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梅阁内,院门紧闭。
桌上摊着一堆糖果,都是赏心捡回来的,舒欢正皱着眉头仔细检查,将上头没有标记的那些都扫到一旁,但累得头晕眼花,最后仍然无奈了:“没有!这些糖都没有问题。”
顾熙然低头沉吟了一会,剥了一块糖,拿刀子剥开,里头果然没有夹杂小黑丸,不觉点了点头道:“全都被掉换过了。”
舒欢瘫到了椅子上,灌了一杯茶下去,歇了半晌才道:“掉包糖果,这事只有顾萱能做到,我让巧云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这些天小三都没往落霞院里去,昨日事发之前,只有顾萱去过,说是找方氏借花样儿,闲话了两句,没多坐就走了,今天不用问了,我们都瞧见她跑了两回。”
“嗯。”顾熙然颔首道:“她是去掉包糖果的,但把有问题的糖混进去容易,要一个个再挑捡出来就麻烦了,关键是不能让人留意到,她只好分次将掉了包的糖再换回来,若是我们去得晚些,那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舒欢扁了扁嘴,其实查出来照样一头雾水。
方才他回来时,说过拿毒糖试验的结果,吃下那糖的马,过上一刻钟会突然发狂,但癫狂之后只是脱力,不会死,也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一场蓄意谋杀,被安排成窥不出什么端倪的坠马意外。
先不说凶手需要对顾熙天往常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知道他喜用糖果来喂马,单说那糖里裹的毒药,本身就成分复杂,不是容易到手的寻常货色,这绝对需要长时间的谋划和安排,不是一时心起杀机就能办到的事。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动机在支撑这长时间的预谋……
“我们不知道顾萱的动机。”舒欢摇了摇头道:“无法判断她究竟是真凶还是帮凶,而小三的动机,我们也只是推测的,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说不定他对这事也一无所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熙然很顺口的答道:“睡觉!”
舒欢黑线道:“顾熙然,不要开玩笑!”
顾熙然一掀唇角,笑道:“不睡足了怎么有精神应对之后的事情?就像你说的,证据不足,我们只能推理,凶手未必承认。何况这事要真揭出去,顾家就该彻底大乱了,得知一场意外变成了手足相残,老爷恐怕会活活气死。我看,这浑水咱们还是别趟了,留点心眼,撑过这段日子,再想法子搬出去,远离这些险恶的勾心斗角吧。”
这原就是他的本意,尽量少管闲事,再说不论真凶是谁,杀人动机总是在顾家这扭曲异常的人际关系里滋长出来的,有因有果,老太君和顾达用不着喊屈,他和舒欢呢,就算想插手都力不从心。
被他这样一说,舒欢也觉得倦了。
是了,死一个就已经足够,起码顾家这些人还能看似平和的相处下去,若揭出这事情来,就连这表面的平和都维持不下去了,再死两个人她都不奇怪,其他人也会加倍的相互猜疑,估计这个家就真毁全了。
还是留神别让人害了,尽早离去吧!
两人一时默默,都没有再谈论的兴致,只是将那些带毒的糖妥善收好了,再草草洗了把脸,稍缓了疲劳,就让丫鬟端饭来吃。
这极度劳累混乱的一日,总算没有余波的揭了过去。
次日早起,按规矩舒欢是要去给长辈请安的,尤其是在这种非常时期,不能教人挑出错来,将丧子失孙的悲痛都发泄到她身上,只是走前,她顺便问了顾熙然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
顾熙然今日起的也早,此刻正在书架上翻那些还未看过的香品书籍,闻言低头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去,要是他们问起,就说我夜半赶路,受了疲累风寒,病了。”
这种时候,当然装病最低调安全,不用担心那两位长辈看他身体好些,就脑子抽筋的让他去接管顾家生意,要不然,还不知道会不会落到同顾熙天一样的下场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道理,舒欢略一思忖也懂了,微微一笑,带着良辰和美景去了。
他们都不是高风亮节,喜欢把送上门的钱财往外推的人,但是知道比钱财更重要的,是能无拘无束,轻松惬意的活着。
松鹤堂里,照旧围了一屋子的人,才大清早,就有管事的过来禀事,说是寻了副好板子,请老爷到院子外头过目。
顾达都已经病重了,听见这个,仍然支撑起病体,让人搀着出去了,刚巧同舒欢擦肩而过,却对她的停步问安充耳不闻,甚至没有多瞥她一眼。
舒欢自嘲一笑,也不在意,候着他去得远了,就进了正厅,规规矩矩的请了安,照着顾熙然的吩咐把话说了,见老太君点头不语,就侍立在旁假装自己是尊雕像。
没想林氏倒多看了她两眼,同老太君将先前没说完的正事说完后,忽然问出一句:“听说你和熙然怀疑熙天的死另有原故,还查出了点线索?”
舒欢心里猛的一跳,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紧接着就听见“哐”一声响。
老太君往林氏脚下掼了茶碗,勃然大怒的喝斥她道:“平日里你们背后算计什么,老婆子我都睁只眼闭只眼,总想着家和万事兴,能混过去的就混过去了,可是如今老爷都病成这样了,熙天媳妇有了身孕,还半死不活的歪在床上,你这当家太太,不说尽点心力,替熙天把身后事料理妥当,让他安安心心的走,反倒拿这事做起文章来了,你到底还有没有将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
一番话说得疾言厉色,老太君是动了真怒,慌得丫鬟们连忙上前,替她抚胸捶背的顺气。
林氏原想在旁撩拨一句,引得老太君去问舒欢调查经过,她自己隔岸观火,却没想到往常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太君冲她发了怒,话还说得极重,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站起来,低了头跪倒在地:“太君息怒,媳妇只是听说熙然他们在查此事,担心其中真有隐情,教熙天含冤九泉,一时心忧就失口问了一句,媳妇发誓,当真没存别的心思,也不敢存别的心思。”
说着,她又泣道:“太君是知道媳妇的,媳妇进门这些年,虽然愚笨了些,没能替太君和老爷解什么烦愁,但也从来不敢挑事生非,何况媳妇如今膝下有子,余生有靠,哪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行那些不顾身份体面的事呢?”
老太君怒气稍敛,盯着她喘了半晌,这才道一句:“你知道就好!熙天出事,差点就要了你老爷的命,这节骨眼上,绝不许再出什么让他忧心的事,有什么话,缓一阵,等丧事办完你来对我说!”
这话已经点得很明白了,老太君甚至还顺带的扫了舒欢一眼,目含警告,瞧得她心里一凛:果然不管闲事是对的,否则老太君方才那只茶碗,砸的就不是林氏,而是她了。
只是这边想将事情压下去,却不知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林氏刚答应一声:“媳妇谨记太君的话,再不敢多言半句。”
门外忽然就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不敢多言?你最好现下就说出来!”
舒欢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事情混不过去了,再抬眼一瞧,见顾达扶着门框立在外头,脸色阴沉之极,闪着狠戾之色的眼里,仿佛随时都能喷出火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