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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坏血

闲臣风流 衣山尽 3641 2024-11-16 01:19

  屋中的一幕周楠早看在眼中,听到耳里。

  见唐顺之口突然掉了一颗牙,又满口是血,心中一阵狂喜:果然是坏血症,赌对了,我和老夏还有詹胖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前头说过,唐顺之乃是王阳明心学嫡系传人。心学门人是明朝政坛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掌握了这个学术门派,就是掌握了一大批行动力惊人的官员。而这个唐应德又是才华出众之人,若不是因为英年早逝,入阁是迟早的事。进入中央决策层后,也没有后来张居正什么事。

  按照史料记载,唐顺之在抗倭前线指挥作战,积劳成疾,于嘉靖三十九年四月在南通离世。

  现在是嘉靖三十九年三月,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唐巡抚就会去世。

  至于唐顺之的死因,史书上也没有记载。

  不过,这人是明朝中期一个绕不过去的历史人物。周楠作为一个文科生,所谓文史不分家。平日里也喜欢泡历史论坛和网友掐架、打嘴炮。大家掐着掐着,倒掐成了老朋友,也增涨了许多知识。

  历史论坛上有一个说不出是好是坏的风气,网友在讨论问题的时候喜欢抠细节。非要将一些历史事件中不起眼的小事无限引申,上升到无限的高度,最后得住结论:所谓的历史大事件,其实就是被折线看起来并不重要的事件引发的。

  比如,就有人提出明朝之亡是亡于甲申年间的一场大瘟疫。

  类似的言论只能姑妄听之,也不要在意,但还是让人觉得有趣。

  以前在讨论唐顺之这人的时候,周楠也知道自己的史学素养比不上那些历史大拿。要想和他们论战,就只能剑走偏锋。于是,他就提出唐顺之的死是死于坏血症。

  据史料记载,唐顺之在凤阳巡抚任上勤于王事,尝乘舟率军击倭寇于海上。通常是两月不解甲,不下船。

  古时候海船上的水手因为物资保障不充分,一下海,一海产和猪、羊肉为主。长期不食用蔬菜、水果,很多人都得了维生素C缺乏症,牙齿流血、口臭、皮肤角质化、精神萎靡不振、免疫力低下……最后病死船上。

  这就是后世所说的坏血症。

  中国的水手出海的时候,因为有引用绿茶,又会在船舱里发豆芽当菜吃,问题倒不严重。大航海时代的西方,因为没有喝茶的习惯,很多人都死于这种病。一艘七十来水手的大船从里斯本出发,到美洲,死得只剩几人的情况经常发生。没办法,只能就地招募水手补充。

  大航海时代的死亡率之高,已经超出了现代人的想象。

  中国水手很少得坏血症并不代表就没有人例外。

  周楠也是怀疑唐顺之是因为得了此病而死,但也仅仅是猜测。

  先前刘显驰一心要杀他们立威,生死关头,周楠也不顾不得那许多,决心赌一把。反正是病急乱投医,若自己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平白被人砍下脑袋?

  见自己说出坏血症的症状,刘显驰面色大变,有马上带他去见唐顺之,周楠就知道自己已经猜中了九成。

  却不想这个唐老头竟是个坳执之人,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有病,还叫刘显驰把周楠带回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纯粹就是讳疾忌医嘛,我既然来了,怎么肯就这么走。

  周楠也不废话,就大步朝里面冲去,打算直接说明夏仪、詹通的身份。只要把情况说清楚,大家的命就算保住了,也不白来这一趟。

  可刚冲进屋中,就看到唐顺之满口是血。

  周楠心中一阵狂喜,果然是。

  他自然不会等到军中郎中过来,如此也显示不出自己的手段。

  当即,他就卷起一团宣纸塞进唐顺之的嘴里,喝道:“咬住,别说话。小问题,过得片刻血就会停。刘将军,快快快,快去弄些冰块来。”

  唐顺之刚才和苏州知府说了半天话,已是精神萎靡,今天牙血出得分外多,心中不觉慌乱,顿时软倒在椅子上。

  见他的情形如此可怕,刘显驰将周楠先前所说的“病入膏肓”的话信了十成。

  巡抚行辕是什么的地方,马上就要到夏日,为了给唐顺之和一众官员减暑,兵丁们早就从河里打了冰,用棉被捆了放进地窖里。

  刘显驰手忙脚乱地拿来冰块,这个时候唐顺之口中的血流得少些,再含上冰块,顿时就止住了。

  再看唐顺之,前襟全是点的血迹,看起来甚是骇人。

  不觉眼眶又红:“抚台,你老人家已经一把年纪,不能在过于操劳。这位小相公看起来好象精通歧黄之术的样子,今日他既然自告奋勇,不妨让他给你凭凭脉。”

  唐顺之看了看衣服上的血,拂然不悦:“人老齿落譬如草木枯荣,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老夫只是精力不济,不用担心。”

  刘显驰哽咽:“抚台,你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还说没病,难道要让属下给你跪下吗?”

