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宗泽说要绝后患, 真如高兴非常。连忙问要如何做?
宗泽想了想道:“具体的我也还没想好, 我就是想将你的河东狮的名声传出去。反正给外人看来,我就是畏妻如虎。”
听得宗泽说自己是河东狮, 真如眼睛瞪了起来:“你敢说我是河东狮?”宗泽连忙退后几步:“诺诺, 还说不是。”
见到宗泽那故作姿态的样子, 真如掌不住笑了:“你让外人知道你畏妻如虎。这可是对你名声不大好吧。”
宗泽一挥手,满不在乎道:“怕老婆的人多的是了。就连隋文帝都怕老婆呢, 何况我一个书生。况且为官者在乎的是如何为民做事,只要让老百姓富足了, 房帷之事谁会在乎。”
见宗泽将怕老婆说的理所当然的, 真如抿着嘴笑道:“行,既然你愿意背这个名声。那我就成全你。可是要怎么做呢?”
宗泽正皱了眉头想着,忽听真如道:“要不这样, 你看时间差不多了, 有人要蠢蠢欲动时,你让人回来通知我一声。我直接冲到宴席上去将你拎回来。”
宗泽一听吓了一跳:“不行,不行。这太过了, 太过了。”
真如说完也觉得太过了, 自己形象受损倒没什么, 就怕太让宗泽没面子了。这日后让他在同僚面前日后可怎么好吩咐做事呢。
真如一时没想到好办法,宗泽却是道:“算了, 不用多想了。我将丁全带上,到时吩咐丁全几句就是了。动静搞大点儿。”
真如还想说什么,宗泽却是打定主意了, 就这样让丁全散布一点消息出去。似是而非的话,最是能传的广,让人心有忌惮的。
宗泽收拾好后,走了出来。车马已经备好,宗泽上了马车,让曹卫赶车,自己叫过丁全吩咐起来。丁全边听边点头,连连表示一定好好表现。
宗泽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魏通判府上。宗泽来到门前下车,今天魏通判府上灯火通明。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宗泽一下车,门房就飞跑进去给魏通判报信。魏通判疾步出来迎接。宗泽刚进了院子,魏通判就迎了出来。
看到宗泽,赶紧拱手道:“陈大人来了。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宗泽拱手笑道:“魏大人客气了,客气了。”
本就是客气,套话一说完,魏先页就对着宗泽道:“陈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宗泽进到厅中,厅中已经有了不少人了,都是些官衙里的同僚,还有就是附近有名望的士绅族老。
见到宗泽进来,众人纷纷上前见礼拜见。宗泽也一一有礼的寒暄几句。
这其中,宗泽特意跟包家族长多说了几句。跟包家族长包厚册说了几句后,宗泽又转过头跟金家族长金广忠也寒暄了一阵。
金包两族在兴安州乃是大族,对兴安州尤其是兴安州府城所在地是有相当大的影响力的。对于这种地头蛇一般的人物,宗泽也是要拉拢一二的。地头蛇向来都是不可小觑的。
寒暄了一阵后,魏通判就招呼大家入席。一阵场面话说过后,宴席就开始了。
时下有钱人家的宴请,那都是有歌舞助兴的。今天魏通判给宗泽摆的这洗尘宴当然也不能少了吹拉弹唱的妓子。今天魏通判大手笔的请了两三个班子同时来助兴的。
今天宗泽乃是主宾,理所当然的在首席坐了。魏通判陪坐。见宗泽二人坐下后,众人也想让着坐了下来。
众人坐定后,魏通判率先祝了几杯欢迎酒。然后宗泽又祝了几杯答谢勉励之酒。几杯酒开场后,宴席就开始觥筹交错,酒战渐酣了。
酒过几巡,众人都有点醉了。场中妓子也大都被人拉到怀里了。魏通判也使眼色让其中最漂亮的妓子过来陪陪知州大人。
有了前次的教训,宗泽可是警惕的很的。看到那打头的妓子款步向自己走来。心头暗暗腻烦不说,也暗暗叫苦。自己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当,回去还不知真如怎样收拾自己呢。
宗泽心头暗骂,这丁全也太不知事了,自己方才在车上都交待过他了,怎么还不进来呢。殊不知丁全现在也是头疼不已,这魏通判家的小厮跟管事也忒厉害了。
丁全他们这些从人一进魏府,就被魏家的小厮跟官家迎到一边吃酒席去了。丁全心中有事,几次要起身,但都被人缠住了。
丁全他们离魏通判宴客的大厅并不远,以防主人有什么吩咐,一般这些贴身从人,主家都不会放的太远。现在,丁全他们都在厅外廊屋候着边吃酒边听差。
