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经年未见、生离死别的亲人, 林家兄妹抱头痛哭。
林明得知宗泽对于读书颇有天赋, 真是欣喜不已。立时要见他,林淑芳也想儿子赶紧见见这个舅舅。
陈忠运当然是走不开的, 于是就拜托宗泽大伯去将宗泽叫回来了。
宗泽上前拜见林明, 不待他行完礼, 林明就一把拉过宗泽,细细的打量了起来。看着宗泽这张脸, 林明直道:“太像小妹了,太像小妹了。”
说完, 林明立马又递过一个大大的荷包做见面礼。宗泽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心里猜到,这必定是大手笔的见面礼了。
走完见面流程,甥舅二人说起话来。知道宗泽在读书, 林明从小也是受过规整的教育, 于是就有意考校起宗泽来。
见宗泽的《四书》文很扎实,就算现在下场也是使得的。《五经》却是稍差一点,只懂其义, 不明其由。不过, 这也不能怪他, 想来,以书院的教学顺序, 却也是如此的。他小小年纪,有此成绩,也是让人侧目的。而且, 听他说,他的记忆力很不错。
林明越问越高兴,这个外甥可真是天生适合读书。
林明高兴的对宗泽道:“宗泽不错,可得用心读了,说不得明年就可下场一试了。”
说到这个,宗泽却是想到考试时,要填写祖宗三代的履历,要家事清白才好,虽说林家是外家,但是毕竟牵连到母亲,关系母亲身家清白之事。
外祖家的事不弄清楚,这可能会成为别人攻讦自己的借口。不见现在书院就流出此等流言,如果日后自己考上秀才,恐怕会受到更猛烈的攻讦的。
宗泽想到自己在卷宗里看到的林家案情,加上自己的联想,早就想找到当事人了解一二的,现如今舅舅就在面前,宗泽恨不能马上去问。
但看母亲还是激动不已,还是先缓缓,自己刚到家。娘跟舅舅正是生离死别后的重逢,可不能现在就败坏了兴致,还是等等再说。
众人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见已经深了,最后还是陈忠运劝道:“舅兄连日辛苦,还是先歇下,明天再说也不迟。”
林淑芳也想到自家大哥这些时日也是累了,赶紧擦干眼泪,张罗着洗脸水什么的。这时,巧儿早就懂事的赶紧将洗脚水端了上来。
林明在妹妹家呆了两天,就急着要回紫利县了。他要回去,好好给父母修修坟,再祭祖什么的。
林淑芳原本想一起走的,但被林明跟陈忠运劝住了,现在那边诸事未备,她去了也不方便。
见舅舅准备回去,宗泽想着不能再等了,于是,他就提起话头,跟林明说起当年之事。
林明听到宗泽的问话,斩钉截铁的说,父亲是被冤枉的,没有做过贪渎之事。不然,以父亲当年的谨慎,为何没有安排好他们的退路,见官差上门还惊讶的不得了。
为了加重肯定,林明还进一步说明道:“当年,父亲为了让我早日能接下家业,经常都是将我带在身边教导的,很多事都不避我,甚至还交了些事让我亲自去跑。这个粮食弊案的事,确实是子虚乌有的。我记得,当年金洲知州江桓案爆出来后,父亲还庆幸当时没有跟他过从甚密,没有跟他搅在一起。就是因为想着跟我们没有关系,所以,父亲也没有准备。谁知潘成那厮却是如此险恶。”
接着,林明又大骂是当时的同知杨航吉争权夺利,铲除异己下的套;而且,当时的紫利县丞潘成对他们家的财产也早就垂涎三尺的。这种既升官又发财的事,当然干的顺手。当然,当时的知府确实是有问题。
听到这里,宗泽已是明白,同知杨航吉要上位,为了绊倒当时的知州江桓,于是就借由粮食弊案,给了江桓致命一击。
而紫利县丞潘成为了上位,必须绊倒当时的紫利县令,于是,就炮制了林盛勾结当时的紫利县令,将官粮中饱私囊的事了。
看样子,外祖确实是受了冤屈,现在舅舅也回来了,刚好,可以慢慢查访。
如果能代价较小的翻案最好,既能洗清外祖放冤屈,又能让自己不受人攻讦;如果翻案的代价太大,那就算了,不能翻案也没什么,反正现在也大赦了,于舅舅他们无碍,于己也不过是让人说两句而已,伤不了根本。
话虽这样说,但宗泽还是很想翻案。其实,想想也知道,翻案的代价肯定小不了。毕竟,最重要的人证潘成现在还是紫利县的县令呢。现在虽然大赦了,但林家仍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民跟官斗,想想都是如天堑一般。不管了,找机会慢慢来吧。
知道林淑芳竟然是林盛的女儿,陈家沟人都轰动,直道陈忠运走狗屎运了,一个泥腿子,竟然娶了个千金小姐。
当然,因着林盛犯事,说林淑芳乃犯官之后的也不少。被官府判罚坐牢的人自古都是让人瞧不起的,何况林盛还是被斩首了。虽因着林盛生前的威势,乡民还是挺佩服的;但是在背后议论的人也还是不少。
林明临走前也郑重的拜谢了陈汉鼎陈二婆老两口,拜谢他们的收留之恩。陈二婆虽然不高兴林盛犯案,是个罪人;但是,自家从上数个祖宗十八代的都是泥腿子,能娶个千金小姐,还是很能让人说道的不是。陈二婆一边得意一边不大高兴的纠结着。
而陈家沟的一些婆子媳妇什么的,也在敲怪话,说林淑芳是犯人之后。
