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虚无黑暗之中, 裴元惜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方狭天地。她能闻到天地之外的生气,越发拼命往外挤。
终于她挣脱了,重新获得自。阳光明媚是一个好天气, 天空中那朵云像极盛开的花朵一般悠然飘渺。
须臾间她便知极不对劲,因为她不能, 她不知自己变成什么东。好在她本身际遇离奇, 很快便冷静下来。
此地是仁安宫, 是她熟悉的那个宫殿又似乎有很多不同。往来的宫人皆是生面孔, 他们脸色焦急像是找什么人。
“太殿下能哪?”
“殿内找过了吗?书架后面找过了吗?”
“找过了,没有。”
太殿下?
裴元惜心下微, 是她想的那样吗?
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从花丛钻来,明黄的锦袍衬得他玉雪可爱。他皱了皱鼻, 拍拍身上的土。
突然他“咦”了一声,奶声奶气:“这里什么时候长了一棵草?”
宫人们听到静, 飞快朝这边跑来。一个个围着他,不是替他整理拍土,就是心有余悸地哄他回殿内吃心。
“这是什么草?”他问其中一个宫女。
那宫女这才注意到墙角冒来的桃树,“回殿下的话,这是桃树。奴婢昨天还没有看到这棵桃树, 不知它是几时长来的。”
“桃树?”殿下清澈的眸眨了眨, “那就让它长着吧。”
裴元惜这才知原来自己变成了一棵桃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殿下的脸, 粉雕玉琢般精灵可爱。
这是重儿。
几乎不用怀疑, 因为这个孩五官极似公冶楚。她见过的儿是商行,商行自是他们夫妻长得不一样。
她也曾幻想过他真正的模样,没想到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她想哭,然而她现在只是一棵桃树。她没有办法开口, 没有办法抱一抱自己的儿。她只能看着他,贪婪又不舍。
公冶重无视宫人们让他换衣吃心的话,专心致志地看着墙角的桃树。桃树还很,细细嫩嫩的长着几片绿叶。
他突然站起来,然后“蹬蹬”跑远,宫人们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
裴元惜贪婪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他的模样,即使变成一棵桃树又妨。
她欢喜着,为自己能见到儿而高兴。她惆怅着,不知自己在那一世是死是活,那一世的儿阿楚又该怎么办。
心裂成两半,往不同的方向拉扯。
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自己也裂成两半。一半留在这里看着儿长大,一半回陪着丈夫孩。
“柳则,你快来看,这里有一棵桃树。”大人般的公冶重又来了,他的身边是严肃俊朗的柳则。
裴元惜看到了柳则,比印象中的更加沉稳。
公冶重蹲着,肉乎乎的手指戳了戳桃树的叶,“柳则,你说它什么时候能开花?”
“大概还要个几年吧。”这样的树苗想长到开花结果,那且有得长。
“就不能快一些吗?你不是说我娘曾经给我爹送过桃花,我想它快长大快开花,爹看了肯定开心。”公冶楚大人般地说着。
柳则叹息,自从娘娘世后,陛下经再无笑颜。有娘娘在的那几年,陛下活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谁知娘娘竟得那般突然,只留下太陛下相依为命。
“陛下应该会开心吧。”
“那我给它浇水,我天天看着它。”公冶重脸郑重,仿佛守着桃树开花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柳则,你再我讲讲我娘是怎么追我爹的?”
一个再字,裴元惜便知这个故事柳则必是讲过很多遍。柳则倒是没有添油加醋,那些尘封久远的事从他的口中听到她还是羞赧不。
这一讲,说也有半个时辰。
柳则还真是话多,她心。
公冶楚…这个时候的他如今会是什么样?她无比愧疚地想,自己处心积虑算计他的感情,真不值得他深情不忘。
夜暮时分,她看到了他。
孤寂冷漠,比她记忆中的还要冷清。峻冷的颜、冷漠的表情,比他们初见时越发的拒人千里。她看到重儿的身影朝他跑,看到他在见到儿那一瞬间褪寒意。
他抱起儿,轻声询问着什么。
公冶重在他怀里扭来扭,指指她的方向,“爹,那里长了一棵桃树。柳则说过几年就可以开花了,到时候我给爹送花。”
他看了过来,眯着眼睛。
她心跳得极快,酸楚一片。比起她熟悉的那个他,他的气质越发的冷了。他的眼冷清而寂静,幽深不见底。
这样的他,不会再有腼腆,也不会再脸红。
“爹,爹,你喜欢桃花吗?”孩稚嫩的声音期待无比。“我听柳则说,你喜欢娘送你的桃花。”
桃花?
