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大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来,你像是赢定了我?”
萧爻说道:“我也不是赢定了你。只不过,除了阴险毒辣外,我比你厉害罢了。”
乾大说道:“你到底是何人的门徒?如此狂妄,我怎地从来没听过江湖上有你这号人物?”他见萧爻出言狂妄,作为年轻后辈,却没有丝毫退让谦逊之礼。生怕萧爻背后有大人物撑腰,那么,得罪萧爻是小事,而得罪萧爻背后的大人物,那就不堪设想了。
萧爻说道:“我早先就已经说过了,我行走江湖时日短浅。你没听过我的名号,事属常理。你又不是玉皇大帝,难不成这天下间的所有事情,你都能知道吗?”
乾大一时竟不好辩驳。心中却想:“适才你一昧闪避,单从你的轻功上,看不出你的师承来历。一会儿再动手时,便迫使你使出本家武功。到那时,不怕瞧不出你的师承来历。”说道:“既然你想打,我就再跟你过过招。”
萧爻说道:“我不是想打,我只是想赢你。打架多没意思,但是胜利就有味得多了。”
乾大怔了一怔。说道:“年轻人后学先进,渴求胜利。那是好事。”
萧爻说道:“胜利是以武力夺取的,而不是用来渴求的。渴求胜利,那是白日梦。”
乾大辨不过,只好不再吭声。心道:“一会儿打得你一败涂地,看你还狂妄不狂妄?”使动铁拐,催动无形真力,点萧爻的额头。
萧爻虽然有了几分酒意,但心中却十分清醒。得知对方只会以无形真气点穴伤人。似乎就没有了别的武功路子,胆气便也壮大了许多。眼见铁拐点来,向旁边闪开。他这时心中有了胜利之想,避开对方攻来的招数后,将酒坛交到左手,斜刺里拍出一掌,却是使上了阳关三叠的武功。
但见无数掌影,翻腾飞跃,似雪花飞舞一般,洒向乾大的面门。这阳关三叠的武功,萧爻一向施展得少。这门功夫一经使出,便具巨大的威力,同时迷惑性很强。当对方见到无数掌影时,以为这是一套极强劲的掌法。万料不到,除了掌法之外,隐含着腿法。然而多数人见到无数的掌影,心思便只注重如何拆解掌法,一旦出手拆解飞击而来的掌影,中下路必定虚空,成了极大的破绽。武功招数上一旦出了破绽,所有的优势便即荡然无存。这时能抓住破绽的一方,往往能一招制胜。
乾大右脚跳跃,往后退开。他跳了两步,向他飞击而出的十几道掌影便拍在空处,但仍有十几道掌影跟着他。笼罩在他的额头,乾大寻思如何退去这些掌力。
只见他右手袖袍一拂,拂开跟得最近的几道掌影,那几道掌影被他拂到一边,击在一旁的大树上,掌影中真力未竭,震得大树剧烈摇晃。乾大拂开掌影,并未使出真力,击中大树的掌力,全是萧爻发出的,由此可见,萧爻的内力十分雄厚。
旁观众人见萧爻使出了真本事,掌法固然惊奇,内力亦十分浑厚。都大为震惊。书生打扮的人忽然惊呼一声,脸上的神色十分惊讶。龙一刀心中却道:“这小子的武功竟如此高深,我输给他,看来绝非偶然。”
萧爻接着又拍出一掌,数十道掌影同先前拍出的几道掌影一同击向乾大。乾大见他内力雄浑,刚才退了两次,再以袖袍拂开一部分的掌影,已感到吃力。见数十道又再飞击而来,一时竟找不到可以拆解的法子,不禁皱起了眉头。眼看掌影飞来,自己跛了一只脚,行动上终不如双腿齐全的人利索,料想这次躲不开。但被对方三掌击败,这次打斗便要终止,便不能探出对方的师承来历。
乾大兀自有些心焦:“这小子的掌法竟如此精奇,我不能探知他的师承来历,反而要先受伤。这可如何是好?”大袖一挥,先拂开靠得最近的几道掌影,却是将那几道掌影引歪方位,不至击到自己。跟着以铁拐撑地,向左边跳开,逃开掌影的笼罩。