陈二婆知道后,跑人家院里大骂。开玩笑,自家这个儿媳妇是不大中自己的意,那也是只有自己说的份儿。更何况,林家大少爷临走前那样郑重拜托过自己,可不能堕了自家的门头,骂,必须骂,骂得他们服。
见陈二婆来骂,那些个人也只敢稍稍回两句,而不敢跟她骂的太过了,这陈二婆可是不好得罪的,自家人生孩子,还得那老婆子。所以,算了,陈二婆要骂就让她骂两句好了。
外祖家的事儿大概的知道了始末,宗泽也就先放在一边,准备徐徐图之,想办法翻案,不说别的,就为了让母亲抬头做人,也是他这个为人子必须要做的。
宗泽这儿想着徐徐图之,可惜事于愿违。
此时紫利县令潘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狠狠的问道:“郝建,是你。你今天能进来,花了不少钱吧。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站在潘成面前人赶紧作揖道:“小人当年疏忽,有违大人的令。以致重要人犯逃脱,真是罪过。”
听他说完,潘成冷笑道:“你恐怕不是疏忽吧?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帮家伙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当年是得了不少好处,才将那林盛的女儿放走的吧。”
原来,这人竟然是当年,拦路抢劫了林淑芳他们的衙役刁虎。
听得潘成这样问,刁虎赔笑道:“大人,那哪能呢,当年真是小的疏忽了,所以才不小心让林家小姐逃走了。”
潘成听了冷笑道:“哼哼,我信你的鬼话。”
刁虎却是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跟潘成纠缠,毕竟当年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刁虎撂开这个话题,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大人,小的今天来,是想跟大人说说,那个林明回来了。”
潘成听了不屑道:“这还用你说,圣上开恩大赦天下,那林明也是在大赦之列,我早已知道了。这有什么,他林明就是回来,那也是罪人之后。当年林盛犯案,证据确凿,本官秉公办案,有什么好担忧的。”
刁虎听了,心中哼哼道,你秉公办理,哄鬼呢,当年是怎么回事,自己虽知道的不多,但猜都猜的到是怎么回事。
刁虎虽心中腹诽,但可不敢漏了痕迹,连忙点头哈腰附和道:“是是,大人清正廉明这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就怕大人不在意,而林家却是记恨哪。小的听说,那林明的妹子生了个儿子叫陈宗泽,听人说他于读书一道很有天赋,很受风白县令胡光右的看中啊。”
听到刁虎说到这个,有点让潘成上心了,那林明不足为惧,不过一介平民,怕他翻出什么浪花来不成。可,如果刁虎说的这个陈宗泽是真的,那就要注意了,毕竟少年之人,日后前程可是难料的啊。
见潘成上心了,刁虎也放心了,像他们这种常年在外面混的人,很是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于是又赔罪一番就退了出去。
这刁虎当年收了林淑芳的一匣子首饰,真是发了一笔横财。知道放走犯人,自己无论如何,这衙役是做不下去了,赶紧去请罪,去职,反正这匣子首饰银两也能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但现在林小姐竟然有个能读书的儿子,这可不行,自己当年下毒手没成功,但毕竟是动手了,要是林家以后发达了,秋后算账,那自己可吃不消。还是先将陈宗泽按下去再说。
刁虎退出去后就想着,这两天去风白县城一趟,也去给外甥说说,那陈宗泽不足为惧,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刁虎的外甥不是别人,正是孙桂,当得知舅舅传过来的消息,孙桂心中实在按捺不住欣喜。
这陈宗泽实在是自己的心腹大患,挡了自己的道儿。现在在书院,那马建也是天天儿找自己的麻烦,如果不能将陈宗泽赶出书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前些时候,舅舅到他家来走亲戚,孙桂就将这个跟他舅舅说了,刁虎一向疼爱这个读书上进的外甥,听得那陈宗泽将他外甥害的这么惨,就准备给他出出气。谁知来书院那天,在门口看到了陈忠运,旁边还有个孩童;一问他外甥孙桂,那孩童竟然还就是陈宗泽。
当时,刁虎就心头一惊,这陈忠运他认识啊,当年带林家小姐走的那个人啊。难不成,这陈宗泽就是他跟那林小姐的儿子。
这林家小姐的事,刁虎毕竟深陷其中的,刁虎不敢掉已轻心,特意悄悄跟陈忠运去了趟陈家沟。在陈家门外看到出来迎接陈忠运的女子,没错,是林家小姐没错。
于是,刁虎就将陈宗泽母亲是官奴的事儿给外甥讲了,这就有了,孙桂笃定的说陈宗泽是官奴之子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