公冶楚记得那枝桃花,煞是好看。
那日东城外的桃林之中,她娇美羞涩一如桃花。她说她迷了路,她说她转来转找不到路。她的语气是那般焦急,她的情是那般的赧然。
然而他是什么人,焉能看不那张桃花面下的算计。
他想知这女费尽心思接近他是为了什么,自从那一日街头偶遇,她似乎频频现在他面前。
他假装没有识破她的谎言,认真给她指了路。
她感激谢,随手折下一枝桃花,“多谢公指路。女无以为报,借花献佛还望公不要嫌弃。
那枝桃花倒是开得极好,他鬼使差般接过来。她窈窕的身影走远时,他冷冷地将花丢在地上。
走了没几步,他又折回将花捡起来。
从一开始他便知她的真心没有几分,他冷眼旁观着自以为自己心坚如石,却在不知不觉中陷了进。
公冶重迟迟等不来父亲的回答,有些失落,“爹,你不喜欢桃花吗?”
他多想爹能开心,多想爹能笑一笑。
公冶楚看着儿期盼的脸,这个孩是他强求来的。很多事情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纵然她处处算计,他同她在一起时却是满心欢喜。
“喜欢。”
裴元惜听到这两个字,越发觉得自己卑劣。以他的城府,他怎么可能看不破自己浅显的算计。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手段俗套,他岂能不知。
他必然是知的,他却一直假装不知。
这样的男人,是她的爱人啊。
从前的她不知谓情深,如今的她只恨自己太过决然冷血。天怜悯她,让她回到这一世。做一棵桃树也罢,她能日日见到他儿然心满意足。
她看着那的人儿一天天长大,越发的开朗活泼。他是太凌宫的主人,宫里的角角落落是他冒险游戏的地方。
隔岔五他会来给自己浇水,有时候会念念叨叨地说话。她渐渐习惯这样的日,每日最期待的便是看到他们父二人。
冬春来,个寒暑过后桃树长高了许多,她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她再次见到叶玄师。
飘逸如仙的男一如往昔,唯一不同的是眼睛上蒙着布。他似乎一进仁安宫便注意到她的存在,明明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却知自己被认了来。
他对公冶重:“殿下,这株桃树同你有缘,可认为干娘。”
公冶重从父亲那里知他是个特别厉害的人,闻言略有不解,“它不过一棵树而,以成为孤的干娘?”
“万物皆有灵,这棵桃树是天地灵气所化,前世你她便是母。”
“既然如此,我认便是。”公冶楚半信半疑,朝她拜了一拜,唤了一声干娘。
裴元惜知叶玄师认了她,她满是感激地晃着叶。
重儿渐渐长大,她静静地陪着他。有时候她想如果自己能这样一直看着他,或许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十岁那一年,突然一睡不醒。
整个太凌宫陷入死寂中,公冶楚越发的孤寒寂寥。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渐消瘦。她多想告诉他,重儿不会有事的,他只是了那一世找她。
叶玄师来看过她,她发现玄师的头发全白了。玄师告诉她,一切是应劫,一切皆是因果。她知重儿会回来,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不知是为这一世的他们,还是为那一世的他们。
八个月后,重儿醒了过来。重儿醒来后时常望着某个地方发呆,她知他是怀念那一世的她公冶楚。
那一日过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叶玄师。
她听宫人说他宫了,谁也不知他了哪里。但她知他了哪里,这一世的他必是做了相同的决择。
一年又一年过,二十岁的重儿继任为帝。他越长得像自己的父亲,看上比公冶楚还要高一些。
公冶楚退为太上皇,依然住在仁安宫里。
桃树经长得很高,年年花开花落却不曾结果。花开之时,公冶楚时常看着她,树枝上的每一枝桃花像极她送给他的那一枝。
又一年霜风起时,他病了。
病来如山倒,太医说他没有求生的意志,或许就在这几日。她听到儿压抑的哭声,心中亦是泪流不止。
聚散终有时,她隐约知自己可能也要走了。
霜寒露重的夜晚,她看到一孤寂的人影独自坐在外面。他在看天上的明月,嘴里喃喃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很想回应他,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浑身一个抖擞。仿佛是一瞬间花开满枝,那花开得灼灼夭夭。
花香幽幽中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消散,花瓣漫天漫地飞舞着。满树的桃花落在地上,慢慢聚拢成两个字。
阿楚。
公冶楚死寂般的眸凝望着那两个字,一朵桃花落在他的掌中,而那株桃树在桃花散尽时立马枯败。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她一直在。
“桃花精。”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