  真是一个拗老头,尤其是身份尊贵的拗老头更是不可理喻。强劝,根本就没办法说服他,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来。周楠就插嘴:“抚台根本就没病,确实是因为年老所至,根本就不用吃药。”

  唐顺之将手中那枚牙齿扔在地上,哈哈笑道:“显驰,你看这位小哥也说了老夫没事的。”

  “你……”刘显驰愤怒地回头看着周楠。

  周楠忙给他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忍耐。

  然后装出很气愤的样子:“没错,正如抚台刚才所说,人老齿落譬如草木枯荣,也不需担心。万物众人皆是平等,终有老的时候,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顺天应命,逍遥自在于天地间。抚台五十多岁的人了吧,就好象一颗参天老树,保养起身子来却不能像新生的树木大水大肥。以抚台的身份,军中郎中下药的时候估计都是人参、鹿茸一类的大补之药。老人火气旺健,再服大补大躁之物,如何经受得住?”

  “所以,依我看来,抚台根本就没病,你现在这病是吃出来的。”

  “哈哈,显驰,你听听,老夫没病,都是庸医害人。”唐顺之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小哥说得有理。”

  周楠又道:“抚台,你这病是吃出来的,要想好,也不必用药,只需在饮食上调理一阵子就能好得完全。”

  唐顺之口头虽然不服输,可自己的身子自己却清楚,郑重地问:“怎么调理?”

  周楠心道,其实要治坏血症也简单,不外是大量服用维生素C,多吃点蔬菜水果。可是,我如果将底牌全亮出来,以后还混个屁啊?

  就道:“小生乃是安东生员周楠,曾在县衙担任礼房典吏一职。听问抚台在东南开牙建府,不远千里来投。愿随侍身边,辅佐应德公。”

  先前他之所以提出为唐顺之治病,为的是保命。看现在的情形自己的脑袋是安稳了,那么,何不索性入唐巡抚幕中。有他罩着,夏仪也不敢捉自己进京。

  辽东镇军马案牵涉到未来的储君还牵扯到边镇,别说自己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就算是朝堂大员,一不小心也要踩雷。

  真到了京城,落到锦衣卫手中,卷进朝堂政争,鬼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目前只能以拖待变,拖得几年,等这事冷下去再说。

  而且,唐顺之的行辕现在虽然设在江阴,那是为了就地指挥目前这场战役。按照朝廷的制度,他应该在扬州。也就是说过得一阵子,大伙儿还得回去。

  扬州离淮安也不太远,乘船经大运河北上,两日就到,也能照顾到家里。

  “你要辅佐本官?”唐顺之打量着周楠,微微一笑。

  就连刘显驰也忍不住笑起来。

  唐顺之是明朝少有的干才,又是儒学宗师级的人物。这次来江淮领军,许多不得意的已经绝了科举之望的士人纷纷来投,有的是想看能不能攀附上唐巡抚这棵大树,谋个一官半职,有的纯粹就是为了寻条生发的路子。

  唐顺之是士林领袖,对于士子也也多优容,但凡有能读书识字者都良才而用安置在行辕各部使用。

  来投的人当中有秀才有举人,也有不少连功名都没有的童生。若真有本事,早就去考进士做官了,也不用跑军营里来找门路。

  所以,这些书生人也都自觉,在行辕中也就做些抄写、收发和钱粮统筹的差使。

  至于高端的参谋人员,唐顺之自己就带有幕僚,还轮不到他们。

  现在这个周楠一来就说要随侍在唐顺之身边,一个小小的秀才,还干过吏员,却要参与军国大事,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

  就因为你能治这病,未免有挟持的意思。

  两人虽然在笑,可心中却是大大地不快。

  唐顺之和刘显驰的反应不出周楠的意料之内,他正色道:“应德公,小生周楠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吏员,不过也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曾去过辽东镇,对于军事也略知一二。方才小生在檐下听抚台和苏州知府谈及刚才一战,在下对于唐公用兵甚不以为然。若仗这么打下去,依小生看来,一旦拖延下去,就是旷日持久。不但不能彻底解决匪患,反让敌之声势进一步壮大。”

  要想把握住这个机会,周楠也不跟唐顺之温良恭谦让,直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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