萧爻正准备第三次出掌,手掌微微扬起。乾大见他又要发掌,但见他每一次发的掌,都似乎很平常。而掌力发出后,又是十分的惊奇。天下的掌法有千百种。但各路掌法都有其自身的特性,或阴或阳,或刚或柔,或兼而有之。
乾大在没去藏边避仇前,在中原一带,曾与上百人对敌过,那些武林中人,也有以掌法行走江湖的。他与人动手过招多了,对武林中的各路掌法,都有所窥探,以他对敌的丰富经验来看,只消与对方对上几掌,便可探知对方掌法的特性。再将之联想到各大门派的武功特点,便可探知对方的师承来历。但萧爻的掌法一经打出,便是数十道掌影,只能设法拆解,而根本不能与之对掌。如此怪异的掌法,竟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
乾大心道:“他这一掌若再发出,我势必难以抵挡。”举起了铁拐。两人相隔两丈有余,乾大的铁拐长不过八尺,加上手臂,长度也够不上萧爻。他举起铁拐看来是画蛇添足。人群中那书生却惊叫道:“小心他的铁拐!”
萧爻听到他的呼喊,心下更是奇怪:“他与乾大是一道的,怎么反而出声帮我?”呼的一声,又拍出一掌。突然,只听嗒的一声响,只见乾大的铁拐一下子变长了两倍。一根极细的钢锥对着萧爻的掌心激射而出。萧爻这一掌只发出一半,眼见那根钢锥突然射出,这一掌若全力发出,一只手掌必被钢锥穿透。
萧爻心中惊骇,忙缩回手掌,向旁跃开。他这一掌便只发出一半的力道。但乾大如此抢攻,躲避萧爻的掌力便慢了一拍,肋下已中了两掌。乾大只觉得血气翻涌,强自忍住,如此一来,自己算是输了。
在旁观战的众人当中。钱嘉徽怒道:“卑鄙!无耻!”他这是骂乾大,他在旁看得清楚,乾大的铁拐中装有钢锥,一按动机关,钢锥便激射而出。对方不知他装得有机关,便不会加以防备,当他按动机关,钢锥射出时,躲避不及,顿时就被钢锥透胸而入。钱嘉徽骂乾大卑鄙,痛恨他的铁拐中装又钢锥,用心阴险。
萧爻收掌站定,见乾大中掌,自己算是胜了。但想到刚刚的一幕,那根钢锥刺来时,若是慢了半步,不死也要受重伤。虽然是胜了,也躲过了乾大的一击,心下仍惊骇未定。他自从行走江湖以来,在黑树林与赵之栋等人的一场打斗,是第一次与人动武,那次肩头受了轻伤,过了几天便即好转。与唐文豹打斗,被种下玄阴指力,昏迷了三天三夜方见醒转,算是第一次遇到凶险。而这次与乾大的打斗,又比与唐文豹的打斗更为凶险。
乾大中了两掌,受伤不轻。等缓过气来。才说道:“我在藏边躲了二十年。想不到二十年后,江湖中竟出了你这样一位武功卓绝的少年后生。”脸上的神色感慨万端,似是在说自己老了,竟尔敌不过武林中的后生。
萧爻本待骂他几句,但见他须发花白,听了这话后,忽而有几分同情,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乾大按落机关,收回钢锥。说道:“二十年前,我以钢锥杀人无数,致使无数仇家联手追杀。我为保全性命,逃去藏边。自那以后,这杀人如麻的钢锥已没再用过。这次情势危急,我欲试探你武功的路数,用了出来。哪知,不但无法探出你的师门,还差点酿成大错。”他的脸色显得十分平和,说出这些话来,像是在忏悔。
这藏边四怪,每个人都曾杀死过不少人。在逃到藏边之后,结交为友。但想到自己生怕杀人如麻,害人无数,一个个都起了忏悔之心。他们年纪相差不大,经历十分类似,乾大的这番话,正好说中了另外三人的心坎。那三人各自想到生平造下的罪恶,亦都感慨长叹。
