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从年前开始一直拖拉到开春,着实有些考验人的耐性。再加上惦记着柳二芒那面,更是让柳辰心里浮躁的厉害。
当得知黄耀祖住在满铁医院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铤而走险的想法。
只是黄耀祖所在的位置不明,对满铁医院的环境也陌生,迟迟没有下决心罢了。
今天,他出门时特意换上了最不引人怀疑的学生装,就是想借机去满铁医院探一探。
情况不允许动手,就权当踩点儿。一旦发现了漏子,那自然就不用多说了……
满铁医院规模上,虽然比奉天医院差了一些,但也有三栋楼的规模。
柳辰到了医院外面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绕着外围走了一圈儿。
确定从不同方向出来后,外面对应的是什么环境后,才不慌不忙的走进了门诊大楼。
犹如普通患者一般,挂号后进到诊室,对中文还算不错的日本大夫,谎称自己连续腹泻好多天,吃药也不见缓解。
可能是见柳辰是个“学生”,日本大夫态度还算不错,很有耐性的问了不少问题,又给他做了下腹查。摸不准柳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后,给他开了张便常规化验单。
到化验室要了个装样品的小纸盒,柳辰这才溜溜达达的走进了住院大楼,一层一层的慢慢的晃悠着。
医院就这点好,为了方便医护人员查房,每间病房门上都嵌着玻璃。
这给柳辰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完全不需要进屋,在门外一走一过,基本就可以把里面住着什么人看个大概。
但也有一点不好,就是消毒水的味道实在是有些刺鼻,特别是柳辰这种嗅觉比较敏锐的人,只待了一会儿,鼻子堵了,嗓子也难受的厉害。
一身学生装本身就极有迷惑性,再加上柳辰一手化验单,一手小纸盒。过往的大夫、护士见了,都以为他是因为苦等“样品”而不得,才在楼道里溜达着顺肠子。
所以连着走了三层,都没人询问或者驱赶。有几个护士甚至还抿着嘴,冲着他发笑。
对于这种情况,柳辰有些无奈,只能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不去看那些小丫头片子。
上到四楼后,柳辰注意到两侧走廊都加装了玻璃门。看着门上的日文,连蒙带猜的知道,这层是高级单人病房。左右两侧,分别是男女病区。
柳辰短暂的迟疑了一下,便推开左面的玻璃门,进入了走廊。
如果没什么意外,有钱又重伤的黄耀祖,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一层。
经过第一间病房门前时,柳辰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大问题。
那就是,这一层病房门上嵌的都是磨砂玻璃,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而且相对于下面的几层,这一层实在是安静的有些过分。
病房里安静,走廊里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要不是偶尔一间门内有极低的日语交谈声传出来,柳辰甚至以为整层楼都是空的。
“欧萨给内司里西马思。”
就在柳辰将要走到走廊尽头时,经过的病房门内,响起了一声极轻柔的告辞声。
接着一个穿着护士服,双手托着白瓷盘的小护士开门走了出来。
“纳尼又塞那丝嘎?”小护士看到柳辰,微微歪着脑袋好奇的问。
“额…陶一岱。”柳辰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结巴的小声说。
“啊~”小护士注意到了柳辰手里的小纸盒,了然的笑了起来。
小声说:“口口哇,新流流诶得似……”
柳辰只是在讲武堂的时候学了些日语,水的非常一般。小护士说话声音又小又急,他只能抱歉的打断对方。
不好意思的问:“那个…对不起,你会说中文吗?”
“中国人?”小护士用日本人特有的腔调问道。
“啊!”柳辰见她没有表现出厌恶或者是敌视,点头的同时,生出了些小心思。
“这里是单人病区,卫生间不…对外开放。你可以…到…楼下的公用洗手间。”小护士中文说的并不流畅,但每个字的发音都非常标准。
“哦,是这样啊,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柳辰说话时,冲小护士微微行了个礼。
跟日本籍教官打了两年多的交到,柳辰虽然日语说的不算溜,但对日本人交流的方式,还算是了解。
“没关系的。”护士小脸儿红红的,慌忙还了一礼,伸手示意了一下楼梯口的方向:“我送你下楼吧。”
“给你添麻烦了。”柳辰再次行礼。
小护士也再次回礼后,俩人稍微错开了半个身位,向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出了男病区,小护士正要告别时,柳辰抢先行礼发问:“不好意思,跟您打听一下。我有个姓黄的表哥住在这里住院,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姓黄?”
