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船舷橹在摇。两岸垂柳絮是飘。谁家稚子捉青蝶,迷入竹林折柳箫。
随着夏天的来临,冬天寒冷地方的人也有了更多的事情可做,今天是华原县的学堂放假,民户家中的大人基本上都已出去做事,留下孩子闲着无聊就去找小伙伴们玩耍。
德艺医学院是不能随便接近的,德艺医院就没有任何限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医院的占地面积越来越,有专门治疗各种病的分科,有疗养之所。
除非是在医院中疗养的人怕被打扰,那样会专门在院落外立起个牌子,禁止无关人等进入,更有门卫看守。
如不怕打扰,自然可以放行,但进出之人只要成年,必然需要登记入册,当地的小孩子免去了这一环节,可以随意出入,路边都有牌子。哪个地方能够放开玩,哪个地方是病人休息的小孩子们都知道。
医院中要说最好的疗养之地,便是四季坊了。
能住得起这个地方的人,小富小贵根本就见不到,正常收费的话,只一天,就需三百贯,即使这样,依旧有人想要进来住,毕竟这里可以感受到四季变幻的景色,哪怕是想堆个由冰沫做成的雪人都可以。
四季坊也是当地小孩子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有一片青竹林,里面脆鸟声声,值此时节,可折一青竹添做管箫,或摘片竹叶沾唇而鸣,若吹的好,据说还有百鸟相鸣,只是从没有人亲眼看过。
今天学堂停课,一群小孩子就拥到了这边,看看院子外面的牌子,见上面并没有写着不让入呢,欢呼着就冲了进去,一路走着追蝴蝶,便进到竹林当中,折下看上的竹子,用随身携带的小工具。制成一支支的管箫,相互比着吹起来。
真要说声音,并不是那么动听,更谈不上悠扬,但让人听着,总能感觉到一种欢快。
离竹林半里路的地方,有三层小楼建在流水之旁,楼上一人推窗端坐,手中拿一诗集,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箫笛之声,面露笑容。
“皇后,可是听得烦了?小婢去让他们离开。”随着声音响起,坐于窗前的女子身后婷婷走来一个身穿宫装的人。
“烦?怎会烦?这才是最好听的声音,已近午时,小竹,可让人给小家伙们送去汤饭,若他们想到这边,也唤其过来。”
皇后微微摇头,接着又看看书,吟道:“莫比神仙只在凡,青草含情花露颜。竹笛喳喳别有趣,最是欢笑在此间。”
被呼为小竹的宫女点头而笑“皇后,您最近学的是越来越快了,想要吟上那么一首诗,便是张口可来,是不是该回了?”
“回呀?待秋时吧。”皇后看向窗外,略带惆怅地说道。
“那小婢去给他们送饭食。”宫女小竹发现自己说错话后,连忙应了一声离去。
走下楼时,又回头看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向厨房,这时旁边又钻出来一个宫女,同样看看小楼,轻声问道:“小竹姐姐,皇后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方才还顺口吟上一首诗呢,再回京城的时候,就不怕像以前那样被姓武的欺负了,咱们的皇后在这里学了很多的本事,吟诗对赋虽说不是那样好,但也非同已往,还能弹琴跳舞。
还有那王家小娘子鹃鹃送来的什么公关课的书,不会想以前那样轻易被人骗了,还有啊,还有皇后的身子竟然越发的娇嫩,经过不停地努力,就是那种什么s形,不知道鹃鹃花掉多少钱。”…,
一直以来偏向王皇后的小竹打心里为皇后高兴。
方才问话的丫头一路与小竹走着,说道:“还有鹃鹃小娘子专门送来的穿在里面的衣服。别人听都未曾听说过,就算是我看了皇后穿都觉得羞人,那鹃鹃怎么能想到这些,哎呀,怪不得小宝对她那么好。”
“别说小宝和鹃鹃的坏话,多亏鹃鹃出手,不然皇后在宫中现在过得一定很不好,医学院还有很多本事大的医博士给皇后看病,说是回去就很有可能怀上孩子,若是个带把的,以后皇后就再也不用担心。
有皇后在,我们这些丫鬟奴婢的日子就好过,如换了一个上来,估计每天都要担心被打死,那姓武的心可狠了,真要是让她占去位置,她亲近的丫鬟,还不得把我们欺负死?”