萧爻听了这话后,心想:“他在二十年前,以钢锥杀人无数。想必躲到藏边后,心中有所悔悟,也知道钢锥是杀人的利器,便没再动用过。他如今一把年纪,料来说的这些话绝不会是骗人的。”说道:“小子猖狂,适才言语之中,亦多有冒犯之处。乾、、、、、、前辈,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乾大虽然受伤,但他武功根基十分稳固,缓过了那口气,便已无大碍。却嘿嘿一笑。说道:“血气方刚,那是少年人的本性。若不是有血性的人,遇到不平之事,只会忍气吞声,那是未老先衰了。要是搁二十年前,我又对谁肯信服过?就算是与天王老子对敌,也要骂到他十八代祖宗头上。”言下之意,便是说‘你出口骂我,那是你年轻人的本色。你要是不敢骂我,反而是你胆小懦弱。我跟你一样的年轻的时候,骂人比你更骂得脏。’
萧爻听他没有见责之意,对自己无礼骂他一事,似乎是在鼓励,大是出乎所料。见他不来责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小子无礼,前辈不来责备,晚辈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在场的人,见两人先前还互下杀手。只转眼间,胜负一分后,两人竟如好友一般,谦虚客套起来,钱嘉徽大为不解,而与乾大一同来的三人,他们对此事的见地却又与钱嘉徽的不同。见两人客套礼让,那三人的脸色都露出了几分嘉许之意,似乎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那书生打扮的走到院坝中来。看着萧爻,脸上神色很是惊讶。问道:“这位小兄弟,你的阳关三叠是如何偷学到的?”
萧爻听他一言便说破自己施展的武功。心中十分惊讶。但听他说自己的武功是偷学来的,不免有些怫然。说道:“你、、、、、、你如何便知道我使的是阳关三叠?”
书生打扮的说道:“阳关三叠是萧万立老前辈一身武学之精粹所在。这是他老人家的独门秘技,数十年来,败给阳关三叠的好汉,也不知有多少。天下间,只有他老人家一人会使。你还不承认是偷学来的?”
萧爻听他语气中对自己的爷爷十分尊重,对阳关三叠的武功又推崇备至,心中畅快。说道:“前辈。你认得、、、、、、认得我的爷爷吗?”
书生和乾大的脸上都惊讶无比。书生说道:“你、、、、、、你、、、、、、你说萧老英雄竟然是、、、、、、是、、、、、、是你的爷爷?”
萧爻心道:“我先前自报姓名,便说自己是萧爻。这也难怪,他们只认得我爷爷,不认得我,天下间与我同姓的人千千万万,纵使知道我是姓萧,但谁又会想到我就是爷爷的孙子呢?”说道:“我叫萧爻,我的爷爷姓萧名万立。这、、、、、、这阳关三叠的武功,是、、、、、、不久前,爷爷传给我的。”
乾大说道:“你既是萧老英雄的传人,我、、、、、、我输给你,那也不冤。”他这话,大有一种解脱之意。仿佛能输给萧万立的传人,不但不是丢脸的事,反而正好输得其所。
书生心道:“萧老英雄的武功绝不外传,他会阳关三叠,自称是萧老英雄的孙子,此事料来不会有假。”说道:“萧老英雄可还康健吗?他在哪里?我当年受过他老人家的大恩,烦你指引,我要去拜望他老人家。”
萧爻说道:“多谢前辈挂念,爷爷他身子爽朗。他传我武功后,就去了西蜀。”
书生吃了一惊。说道:“西蜀?”又喃喃说道:“西蜀乃是唐门的地界。他老人家孤身去西蜀,难道是唐门中的那群鼠辈开罪于他老人家。他是去教训那群无知小儿吗?”