听得大厅那一阵高过一阵的靡靡之音。丁全知道时候差不多了,该他进去表现了。可是,这魏家的招待之人却是牢牢的将他们缠住。
魏家这些小厮可是有经验了,今日这些来吃席的宾客,难免有一两个怕老婆的。所以,管家早就嘱咐过他们,不能让小厮进去打扰,免得传到人家主母耳朵里去了闹出不愉快。今日老爷宴客,可不是要让这些来客尽兴才是。
丁全见不好走,想着爷吩咐过了,只要将奶奶的母老虎名声传出去就行了,说让越多人知道越好的。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传传算了。
于是丁全光棍的对着拉这他不放的魏家小厮道:“这位小哥,我真是不能再喝了。我听得里面的声气儿不对。我要进去看看我家爷了,免得一个不好,我家爷今天家门都进不了了。”
那小厮不信,笑道:“我说小哥,知州大人难得闲暇。你就别进去打扰了,免得你家大人生气。”
丁全赶紧大声说:“我要是不进去。过后有个什么事儿,我家爷就惨了呢。你不知道啊,我家奶奶可是厉害了。上次因着我家爷在外面喝了两杯,身上沾了一点脂粉味儿。我家奶奶就大半夜的将我家爷打了一顿不说,还将我们都罚跪罚月钱的。今天出来,奶奶可是交待要我看紧爷的。这爷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不得被奶奶剥皮啊。”
啊,这么厉害。虽然之前听说过母老虎,可是这么厉害的母老虎还是第一次听说。小厮呆了一呆,丁全趁机赶紧往大厅跑去。一进去就直道好险,那妓子都快扒到爷身上了。
在同僚面前,宗泽不好做什么无礼的动作。还好丁全来救场了,只见丁全一把将那妓子粗鲁的推到一边,那妓子一个不稳,一下被推到了地上,那妓子吓得叫了起来。
这一番动静,好多人都看了过来。丁全见人注意力都过来了。赶紧发挥,急急的对宗泽问道:“爷,爷,这人没沾上你吧。爷,你快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味儿。我的爷呀,可是要小心。要不然奶奶说不得又打得您……”
丁全说到这里不再多说了。虽只说了一半,可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原来知州大人家里有个悍妻。想想也是,公侯家的小姐,哪有那么好相与的。这状元郎可是惨了。
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借人家侯府的势,那就要受人家小姐的管制。不然,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全了。
众人纷纷对宗泽投来了同情的眼光。面对众人询问惊异的眼神,宗泽故作姿态的苦笑:“家有河东狮,让各位见笑了。”
这次宗泽主仆俩可是好好塑造了一番真如河东狮的形象,再加上丁全人前人后的宣扬。经此一役,真如母老虎的形象根深蒂固。看看,多厉害,将知州大人吓成什么样子了。
由此,宗泽也清静不少。传说中的赠美妾的事儿从未发生过,就是出去吃宴,主家也是将妓子安排的离知州大人远远的。对此局面,宗泽很是满意,这下可是省了不少事儿了。
插曲过后,日子悠悠的滑过。宗泽来了兴安州有一段时间了,衙门里的事儿渐渐上手了。转眼就是秋收时节,宗泽准备去各县亲自去看看。只有了解实际,才能知道如何应对施展抱负的。
见宗泽准备下到田间地头去亲自视察。陈忠运很是支持,他可是从最底层的的农民起身的。最是明白稼穑之艰难的。因此,对宗泽连连道:“就是,就是。你可是要多走走看看的才能明白一些事儿。可是不能坐在这里等别人说。这样最是容易被人诓骗的。”
林淑芳也点头附和,让宗泽多走多看。然后,林淑芳又道:“你衙门的事情也顺了。我们天天儿的呆在这后院也是无事。出来也快两年了,不知道你姐姐她们现在如何了。我想就这两天就回老家看看去。”
陈忠运也道:“我跟你娘商议过了,你手头的事儿一件接一件的,想是没那么快回老家的。我跟你娘先走。家里那一大摊子的事儿,再不回去看看,真是不放心的。”
“我想着,这次回去,我们就不再在你这里常住了。回去后,我们将风白县城的院子再修大点。不过,如果旁边铺排不开,我想再单独买一块地,好好的修一院宅院。虽说你日后估计是四处为官的。可老家到底要有根才是。”陈忠运接着道。
