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太阳升起来老高,齐海愁容满面。
这时候山寨里散出来的人手,再怎么墨迹,估计也全都回去了。唯独他迟迟不现身,回去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希望韩头儿能帮着寻么个合适的借口吧。”齐海安慰了自己一句。
同时心里也暗恨的厉害,山寨里那帮老苗子忒特么可恨。平时一个个的张口闭口的老了老了。恨不得走道儿都得让人扶着。
结果姓孙的那个老不死的,昨晚拉了四五趟,走道儿都不稳当了,还特么那么大劲儿。
都被按粪坑里了,愣是一个翻身又爬了起来,还顺带着一脚把他给揣进了粪坑里。
那动作和力道,一般年轻人都赶不上。
眼瞅着他回头就往屋里跑,齐海还想跟进去追杀,脚还没等迈过门槛呢,迎面就是一颗子弹打了过来。
要不是他脚下沾了屎尿,迈步时脚下打了个滑,恐怕子弹正打在脑袋上。
枪一响,齐海知道事不可为,只能扭头就跑。仗着当通信兵时打下的底子,摸着黑一路狂奔,都跑出一百来米了,还是被一枪打在了膀子上。
“娘的,这特么怎么收场啊!”齐海抓起半块砖头,恨恨的砸在了窑壁上。
看了看自己身上沾的一嘎达一块儿的恶心东西,齐海真想脱光了烧掉,可外面现在才将将零上,没了棉袄还不得冻死啊。
“特娘的,韩头儿能帮我想个啥借口呢?”齐海闷头想了一阵,琢磨着最合适的理由,就是自己追人时被打伤了,耽搁了时间,所以回去晚了。
“不行。”齐海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
膀子上辽十三打出来的枪眼瞒不住人,昨晚那个姓孙的老家伙虽然没认出自己,但肯定看清了自己身上没带长枪。
说老子遇到对方接应的同伙儿了?
掉头跑的时候,正好被一枪打在了身后?
齐海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说法靠谱了很多。还可以说自己受伤后怕被追上,找了个地方猫了一阵,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回去晚了。
“可衣服咋整啊!”齐海的心刚顺当了一点儿,就又开始犯愁了。
身上的衣服肯定得换,可换了就没枪眼儿了,还得想法补上一个。寨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玩儿枪的老手,随便一个细节没做好,那就都是事儿!
能被韩斌看中,齐海肯定不是白给的。静下心靠在窑壁上,反复的琢磨着回去后应该怎么说,还有需要注意的细节。
脑子里边回忆着事情的经过,边完善着自己的说法。
想着想着,齐海忽然想到了昨晚韩斌冲自己跑过来时,那狼一般的眼神。下意识的,就打了个激灵。
当时他已经完全慌了,听到韩斌喊他,一心觉得有了救命稻草,压根就没多想。
可现在回想起来,韩斌那一刻的眼神,满满的几乎全是杀意……
齐海忽然间觉得自己冷的厉害,他反应过来,之前一直想着韩斌能帮着他找借口瞒过去,
可是……对韩斌来说,无论理由编的多么的完整,只要自己回去,就终归会有被戳破的风险。
可如果发现的是自己的尸体呢?
而且是几天后,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了自己被野兽咬的七零八落的尸首,一切疑点也就被抹掉了。
大伙儿似乎自能认为自己是追人时,被干掉了。
就算心里有所怀疑,那也没办法。
毕竟,就算再怀疑,也没人能从死人嘴里抠出什么来……
“不能,不能!”齐海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
嘴上说着“不能”,人已经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一个为了扫清障碍,连山里的老人儿都敢杀的疯子,有什么不能的!
