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然坐在藤椅上享受冰咖啡,理当是令人惬意之举。
不过——
虽说是幼女的姿态,但之前那位少女的奇妙氛围让凌易十分在意。
简而言之,既有夜晚的静谧之美,也有仿若大海深处的冰冷压抑感。
毋庸置疑,那个少女是显化于世的不从之神。
更准确的说是具有统率夜晚——冥府神格的不死女王。
凌易把玩着杯子,眼中闪烁着思索之色。
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少女的瞳孔是竖状的。要说竖状瞳孔的生物,不免令人联想到冷血生物的代表——蛇。
而少女确确实实提到了‘蛇’这个字眼。
蛇,象征着不死。
这一说法是源自美索不达米亚地区。
美索不达米亚本身是希腊语,意为‘两河之间的土地’,可见这两种文明接触之早,关系之密切。所谓的东西方文明只是一种人为的、带有种族偏见的、不科学的划分。
蛇在世界许多民族中扮演着亦正亦邪的角色﹐被蛇咬与蛇毒令人想到死亡的恐惧,但蛇的灵活与来去无踪的神秘感又深深吸引人。而蛇一次又一次的脱壳新生引人遐思,唤起人向往返老还童和青春永驻的奥秘。人类对蛇既心存恐惧、又充满着迷与敬畏。这种对蛇产生爱恨交杂的情绪存在古今许多民族当中,它是一种跨文化的普遍现象。
在宗教的领域里,蛇通常与神祇有关,而在宗教范畴之外,则有另外的象征意义。蛇也出现在吉甲美斯史诗里面,其中一段叙述提到英雄吉尔伽美什为了找寻长生不老之道,得到智者的指点,在一深海中找到了长生不老之草。他得到这株仙草之后,随即踏上归回故乡乌鲁克城的旅程。归途中吉尔伽美什在一处清凉水池当中沐浴,此时蛇闻到那株长生不老草的香气,并且偷走了它。从此蛇每年都会脱壳一次而得到新生。而吉尔伽美什却伤心地嚎啕大哭,因为他追求长生不老的努力就此幻灭。
长生不老草在史诗中象征‘诸神的秘密’。
蛇则是狡诈、睿智的化身。
同样,也是地母神的特徵。
这暗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呐,库斯拉,你看过《黑色雅典娜》这本书吗?”
凌易饶有兴趣地投去目光。
信赖的部下轻抬眼皮,有气无力的说道:“十九世纪末期马丁.伯纳尔的‘古典文明的亚非之根’吗?”
“古希腊人认为他们文化中的许多重要因素都是从近东闪米特诸文明中借用来的,尤其是从埃及文明中借用来的,而不是源自欧洲自身。希罗多德认为希腊的许多神名来自埃及,柏拉图也持有类似的观点,普鲁塔克指出希腊哲学家依赖早期埃及人的智慧。美国学者伯纳尔教授把这种观点称之为‘古代模式’,自古代一直到启蒙时代几乎所有的民众、学者都接受此种观点。”
顿了顿,凌易话锋一转。
“但在这之后人们逐渐改变了这种看法,代之而起的是所谓‘雅利安模式’,强调来自北方说印欧语言的入侵者对希腊文化形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也就是说希腊文化中决定性因素来自欧洲本身,这种观点至今在一定程度上仍笼罩着西方学术界。”
“伯纳尔引起争议的著作《黑色雅典娜》的核心就是重倡那种为人所抛弃的‘古代模式’,人们所抛弃的这种观点并不是建立在历史事实之上,而是因为这种观点强调了‘东方’尤其是‘埃及’对古代希腊历史的影响,这是那些对19世纪欧洲文化抱有优越感的人所绝对不能忍受的,不管浪漫主义者也好,民族主义者也好,激进主义者也好,历史主义者也好,都是如此。”
“不过说了半天,只有魔术师才能理解其中含义。”凌易意味深长的说道。
“您是指某些神的原型吗?”库斯拉沉吟了一会说道。
“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别在意。”
话虽如此。
突然出现的少女、美索不达米亚的蛇、太古的地母神、受到诸多文化渗入的希腊文明。
真是令人在意啊。
凌易暗自沉思。
夜深时分,高空中满布星星。
因为会有危险所以艾丽卡并没有带上艾丽安娜。
凌易和库斯拉前往的是有名的圆形斗技场,斗兽场附近的山丘上。
遥远的公元前,首都罗马被七个丘陵包围的史实十分有名。
被称作帕拉蒂尼山丘的这里,是七个丘陵之一,是共和政时代高级住宅区,帝国时期的宫殿的一部份。
现在成为了有名的旅游胜地斗兽场的隔壁。
一个寂静萧条的废墟。
虽然是第一次来的观光地,不过旁边的艾丽卡却很安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已过了零时,现在的气氛即使罗马贵族的亡魂出来也不会奇怪。