萧爻对蜀中唐门所知甚少。只知道唐门中人善于暗器和毒功。听他话中,对唐门大怀敌意。料想他与唐门有过节。便说道:“这倒不是,他去唐门,是为了帮助周大爷。”当下便说出了周园嘉与唐雨溪的那段情缘。又说道:“周大爷对唐雨溪前辈既是愧疚,又是念念不忘。因此去唐门寻她,要与她完聚。爷爷传了我一些武功后,便也去了。”
这时候,龙一刀、翁剥皮都围了过来。四人听了后,得知萧万立此行并无凶险,这才放了心。龙一刀听到周园嘉的名字,惊讶不已。便问道:“这么说,你的内功,便是周老英雄所授?”
萧爻说道:“周大爷传给我一门修炼内功的心法。我依照心法习炼,才有所成就。”
龙一刀沉吟半晌。叹道:“你是当今两大武林名宿的亲传弟子,难怪你的武功竟能胜过我们。”看着乾大说道:“乾兄,我们输得不冤。”说了这话,既有解脱之感,又有几分喜悦,乾大微笑着点了点头。
萧爻心道:“原来你们藏边四友,都认得我爷爷和周大爷。”料想当年爷爷闯荡江湖时,走遍大江南北,由此结识了天下的无数好汉。藏边四友认识爷爷,也在情理之中。又想:“这四人若非受过爷爷的大恩,便是受过周大爷的恩德。香火之情犹在,他们对我必然不会有坏心。”抱拳说道:“前辈,适才晚辈多喝了两口,一时失了礼数。你们是爷爷的故人,可我竟没有半分敬重之心,说来实在惭愧。”说完,想四人终究年老,便向四人作了一揖。
四人伸手扶他起来。书生说道:“小兄弟,你也无须自责。初时,我们既不知道你是萧老英雄的嫡传孙子。你也不知道我们与萧老英雄有旧。大家一见面就吵上了,这怪不着你。”
龙一刀说道:“要是早点知道,你是萧老英雄的孙子,这场架根本就不用打了。我们藏边四友,谁也不服,唯独对萧老英雄心服口服。”
乾大说道:“你既得到萧老英雄的真传,我们藏边四友再不自量力,也知道并非你的对手,见到你,也只有认输的份。”
翁剥皮说道:“就是不认输,也不会跟你打。”
乾大说道:“既然不打,那就没有输赢。”萧爻说道:“对,四位前辈,咱们切磋一场,谁也没赢。”龙一刀和乾大明显是吃了败仗的,两人虽都以输给萧老英雄的传人为说辞,来为自己开脱,说什么输得并不冤枉。但这输之一字,无论加到谁的头上,终究于面子是有伤损的。两人听了这话,却有些不好接受。龙一刀说道:“输就输了。”
萧爻说道:“咱们的武功半斤八两,谁也赢不了谁的。我看只好拼酒量,才能定胜败。”书生亦劝道:“既然大家是不分输赢的,你们就别争着输了。”乾大和龙一刀见萧爻始终不肯承认赢过自己,要说自己一定是输家,反倒不好争了,只好承认打成了平手。他们先时敬重萧爻,是因为萧爻和萧万立的祖孙关系。这时,见萧爻如此周全自己的面子,对萧爻多了亲近之意,那才是发自内心的。
萧爻问道:“前辈,可不知你的名号叫什么?”书生嘿嘿一笑。说道:“我原先的名号,也很狂妄。叫作倚马千言,刘千言。我后来改了。绰号叫作‘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绰号改了,名字也改了。如今叫作刘笔惕。那是警示自己,作文章时,纵然心中丘壑万千,下笔也须警惕,方可作出优质的文章。”
萧爻说道:“前辈虚怀若谷。今后作出的文章当能名垂百代。”
刘笔惕摇了摇头。说道:“我如今这把年纪,做文章,考八股。早没那个心思了。”
萧爻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四位前辈,我适才听你们说过,你们一直在藏边,那为何来江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