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楠生气的时候,眉头会紧蹙,似一道锋利剑芒,隐含着汩汩肃杀怒气。
阿蕙记得前世他从茂城离开,也是这样的怒容。
年华暗转间,重见他如此模样,阿蕙有瞬间的怔愣。
孟子楠只显怒容,却不出怒声。他兀自生气片刻,又恢复了清冷表情。他的神态有些疲惫。
阿蕙等他平静些,才问他:“是不是出了事?你还记得以前,曲峰林是被枪毙的?他的确是有贪污军款的吧,你父亲为何还要提拔他?”
“他贪污的军款,全部补齐了。军工厂的帐头不仅仅漂亮,而且还有盈余。我父亲非常高兴,这才提拔了他…….”孟子楠语气里有些心灰意冷,“是个有钱且聪明的人在背后帮他,让我吃了这么大的亏!”
不用说,孟子楠肯定是收集了曲峰林贪污的证据,准备告发他,结果反而打了自己的脸。
少帅诬陷老臣,这的确叫人心酸。
孟督军逼不得已,才禁足了孟子楠的吧?
“你轻敌了吧?”阿蕙睥睨他,“你心里肯定想着曲峰林一定会枪毙,而你收集证据,只是想把告发曲峰林的功劳夺到自己身上,从而得到你父亲和身边高级军官的肯定,结果才那么容易被反算,对吗?”
孟子楠语塞。
他被阿蕙说中了心思,心里失败的恨意又涌上来。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为失败懊悔,叹了口气,起身道,“的确是轻敌了。不说这些,你跟我来,我有件好东西给你…….”
阿蕙不禁狐疑,笑道:“你有什么好东西?”
她不记得曾经收过孟子楠的礼物。
孟子楠笑而不语,又恢复了贵公子的俊朗倜傥。
阿蕙跟着他上楼。
孟子楠的二层小楼,一楼的客厅,进门便是一座十二扇黄杨木托花鸟屏风,白绫屏帷上,苏绣针脚细腻精致。栩栩如生的花朵娇艳秾丽,宛如满园春色浓泼而下;鸟儿栖息,展翅欲翔,活灵活现。
绕过屏风,又是一处半个高的什锦槅子。上面摆放着各色小玩意,有白玉雕刻、亦有黄金镶碧,还有各种珍稀古玩,透出贵气。
走过这半个高的什锦槅子,才是正厅。雕花木窗大开,午后明媚骄阳透进来,室内泛出氤氲的光线,将一整套金丝楠木家具照得奢华夺目。
阿蕙连连吸气,目露艳羡。
这个现代,不管是新贵还是遗老,家族的年轻人爱时髦,总是在院中弄些意大利家具等洋货。像这种古色古香的装饰,在茂城并不多见。
“孟子楠,这个是不是你新近添的?”阿蕙问。
孟子楠回眸,就看到阿蕙眼底的精光。那明媚的眸子,放佛看到了情郎般的欣喜,他心神一荡,半晌才道:“原本是我外祖父的。他老人家去世后,这些东西都锁在后面库房里,我前不久才搬出来。如何,挺好的吧?”
“挺好?”阿蕙瞪目,“这样的装饰用挺好来形容,也太委屈了!是绝好!”
孟子楠不由哈哈笑起来。
他心情不免大好,大手一挥道:“喜欢什么就搬去吧。”
阿蕙又瞪他:“你们家处处设岗,我想要,也搬不出你们家大门。你是穷大方!”
孟子楠笑得更甚。
两人便走了二楼。
楼梯上铺着长羊绒地毯,落足无声。墙壁上悬挂着水墨字画,字里行间透出历史尘埃的古朴。
样样都叫人喜欢。
阿蕙问孟子楠:“你后来又没出国,怎么会这么爱古式的东西?我在美国的时候,每次看到那些中国样式的家具,就挪不动脚。后来自己买了一整套,总觉得不对味…….”
孟子楠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你喜欢嘛。想着你看到了,能多来我这里做客。”
阿蕙一笑,不去深究这话的真假。
两人上了二楼。走廊外延,是木制栏杆,雕刻着古老中国的图文,阳台上摆放着各种花卉。
其中有几盆浅绿色的素心寒兰,让阿蕙脚步又是一滞。
她又一次感叹:“孟子楠啊孟子楠,你收罗了不少好东西…….”
孟子楠得意而笑。
二楼有个小小会客厅,摆放着玻璃茶几,一套乳白色沙发,格调清新雅致。粉白粉的墙壁,乳白色的沙发,透明的茶几,唯有墙上一幅色彩秾艳的油画,点缀着单调的色彩。
只是那油画太过于浓郁,反而累赘。
孟子楠请阿蕙坐,喊了女佣上楼倒茶,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女佣比刚刚在院子里服侍的女佣年纪大些,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周正,皮肤白皙,穿着浅蓝色套头衫,胸前的玉峰呼之欲出。她看到阿蕙,竟然打量阿蕙数眼,用一种戒备的姿态。
阿蕙只觉得好笑。
孟子楠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估计给了身边服侍的丫鬟不必要的幻想吧?