“我对韩头儿有大用,他肯定能保我!我有大用啊,不能弄死我……”齐海傻子一般嘴里叨叨姑姑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废窑。
等回过神儿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一里多地了。
“槽,不能赌,赌输了命就没啦!”齐海回头看了眼废窑场,终于下了决心,头也不回的跑了。
闷在三等车厢里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柳辰的精神有些萎靡。
靠在座位靠背上,不知道第几次迷迷糊糊的睡醒时,发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又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山势,这才知道,火车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山海关。
“醒啦,醒啦!”快到地儿了!”柳辰拍了拍身边儿的宝顺,又踢了一脚对面儿的二林子,把俩人弄醒。
“到啦?”宝顺抹了把下巴上的哈喇子,睡眼朦胧的往窗外看去。
“再墨迹一会儿就到唐山啦。”柳辰又拍了一把宝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车票是到唐山的,不过肯定不能等到站了再下车,那样的话要走很远的回头路。
没到站就想下车,自然得找地方跳车。
其实也不用找,一溜鞭“做活儿”的老地方就行。
要瞅着快要到地方了,三个人鱼贯着走到了车厢尾节。在列车员的注视下推开了尽头的小门,挤到了后面的小露台上。
列车员想说话,结果被二林子撇了一眼。吞了下口水,把已经到了嘴边儿话又给咽了下去,扭头全当什么也没瞅见。
火车不断前行,被甩在后面的山势也越发的眼熟。柳辰三个把着车尾的铁栏杆,只等着过了前面的弯道,火车开始减速,就“下车”。
此时,齐海已经在一溜鞭常做活儿的地方站了半天了,来往经过的火车,也已经过了两趟。
一辆往南,一辆往北,齐海都没有扒上去。因为他还没想好,自己到底是往关外走,还是继续往关里去。
关外虽然熟悉,但已经是满洲国的天下了,他连个身份都没有,担心回去了就会被抓起来。
继续往关里走?关里那么大,到底往哪儿走。兜里毛钱没有,又该怎么活下去?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轰隆声响起,又是一辆火车经过眼前。齐海留意了一下,是客运车。
这车不好扒,一旦被抓住了,他身上连个补票的钱都没有。被赶下车倒是没啥,被关进局子里就麻烦了。
不打算扒车走,齐海也就不再去关注眼前正在驶过的火车,脑子里继续合计着以后该怎么办。
现在他最后悔的就是,动手前怕不小心留下什么痕迹,把全身上的零碎都清了个干净。
荷包扔屋里也就算了,枪为啥不带上。现在腰里要能有把枪,不但出门硬气很多,关键时刻随随便便就能换个一二百大洋。
找个偏僻点儿的地方,买个小院儿再支个不大的买卖都够了。
心里只顾着懊恼了,齐海完全没留意到,火车经过后,他面前已经多了三个人。
“齐海,你跟这儿干嘛呢?”柳辰话问的时候,闻到了齐海身上的粪臭味儿。不由得皱起眉头揉了揉鼻子。
“啊,啊?小,小五爷!”齐海回过神儿后,一下就愣住了。
“问你话呢,你跟这……”宝顺不耐烦的追问,话还没等说完,眼睛从齐海半敞着的领口里,看到了一条带了点儿血迹的绷带边儿。
“你这是咋地啦,挂彩啦?”宝顺伸手掀开了齐海的衣领。
这下齐海膀子上裹着的绷带,就暴露在了柳辰三人的眼前。
“怎么回事儿?”柳辰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起来。
刚看到齐海时,他虽然发问,但并没有多想。
齐海负责监听铁路的调度电话,虽然这里离扯出线头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但没事儿瞎溜达过来瞅一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身上带伤。就有些不正常了。
“没……”齐海下意识的想编个理由,可看见柳辰三人瞅着他的眼神儿,心里紧张的要命,原本挺灵巧的脑子,愣是一点儿也转不起来。
眼见着齐海身上带伤,柳辰意识到,这小子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瞎溜达那么简单。
加重了语气问:“伤怎么弄得?说话!”
“没事儿,不小心伤着了。小五爷,你们这……这是大背边儿回来啦?”齐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硬挤出了点儿笑模样,想岔开话题。
“到底特么怎么回事儿。”宝顺看出来齐海没说实话,不耐烦的上前一步,抬手就推了他一把。
齐海身上本来就有伤,又被猛地推了一下。趔趄着没站稳,摔倒时下意识的用没受伤的胳膊去扶地。后背衣服上带着血的窟窿,直接就暴露了出来。
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齐海衣服上的窟窿是枪打出来的,更别说柳辰三个了。
本来就担心韩斌勾搭日本人给大伙儿惹上祸事,现在又眼见着韩斌的心腹身上带着枪伤。
柳辰瞬间意识到,山寨恐怕是出事儿了。
根本不给齐海编借口的机会,伸手把他扯了起来,吼道:“到底出什么事啦?不说实话,弄死你!”
二林子一声不吭,手伸进褡裢里,直接抽出了内层藏着的手枪。
“别开枪,我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