对他爹的这个想法,宗泽没有意见。回乡建家宅是好多人的理想。他爹有这个想法,宗泽一点都不意外。
宗泽道:“也好。陈家沟那边还是太偏了些,行走是极为不便的。就在风白县修宅院吧。竹水巷的房子前后左右都起满了房子,肯定是没地方让我们扩院子的。我看爹也用不着去扰四邻了,直接在县城找块地儿重新修宅子好了。”
见儿子支持,陈忠运他们也赶紧行动起来收拾一下,准备就这两天回金州去。宗泽这边也在规划路线,看看自己该怎样走才合理。
宗泽乃是一州长官,虽说要走也没那么快立刻就走的。总要安排一下才好出发的。刚好可以等着他爹他们走了再出发。
过了两天,陈忠运、林淑芳率先出发回金州去了。走时,原本宗泽想要曹卫率队护送回去的。可是陈忠运林淑芳不同意的,林淑芳道:“我们这次回去是走水路,快的很,用不了多少人的。曹卫一向是跟惯了你们的,还是让他跟着你才让人放心。”
真如也赞同这个安排,宗泽到时四处巡视的,还是要有得力的人在身边才好。见大家都这样说,宗泽也不推辞,另外安排人将爹娘送走。
送走爹娘后,宗泽也开始准备出去走访了。听说宗泽要出去走访,魏通判他们是劝了好久:“大人,你身子贵重。我们这兴安州到处是山高林密的,实在是不能轻易涉险。”
宗泽只是不听:“圣上既已将兴安州托付于我。我怎敢不尽心。就坐在这州城之内,怎好知道民情的。”见宗泽意已决,魏通判也不再多说什么。
见宗泽执意要走访,而且也不肯说先去哪里,户房雷主簿颇是担心,对魏通判说道:“魏大人,这知州大人什么都不懂,就这样四处走访打听的。恐是不大好吧。”
魏通判想了想:“无碍,反正他也不懂,想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的。”
宗泽决定要出发视察的头一天,杨师爷、陈师爷来回话了,他们将账本已经全部清理核对完了。宗泽问道:“如何?”
陈师爷摇摇头:“情况很是不好。账面上没有余银不说,还尽是亏空。”知道兴安州穷,却是没想到竟然穷到账上一干二净的样子。
宗泽沉默了一阵,有问道:“二位可是理出这最大的收支是些什么?”陈师爷道:“东翁上次吩咐过后,我们就细细的理过了。这兴安州没什么别的产出,就只有一些粮食,支出也是八成都是粮食。”
对于这个答案,宗泽不意外,还没来时都知道,兴安州是个常年吃官府救济的。所以大部分收支都是粮食,也算是正常。
不过,宗泽还是不死心,问道:“就没有其它的什么税收?兴安这边这么多山,想来会有一些矿场啥的。”陈师爷道:“有是有一些,但是微不足道。”听得除了粮食,其它的税收可谓是不值一提。
按说这是让人高兴的,但宗泽却是没那么高兴,心更沉了。先前在均县见过了这种,看似官府没怎么收税,但是官员个个肥得流油的,就是因为他们私下交易,这对老百姓的压榨更狠。
宗泽默然片刻,看来他亟待大刀阔斧的动一动了。但是在动之前,他还是先看看民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了。
这样看来,他可是要加快进度了。原本想将所有的县都跑一遍的。现在想想先走访两个县,了解个大概,就开始着手了。毕竟兴安州在大山腹地,左右地貌人情也都差不多,窥一部分也能知道全部的。其它的等日后再慢慢走访好了。
宗泽这次要出去视察,真如也是不肯在家呆着的,执意要跟上。真如现在可是对兴安的这一切都感兴趣的很。
光是见到那浩浩清清的江水就让人心喜不已。之前真如可是从未看到过如此清亮的水,再看这巍巍青山更是让人亮眼无比。
宗泽拗不过她,想着她之前常年都是在外行军的,这个对她来说不算苦事,也就由她跟着了。宗泽这次决定先跑两个县。第一站就是阳旬县。阳旬也全是山,这山区之中,除了官道,马车都是别想用的,就是骑马也只能在山脚下走走而已的。
现在正是秋收时节,看着这满眼的黄色,宗泽却是喜色不多。走访了好几个地方,看着是满地的黄色。可是产量太低了,一亩山地连一百斤的粮食都没有。山里本就地少,分到人头的就更少了,比如一个四口之家好些都只有三四亩地的,这可怎么能活的了人的。
看着这些,虽还正是秋收时节,宗泽心却是沉到谷底了。看目前这样子,今冬毫无疑问,兴安州又将是大面积的饥荒。
因着先前在账上没有发现其它的什么税收之类的。宗泽还是心存侥幸的,以为看着山民艰辛,当官的多有怜悯。现在走访了,发现其实一点都不是。官府所有的税收都是照收不误不说,还有好些其它地方罗列的税收,什么鱼税、山货税啥的。真是不一而足。
