二的父亲后来重新整理店铺,一边整理,一边破口大骂,店小二帮助父亲整顿桌椅,问及八人的来历。那时候,神剑八雄正如日中天,江湖中几乎人人知晓。店小二的父亲便将八人的来历与店小二说过,店小二因此对八人记忆深刻。听到他的吩咐,不敢不答应。
店小二走到那些残桌败椅前面,看着地上凌乱的桌椅。猛然想起三十年前,剑气纵横,桌椅乱飞的乱象,不禁摇头叹气。
却听段人举说道:“你们起来。”那四人依言起身,各自报说了自己师傅的名号。
段人举忽然抬手一挥,一条断下的桌腿已拿在手里。那些桌腿离他有两丈远近,然而他只这么抬手一挥,便能在两丈以外拿到。六人见到他这隔空取物的武功,都不禁惊骇。
段人举举着桌腿一挥,从姿势上看来。他所使的招数正是那招百鸟朝凤。忽然停手。说道:“凤乃百鸟之王。使这招百鸟朝凤,使剑之人,当如凤凰翱翔,所到之处,百鸟朝拜,深具帝王气象。”叹了口气,白须飘飘。又说道:“可一到你们手上,帝王气象已荡然无存。哼,百鸟朝凤,都被你们使成了百鸟朝乌鸦,百鸟朝麻雀。哎!”郑月娥站在萧爻身旁,正看他训示那四人。听到百鸟朝凤成了百鸟朝乌鸦、百鸟朝麻雀时,忽然嘿的一笑。
那四人听他抱怨指责,先头几句倒也切中要害,听到后面几句时,本来也想笑,只是不敢。听到郑月娥一笑出口,慕容钥和花添骄跟着笑了出来,随即想到不合这时发笑,勉强忍住。屠大郎于于通海却一直都不敢搭话,更不敢笑,忍得很好。待段人举说完,两人才躬身答道:“是!师叔教训的是。”
段人举说道:“你们的师傅,在传授这招百鸟朝凤时,难道没跟你们说过,这招剑招的要义?”
于通海说道:“师傅也曾说过,只是弟子学艺不精。虽记着使出百鸟朝凤来时,须有帝王气象。但每次使出,都不成的。”
段人举说道:“哎。也是,这也怪你不得。不过以后使得多了,等你剑术内力都得到增强时,或许能使出帝王气象来。”
于通海说道:“多谢师叔教诲。”
段人举说道:“你们都坐下吧。”四人便坐在一桌,段人举坐了一桌。慕容钥吩咐店小二,叫他重新添置酒菜。
段人举忽然道:“你们的师傅,为何要叫你们先来?他们自己怎么不先来?又为何做师傅的不与徒弟一起来,要分先后?”
于通海和屠大郎说道:“师傅吩咐我们先来,是说让弟子们来江湖上走动走动,顺便结识别的师兄弟们。”
段人举说道:“你们的师傅近来都在做些什么?他们可有没有阁下炼剑?”
当下四人便与段人举诉说自己师傅的近况。段人举念及师门情谊,不住感慨。说道:“一别三十年,可不知其他师兄弟如今是何模样了。想当年我们神剑八雄何等威风?哪知,师傅一旦失踪。我们就开始纷乱了,你争我斗,互不相容。最后在长寿楼中比剑,大打出手。哎!同门之间,本该情如手足,我们却互相杀戮。各自负伤,成了一盘散沙。”
他喝了一口酒。又说道:“要是我们肯多宽容一点。师傅失踪后,八人肯齐心合力,将神剑山庄继续打理。以神剑八雄当时的名望武功,三十年来,可不知要栽培出多少后辈英豪来。如今各自分散,神剑山庄的剑术没能得以传扬。剑道也转凋落,反不如拳脚功夫厉害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不我与也。”他刚刚与萧爻一番较量,招数和内力上自然胜过萧爻。他说这些话,自然是说‘如今剑道零落,没有杰出的人才。刀剑不敌拳脚。而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却是剑道压倒拳脚。’那四人听他自伤自叹,一时都不敢插嘴。
郑月娥与萧爻坐在一桌。郑月娥问道:“萧大哥,什么是百鸟朝乌鸦呢?”萧爻一怔,说道:“那是前辈开玩笑的。乌鸦又黑又丑,又不会唱歌,百鸟并不会朝拜一只黑乌鸦的。”
郑月娥道:“喔。那百鸟朝麻雀,又是什么意思呢?”
萧爻心道:“这是段人举用来教训他师侄的话。世上哪有百鸟朝麻雀的道理?”说道:“百鸟朝麻雀,也是段前辈的玩笑话。”
郑月娥却说道:“我看不是他的玩笑话。倒是他的武功,他刚刚施展百鸟朝麻雀的武功来对付你,果然很厉害。”
郑月娥还记着段人举说她的心事的话。这时候,却用段人举教训他四个师侄的话,来讽刺段人举。那四人听她将百鸟朝凤的剑招,说成百鸟朝麻雀,高高在上的凤凰,被她说成了胆小怯弱的麻雀。心中不啻,却要看师叔如何裁处。段人举自重身份,虽听到郑月娥的讥嘲,却不来跟她争辩。喝着酒,心中却想:“这小丫头,竟能预知我派剑法的要旨。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却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小丫头不知深浅。胡乱编排我神剑山庄的神妙剑法。你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