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弘的一席话,直接把裴廷琰的满腔怒火灭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有些微微颤抖的大手,想像从前那样揉一揉儿子的发顶,却猛然发现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样的动作已然有些不合适了。
裴廷琰硬生生把大掌落下,重重地在儿子的肩上拍了拍,感慨道:“锦弘,你真是长大了!”
裴锦弘也有些不习惯这个样子的父亲,皱了皱鼻子道:“父亲,儿子都十八了,替大哥解困虽然是我心甘情愿,但这件事儿其实并非我的主意,而是沅儿安排的。”
裴廷琰大手一紧:“你说今日是沅儿让你这么做的?”
随即他神情一松,沅儿行事作风向来令人难以琢磨,某些做法看似冒险,但收效却是其他办法无法比拟的。
就好比今日,锦弘出面求娶公主似乎有些莽撞,但比起他这个做父亲的人去陛下面前陈情劝阻,效果岂止好了百倍。
陛下对他们这些重臣向来严苛,但在亲戚小辈们面前还算慈蔼,所以锦弘这一趟算是最大程度地保证了他们一家的安全和利益,除了……
裴锦弘见他面色有些异常,生怕他迁怒于豆豆,忙解释道:“父亲,主意虽然是沅儿出的,但她并没有逼迫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裴廷琰摆摆手道:“锦弘,为父不糊涂。这件事情也算是圆满地解决了,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就这么仓促地把婚事定下来,且又是尚主,太委屈了。”
时下的贵族男子,一般在十四五岁的时候长辈们就会开始替他寻合适的亲事儿,几年前他也有过同样的打算。
是阿夕劝说他,儿子和女儿不一样,晚些成婚好处良多,而且希望儿子们能够寻到真心喜爱的女子为妻。
他一开始的时候不以为然,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哪个男子都想,可对于贵族子弟们而言,娶合适的女子为妻更为重要。
后来认回女儿之后就想开了,比起面子、利益,一家人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强。
与其让儿子们娶“合适”的儿媳回府整日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不如就依妻子的意思,反正儿子们就生活在这个圈子,又从不涉足那些声色场所,认识的女孩子身份也不会太低。
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好几年,锦程的婚事他还算满意,可锦弘是不是太委屈了些。
此时此刻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些须后悔,与其这样还不如……
裴锦弘能体会父亲话里的意思,遗憾自己尚主之后一辈子仕途无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有些嫌弃瑞映生母张良媛的出身。
舞姬,虽然比那些青楼中以色侍人的妓子略好些,但在父亲这样的贵胄眼中依旧是太过卑微了。
他笑道:“父亲多虑了,瑞映是大周皇帝陛下的血脉,只此一点,她就比大周朝所有的女子都尊贵,无关乎她的生母是谁,是什么身份,所以,儿子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之前在御书房,皇帝姑父想要强调的不就是这一点么,金枝玉叶,绝不容人欺负。
裴廷琰恍然道:“的确是为父想左了,险些犯了和你大姨母同样的错误。”
裴锦弘微微颔首,大姨母眼睛长在头顶上,曾经连陛下都敢看不起这件事儿他们家里人全都心知肚明。
父子二人各怀心事,两人都无心再继续交谈,车厢中恢复了宁静,马车很快便一路通畅地回到了威远候胡同。
今日的事情是豆豆“怂恿”裴锦弘去做的,所以最放不下二哥的人也是她。
一大早送霍骁出门后她便带着丫鬟们来了威远侯府。
她性子本就有些急躁,稳稳当当坐着等消息根本做不到。
在夕霞院中窜出窜进的,一院子的人都被她绕得头晕。
顾夕也被弄得心烦意乱,索性把一群人都带到了二房大门处,巴巴儿盼着裴廷琰和裴锦弘平安归来。
裴家父子俩下了马车,不一会儿就走回了二房这边。
见两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也不像是被罚过的样子,全家人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豆豆小跑着迎上去,一把扯住裴锦弘的胳膊:“二哥,你没事儿吧。”
裴锦弘故意撇着嘴道:“怎会没事儿,如果不是你二哥我应变得法,今儿估计就回不来了,陛下的火气那叫一个大。”
豆豆才不相信他,也撇着嘴道:“那个神……”
“经病”两个字还没出口,裴锦弘就伸出大掌一把捂住她的小嘴,把她直接拖到了大门旁边的一株茂盛的花树下。
“你这丫头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这话是能随便出口的么!”他轻声斥了两句。
“呜呜……你放开!”豆豆知道自己险些犯错儿,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家二哥捂着嘴拖着走很丢人的好不好。
她如今好歹也是一位亲王妃了,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哪儿能像从前那般随意!
裴锦弘松开手,正准备把事情经过捡重点讲两句,就被豆豆重重踩了一脚。
他“嗷”地叫了一声,扬起手作势就要拍豆豆两下:“你见过哪家嫁了人的妹妹还这般可恶的!”
“你又见过哪家的哥哥这般欺负嫁了人的妹妹的?”豆豆鼓着小腮帮子往旁边闪身躲过。
“臭丫头还敢躲!”裴锦弘嬉笑着追上去。
兄妹两个一通打打闹闹,倒是把之前有些紧张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顾夕一看裴锦弘还有心思同妹妹打闹,就知道事情肯定是做成了。
她望着一脸歉然的裴廷琰,浅笑道:“侯爷辛苦了。”
裴廷琰摇摇头:“惭愧得很,都是孩子们的功劳,我根本都没使上力。”
顾夕笑得格外温柔:“我知道。”
一面又提高声音道:“锦弘、沅儿,走了。”
“知道了。”兄妹俩齐齐应了一声,依旧你追我赶,笑闹着跑进了二房的大门。
丫鬟婆子们也簇拥着顾夕准备折返回去。
唯有裴廷琰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脸上带着似感慨似甜蜜的神情定定地看着顾夕。
这种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自从那一年妹妹借着歆儿的手算计了他,妻子就再也没有给过她这样的笑容,也没有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哪怕今日为了保全孩子们丢掉爵位和官职,甚至于生命都是值得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