“对,姓黄,炸药爆炸时被震伤了。”
“哦~有那么一个人,很危重,已经住院好多天了。”
“是的,我一直在上课,今天才趁着生病的机会请假出来……”
满洲国学校的管理,在日本人的干预下可以说十分的严格。等闲情况根本别想请假,小护士非常理解的点了点头。
站那想了一下说:“像您表哥那么危重的患者,应该住在特护观察科。”
“特护观察科?”柳辰一脸的问号。
“是的,不过只是我的猜测。您可以到门诊五楼,向哪里医护人员咨询一下。”
“好的,明白。给您添麻烦了。”柳辰向小护士鞠了个弧度相对大些躬礼。
“没关系的……”
俩人跟拜堂似得,行礼行个没完的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女患区的玻璃门后面。
纤细的手指碰到门把手的时候,注意到了站在楼梯口的两个人,动作便停了下来。
短暂的观察了一下,嫣红的唇角微微上翘了一瞬,后退半步,隐去玻璃上自己的身影。
等柳辰下楼的脚步响起,才重新走到玻璃门前,拉动扶手。
小护士听到响声,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当那张精致到极点,同时又冰冷的恨不得挂着冰碴的白皙脸庞,出现在视野中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异常紧张的低下头,借着鞠躬的动作掩饰着脸上的不安,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小声问好:“秀美小姐!”
“刚才那人是谁?”观月秀美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哦,一名学生。”小护士实在是太过紧张,下意识的的回答了一句。
一句话说完,等了两秒不见回声,刚想抬头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回答有问题,赶紧再次低下头。
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快又急的说:“他是一名学生,借着生病的机会请假出来,来我们医院探望住院的表哥。”
“表哥?”观月秀美眉头微蹙。
“哦,他的表哥姓黄,炸药爆炸时被震伤了,前段时间新京的森井教授来奉,就是为他会诊的。”小护士一股脑的,把知道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知道了,你去忙吧。”观月秀美眉头舒展,一张脸恢复了古井无波。语气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后,便迈步下楼。
观月秀美走出住院部的时候,刚好看到柳辰正从西角门进入门诊楼。
一丝微不可查的焦急在她眼中划过,脚下毫不停顿,微微加快了些速度从自己的车前经过,向医院大门走去。
刚走了几步,便发现医院大门外面,两个人正在发生争执。
一方是个人力车车夫,另一方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身边还站着一名抱着小孩的妇人。
还有一个人力车车夫证站在一边努力的劝架。
情况很明显,西装男一家三口,所以准备找两辆人力车,可医院门前等活儿的两个车夫中,有一人拒载,于是西装男便开始不依不饶了。
看到了被缠住的车夫,观月秀美停下了脚步,站在那短暂的迟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门诊大楼……
柳辰不急不缓的上了五楼,发现这一层住的全都是正在进行术后观察,还有情况危重的病人。
大体的环境还算安静,不过医护人员的脚步,都显得急匆匆的。
走廊中用来临时休息的长椅上,坐着不少或焦急、或疲惫,或满面愁容的人。应该都是病患的家属。
柳辰一手拎着化验单,一手拿着小纸盒,慢慢的沿着长长的走廊前行,每经过一间病房,都会拿捏出一副好奇的目光,往里面看上一眼。
结果刚看过了几间病房,就迎面撞上了个穿着白大衣,戴着白口罩,看不清面孔的医生打扮的家伙。
“你是干什么地。”日本人的口音,但与之前的小护士不同,语气十分的生硬。
“我,我想借一下卫生间。”柳辰示意了下手里的小纸盒。
“到楼下去。”非常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后,大夫打扮的家伙不再理会柳辰,拎着铝皮病例夹子走进了下一间病房。
“是是是”柳辰连着点头,同时做出转身的动作。
等大夫走进了隔壁的病房,便停下动作,打算继续探查。
结果不等他迈步,就发现前面不远的一处长椅上,两个打扮普通的男人正在看向他。
两个人坐在那虽然不显山不漏水,神态也略带疲惫,与其它病患家属没什么区别。
但看看向柳辰时,两只眼睛是冒着精光的,明显是在辨别人。
根本不与对方对视,柳辰毫不迟疑的转身,沿着来路,向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当下楼的副梯出现在视野中时,身后猛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前面那个学生,你站住!”
“麻烦了!”柳辰牙疼似得抽了一下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