其实他本人还是挺正派的,这个阿蕙知道。
至少像家里的女佣,是入不了孟少帅的眼的。
茶水倒在小巧茶杯中,阿蕙端起来品着,味道香醇绵长,是去年的旧茶。
孟子楠不管是家里摆设,还是饮茶,都是跟阿蕙一样的喜好。这个,阿蕙前世是没有发现的,她不由心里又是一笑。
等孟子楠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绒布礼盒。
他把礼盒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却问阿蕙:“怎样,这茶好喝吗?”
阿蕙连连点头:“很好喝。”然后顿了顿,还是嘴欠说了句,“这房子也好,窗外那几盆素心寒兰我特别喜欢,只是这墙上的油画太哗众取宠,失了格调。”
孟子楠回头看了眼那油画,瞪了眼阿蕙道:“这是我好了好大一笔钱,从教会学校的西洋画大师那里买来的。你懂不懂,就把它贬得一文不值?”
阿蕙耸肩,笑道:“当我没说,其实也还能入眼。”
毕竟这个年代,西洋画很少,懂画的人更是微乎其微。
大家都只是附庸风雅。
不等孟子楠再说什么,阿蕙笑着往前坐了坐,盯着那黑色绒布礼盒问:“是什么?”
孟子楠神秘一笑,缓慢打开礼盒。黑色丝绒衬里上,拖着一只小巧白朗宁手枪,蓝幽幽的烤漆,似宝石转流着清湛蓝光;手枪的霸气被蓝色淹没,丝丝外泄着晶莹宝蓝,灼人眼球。
阿蕙呼吸一顿。
孟子楠熟练将枪拿在手中,道:“这是我从德国特意买回来的,原本不打算给你,怕你惹事。可想着你前些日子被人绑架,束手就擒,觉得还是给你。这世道太乱了,你一个女人,总要有点防身之用…….你会开枪吗?要不我过些日子专门教你?”
阿蕙从幽蓝色白朗宁手枪的惊艳中回神,笑道:“你当我在延|安那两年是做什么的?开枪是基本功,好吗?”
孟子楠表情微顿。
阿蕙从他脸上,能看到心疼的神态,不由咳嗽,示意他把手枪给她。
孟子楠将枪递过来。
阿蕙端着,快速把枪拆了,又重新装上,试了试拿着的感觉,很对口味。枪里面有了六颗子弹,阿蕙不敢对着孟子楠,便把保险关了。
“这种枪我以前用过,虽然精准,可是后座力也很大,臂力要稳才行。”阿蕙笑着道,“这不是女人玩的枪。你是弄回来自己用的吧?”
孟子楠没好气道:“赵嘉蕙,你还是这臭脾气,无时无刻不在卖弄你的见识学问。我送你东西,你说句感谢,然后收下,就此打住不可以吗?非要说清楚来历,很煞风景的!”
阿蕙也觉得自己说多了,便吐了吐舌头。
她吐舌头的模样,有种谲艳的慵懒,似一只猫。孟子楠只觉得喉间发痒。他不由喉结滚动,心头热得厉害。
敛了敛心神,他又道:“枪从来都不是女人玩的…….你要小心点,这枪我只给带了二十发子弹,国内还要过几年才有得配。而且子弹有钱也弄不来,你切记小心。”
这是告诉阿蕙,轻易不要开枪。
阿蕙笑道:“我知道的。又不是上战场,我平素开枪做什么?”
两人说着话儿,孟子楠心情已经大好,没有了阿蕙进门时的抑郁。
话题从手枪上,谈到了曲峰林身上。
阿蕙问孟子楠:“你能查得出,到底是谁在帮曲峰林吗?他要是有那么多钱填补空缺,就不会贪污了……”
孟子楠总觉得自己想表达的深刻见解,被阿蕙抢先一步说完,心里不由想把她的嘴封住。
可是这个念头,愣是让他心头又是一跳。
他正了正心绪,道:“暂时不能…….”然后他想起什么,道,“三天后是曲家的庆功宴,我爸让我出席,给曲峰林敬杯酒,算是公开道歉…….你做我的女伴如何?”
阿蕙念着手提袋里那支白朗宁,很爽快答应了。
回去的时候,她也在不停想孟子楠的问题。她猜的一点也不错,孟子楠被人反算计了。那个人是谁,阿蕙不知道。
可是这也告诉她,重生了,生活并不是照她记忆中熟悉的轨迹发展,她完全没有优势,必须处处谨慎。
倘若不小心,就会像孟子楠这样阴沟里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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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的双更,却成了六号的第一更……大家早安,我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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