“即使这样,也是1500年前残留下来的建筑物,每次看到都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艾丽卡语气轻松的说道。
用砖建筑而成的古代文明的遗迹。
铺上砖作成的道路。
凌易一边在废墟中行走,一边像个观光游客似的东张西望环视周围。
没有街灯也没有手电筒的黑暗废墟,宛如猫头鹰一样的一行人。
这儿原来是意大利的众多都市之一,大部分都继承了中世纪的城堡与都市的名称。
道路和都市的全体,几乎都可以说是过去的遗物了。
尤其是罗马这个地方,一直在使用着帝国时代造的道路,桥和下水道等设施。只有简单地修复的程度,至今还能好好的使用。
“越是古老的东西,越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这是凌易的看法。
“毕竟是御身啊,我的话就没这么从容了。”
“大晚上把人带到这种地方,毫无说服力的发言。”
“啊拉,这点程度可不算什么。倒是御身可否做好了准备?”
“什么准备?”
“当然是决斗。”
“........”
闻言,凌易啪嗒停下脚步,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金发少女。
“我记得来之前,你是说有重要的事商谈,为什么变成了决斗?”
“‘招来灾厄的神具正在罗马,女神随时会动手,情况十分紧急’我是这么说的。”艾丽卡侃侃而谈道:“不过那只是假设,事态虽然很严峻,但女神一时半会找不到的。”
“所以就决斗?何等奇葩的逻辑观。”
“别这么说嘛,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御身也想和不从之神一较高下吧,但问题是沃邦侯爵那边不太处理。”
“难道撞车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那几个老头子在想什么,我心里很清楚,干脆就趁着这次机会,走个形式好了。”
“你的意思是,把决斗当成一个幌子,或者是理由?这样一来,他们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可不是心甘情愿交出去,奈何无法抵挡王的暴行’,到时候沃邦侯爵再怎么不满,也只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就是这样。”
艾丽卡摊手说着,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显得很无辜。
“.....”凌易微微摇头,低语道:“他们就不怕把我惹恼了,一口气掀翻了罗马吗?”
“担心是有,但问题是,御身和萨尔巴托雷卿结盟,限于盟友身份不能做出太过分的报复性行为。反过来说,如果没有盟友这层关系在的话,他们说不定就把东西交给沃邦侯爵了。”艾丽卡解释道。
“这就是弱者的生存方式。”
想到穿越以来的历次艰险,凌易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好运气。
智谋战术再怎么周详,最终也只能尽人事听天意。某种意义上,他是最能体会弱者的人,哪怕明知胜算很低,为了胜利也只能狠下心硬闯。
唯一的依仗便是缜密的算计。
现在,他已经彻底摆脱拖着的地位,行事风格逐渐向着强者靠拢。
有‘迦尔纳模式’和第一法两张底牌,即使权能尽数无法使用,也能让敌人伤筋动骨一百天。
毫不客气的讲,成为第一魔法使的那一刻起,他连弑神者也不算,更不是人类。
而是,而是什么呢?
连他自身不得而知,唯一肯定的是。
现在的‘凌易’是披着人类外衣的论外生物。
一般说起宫殿就会想到壮丽的城墙,这里却是不完整的巨大细长的墙壁。
一部分虽然还在,但大部分变成为横倒的石头的圆柱群。
被这些包围的,是绿色的空地。在那里,有三位先到的客人在那里等待着。
首先是两位老人。
艾丽卡所说的【老贵妇】和【雌狼】的统帅应该就是他们吧。
然后,是一个年轻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百合之都’的紫之骑士。
顺便说一下他们所属的是骑士团,总而言之是秘密结社。
在地中海沿海的各国,中世纪的坦普尔骑士团好像多数作为结社存在的样子。
“很荣幸见到御身,来自东方、极东之地的凌易殿下。”
三人行了隆重的大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