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永这些年过得不好。

　　饿不死，有地方栖身。仅此而已。

　　兰德信在经济上宽裕得多，这些年接济过他无数次。

　　不但任由他蹭吃蹭喝，偶尔还能捡一两件衣服。反正套上合适，就归他了。

　　于是他也知恩图报，给兄弟省钱。奈何船的事情不太懂，只能当当小工，搞搞不重要的地方。

　　兰德信常年穿得讲究用得精致，其实也很节俭。

　　住在便宜街区的小公寓，从来不添置任何用不上的东西。为了保持身材，吃得没油少盐的。只有兄弟来了，才改善一下伙食，吃点正常人的食物。

　　不然他哪来的钱买船？哪怕买的是二手船，那也是条海船。上下几层，设施齐全。

　　为了庆祝他本人蛟龙入海的伟大日子，兰德信特意筹备了个盛大的出航仪式。

　　向他的亲朋好友、已经成为过去的客户，广发邀请。

　　手里最后的钱，完全不打算省着花。不给自己留后路。一副老子以后不登陆了的架势。

　　兰泽收到白脸哥哥“出航仪式”的请柬，对着上面的“以及亲眷”四个字思考了半个小时，最后决定把自己在地面上的所有儿女都带着。

　　他就想让身怀突变的儿女都看看，到了五十岁，突变携带者的生活会成为什么样。

　　当然，他自己也一样，没有经历过五十岁。他一样要去参观别人的生活。

　　为了给每个孩子增加这份感性认识，他把小兰纾都从童校里临时接了出来。

　　地面上这些孩子中，只有张一点、安安和小邪没有突变。

　　兰泽觉得，刻意不带他们仨，似乎没必要。一起跟去看看，他们也可以增加对自己亲人的了解。

　　安安宁宁之间相处得亲不亲热他不知道，但小邪和香香是每天都玩在一起的好姐妹。两个丫头从出生就互相作伴，谁离了谁还真想得慌。

　　至于张一点，这小子太潇洒。他的好朋友不限于自己的亲兄弟。走哪都有饭局，找他喝酒的朋友遍天下。

　　兰泽看了都嫉妒。

　　正是夏天，孩子们都不用上课。小麦和霄霄俩人都有重要设备在家。涉及到太空城结构的图纸被封存在设备中，和末末一起做的东西也都不能随便带走。于是两兄弟只能年年都回爸爸的家里。

　　张一点在大夏天，从避暑胜地黑龙大学城，跑到酷热的南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吃喝玩乐。

　　室外是酷暑没错，但家里又不热。到了爸爸这里，吃喝玩乐不用花钱，住着也舒服。每次出门去找朋友，爸爸还问一句，有钱没有？然后就付点辅导诗词的家教费，看孩子的保姆费，打扫卫生的服务费什么的。实质上反正都是零花钱。叔叔伯伯也用各种名义塞钱，但他真不要意思收。

　　一大早，兰泽亲自去童校把兰纾领了出来。回家数了一下人头，才发现他一共要带八个孩子走……

　　——二十二岁的小麦和张一点。两人一个大二一个大三。

　　——十九岁半的霄霄，安安和宁宁。带仙气的霄霄本来应该是大三，但他已经被大东理学院录为研究生了。总之这小子不是正常人。正常人应该是安安宁宁那样的，没满二十岁就该乖乖待在未成年人学校里。

　　——十三岁半的小邪和快到十三岁的香香。美貌懂事的大姑娘带个啥事不懂的小屁孩。

　　——八岁的兰纾。受到他妈卫妖精强大遗传的影响，兰纾就是个除了长得好看，一切平凡无奇的八岁小孩。突变带来的发育滞后，在他身上一点都没体现出来。

　　孩子多真麻烦。

　　小车一辆坐不下。大会议车一辆也坐不下。因为他还要带安保组随行。

　　得，开飞机去吧。给自家的小飞飞活动一下筋骨。

　　出航仪式在明州南边镇子上的海港。

　　再往南没多远的瓯城郊区，卫妖精设置了一处震系列飞行器的保养站。飞机送完人之后，正好顺便让它自己过去检修保养一下。内部的清理做完了，做下健康维护，滋养一下各路内脏。外面再洗个澡，洁白的蒙皮补个色，铮亮的脚架刷个油。这部分护理相当于护肤和修脚。

　　飞机操作系统，有一部分是现成的算法模块，还有一部分是……神经系统在发育过程中自发形成的，负责总控。

　　小飞飞虽然只是个飞机，但存在规则写在了算法里，非常在意自身形象。

　　飞机在海港上空展开姿态控制旋翼组，缓慢下降，停在了空旷的货场上。轻轻屈下脚架，蹲伏在地面。

　　兰德信站在货场上，表情严肃，甚至有几分沉重。

　　他眼看着兰泽钻出舱口，踏上地面。

　　“早啊！”兰泽向他打了个招呼，“今早的天气不错，一路飞过来都没什么大的气流。黄道吉日，挑的不错。”

　　“你这么出行，好像不太环保啊。”

　　“水蒸气有什么不环保的？这个型号的引擎烧得很干净啊。”兰泽回头看了一眼。

　　孩子们正嘟噜嘟噜地从舱口往外冒。

　　“你这么一飞机人……”兰德信欲言又止。

　　带来一堆孩子，以及好多不知道干嘛的人，简直丧心病狂。

　　“哦，我找好住的地方了。你不用管我们。白天我们自己去逛逛，下午再按请柬上指定的时间来参观你的船。”

　　兰德信的表情缓和多了：“那好。船上的自助餐，五点半开始。可以早点过来，我们打牌。”

　　“要不，我……现在就去？”

　　“……那算了。你们还是，去逛逛吧。”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镇，除了海港几乎就没啥了。

　　商业街依附海港而建，很繁华。吃的住的，在这小地方还挺齐全的。

　　兰泽对着升上半空的小飞飞挥手告别，目送它自己离开。然后找了个小店带娃们吃早饭。

　　明州是大港，停靠大海船，也是大宗海运货物的集散地。南边这个小镇，实际上是民间航海爱好者的专属。

　　常住人口虽然不多，节假日和季节性的流动人口不少，人气很旺盛。有人就有各种需求，生意也很好做。

　　吃完早饭他们就在镇上瞎逛。

　　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在海湾边看船，张一点牵着小兰纾，跟着她们。毕竟他收过好几次保姆费了，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水面只有微风，竞技帆船扎堆停靠在岸边，无精打采的。另外四个大男孩对看船不感兴趣，跑去修理厂和人家搭讪，成功地混了进去，玩他们自己的。

　　兰泽自己溜达了一会儿。然后看见了老爷子，和土特产摊子。

　　“爸爸，好久不见。法官大人没……”

　　他正想问老爷子你媳妇呢，就听身旁：“哎，你找我？”

　　梅法官蹲在土特产摊子旁边，手捧着一颗翠绿的青菜，上面全是白花花的盐。

　　满眼困惑。

　　“我从来没见过青菜也能腌的。为什么呀？”

　　兰泽其实并不想找她。只是嘴贱瞎问老爷子一句。不过，法官大人的问题，他还真答出来了。

　　自古以来，本地就是出海员的地方。古时候不腌菜，到了海上吃什么呀？青菜这玩意几天就烂成水了。手里有什么菜，就腌什么菜呗。

　　“哎，小梅，”老爷子指指旁边的黄鱼鲞，“那个不好吃。这个好，蒸了很有营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