粮食再少,还是要完税的。去官府交粮时,还要盘剥一层。交粮都是按斗计量的,农人去交粮时,差役会将粮斗装的冒尖,然后再将斗揣上一脚,这样,冒尖的粮食全部落到了地上,漏下的粮食就是那些官吏贪了去。
宗泽看得气愤不已,真如也是气得不行。真如原来一直在帝国的顶端,就算是在军营也从未短过好吃食的。初时不明白这些弯绕,现在看的多了,想明了了,就更是生气。
几次真如都想上前去教训人的,可是都被宗泽拦住了。教训某一个人是无用的,这是整个地方的行业规矩。要改,要从头改才是,一时激愤是改变不了任何事的,还反倒会引起别人的警觉。
宗泽就这样白天走访,晚上将这些所见列了下来。然后想想利弊,看看经后要如何解决最好。
这一路巡访下来,也不光是这些坏事,也让宗泽发现了不少的好事。这山中长了好些药材,而且茶叶也不差。一个县走下来,宗泽心头有了个大概的想法。
阳旬县走完,宗泽又来到了砖坪县考察。砖坪县跟阳旬县差不多,都是山大地少。不过,此地的山更大就是了。
现在根本就是全靠两条腿的了。山中人家很多都是挤在一小块儿狭窄的天地间。这天宗泽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叫铜洞村的地方。
这个村窝在几道大山梁之间,村外都是悬崖峭壁的。宗泽走到时,都快下午了。这个村的人家都是沿着河边一直往山顶排的,看到半山腰好像有一大院房子,宗泽一行人就由山脚下往半山腰走去。
到了大院子处,宗泽很是惊异,在山中还真是少见这种大院子。
山中向来没有多少外人的,宗泽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就特别显眼。见众人都是一脸好奇的样子,宗泽也觉得不好就这样在外胡乱走着。想想,这么齐整的院子,估计他们的族长也住在这里。
于是,宗泽就问了路人。知道,这个村都姓包,他们族长就住在中间那大屋子里呢。宗泽谢过路人,往包家族长住的地儿走去。
宗泽这一群人刚一进村,早就有人报到铜洞村包家族长包厚存这儿来了。包厚存一听,想到前些时候兴安那边透过来的消息,一联想就猜到,看来是知州大人微服到此了。
听得此消息,包厚存赶紧吩咐事体,让大家今天行事小心些,务必不能引起知州大人的注意。刚刚吩咐完,又接到了宗泽正往他这边来的消息。
听得知州大人在往他这边来,包厚存赶紧一振袖子,准备出来相迎。但却被人拦住了:“族长,你万万不能出去相迎的。”
听得此人提醒,包厚存才恍然醒过神来,差点露馅儿了。他怎么能知道知州大人过来了?所以,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于是,包厚存复又整整衣衫坐下,等着知州大人驾临。等了没一会儿,门口传来人声,听得在问是不就是他的住处。包厚存知道是知州大人到了,赶紧迎了出来。
包厚存走出院门,一看打头之人的形容年龄,心中笃定,必是新任知州大人无疑了。包厚存佯做不知的上前拱手道:“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小老儿就是包厚存,不知贵客有何赐教?”
宗泽见族长走了出来,赶紧也一拱手道:“包族长客气了,在下也是信步而来,想看看风土人情。赐教不敢,不过,在下倒是有事想要请教老先生的。”
包厚存笑道:“贵人客气了。贵人屋里请。”
宗泽几人随着包厚存进屋落座后。包厚存就如同寻常问客人一样,问宗泽道:“敢问客人尊姓大名?”
都到人家家里了,怎能不报名字的呢,宗泽拱拱手道:“在下陈子季,叨扰老先生了。”听得此名,包厚存是再无疑问了。兴安那边传过来消息就说了,知州大人姓陈,名宗泽,字子季。
已然明了的包厚存言谈间更是恭谨,对宗泽问的一些稼穑之事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见这个族长如此配合,宗泽也颇是高兴。两人正谈的高兴,这时,一人走了进来,也没看人,直接就对包厚存嚷嚷道:“老爷子,怎么今天那边全部停工了?我还正在催呢,他们说是你说……”
来人话还没说完,包厚存就一声断喝:“没规矩的东西,没看到客人在这里么?还不快快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