小竹声音压的更低,仅怕有人听到,旁边的宫女停下脚步,在那里闭着眼睛向天祷告“保佑皇后,保佑王家小娘子,保佑张家小公子。如果他们做错了什么,就让我来担吧,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快走,不用你说也没有人敢动张王两家的人,姓武的自从知道皇后被鹃鹃一封信给接到这边,都快气死了也不敢说什么,她和她的人对付不了张王两家,文不行,武也不行。
听上次内侍省过来的小房说,前段日子张王两家给宫中送东西。送给皇后的比姓武的好上很多,姓武的一气之下,就把一个漂亮的玻璃罐子给摔了,结果皇上都过问,姓武的没敢说送她的东西比不上皇后的,只说不小心打坏。
即便是这样,也不知怎么就让张王两家知道了,结果第二次送来那个护肤用品时就没姓武的份儿,后来还是内侍省的高大人给说了情,鹃鹃这才让人补了一份,姓武的委屈地哭了一晚上,也不敢说出一句抱怨的话,别看她得宠,鹃鹃才不怕她呢。”
小竹一说起这个就眉飞色舞,就好象她打败了武惠妃一样。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哼,该死的小房,什么都不跟我说,看他下次来的,我给他的菜中多多放盐,不,盐要花钱,放土。
我听管这个院子的护卫说过,只在四季坊住一天,那就是三百贯,吃的是平常的饭菜,虽说不错,也不算好,但咱们皇后吃的却是专门给调出来的饭食,限时限量,还有沐浴时用的水,平时抹在身上的好东西,以及专门派来的按摩之人。
真要算起来的话,都加上,一天估计六百贯也下不来,最可怕的是,前几天鹃鹃小娘子让人送来的一身全由珍珠制作的衣服。皇后穿上,站在那里不动,就是一身富贵端庄的样子,可只要一动,该遮的全遮不住,真羞人,等回去,皇上一定会天天留在皇后那里。”
旁边的宫女说别人的时候,自己脸红了,就像是熟透的桃子一样。
小竹听着也眼中含水,同样说起这方面的事情“还有呢,还从最好的勾栏之地找来头牌到这边给皇后讲闺房之道,等回去,看看她姓武的还能不能总占着皇上,哼!”
“好哇,你们两个在这里乱嚼舌头,完啦,你们完啦,不想让我去告状,你们就痛快把刚才说的都告诉我。”
两个人正说着呢,从旁边一条岔路上突然快步走来又一个宫女,口吐威胁之言。
“小蝶姐姐,没说,我们什么都没说,皇后让我去给那边竹林中玩耍的娃子们送吃的东西,我要快点走了,不然他们玩够之后该回去啦。”…,
小竹说什么也不承认,掩饰一句就想跑。
“别跑,我去安排,你马上找皇后,就说宫中传来消息,武惠妃跟皇上说身子不适,也准备到这边住上十天半月,顺便看看王皇后,估计来者不善,出来的消息封锁的很严,才得到信,说不定就要到了,可别耽误。”
小蝶拉住小竹,担忧地说道。
小竹吃惊地张开嘴“啊?姓武的要来了?呀,会不会和皇后抢四季坊?那小蝶姐姐你去安排要给小家伙们送的吃食,我告诉皇后去,好早做准备。”
扔下这句话,小竹就匆匆转头往回跑,小蝶也加快脚步去厨房,剩下最后一个宫女站在当地,琢磨了一会儿“我也得去告诉姐妹们,千万别说错话,让姓武的抓到把柄,她非要过来凑热闹干什么。”
小竹回来的时候,王皇后还在看诗集,这个诗集也是王鹃给整理的,其中都是文人学子写的好诗,上面甚至还配有彩图,能够让人更好地感受诗中所表达的意境,在每一首诗的下面更有注释,情诗的写风景的居多,包括王鹃自己整理的词和曲中的专门描写闺房之事的句子。
王皇后看着书,此时看的是王鹃刚刚补充过来的,正是那首王鹃时代很多人都会背的葬花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看的王皇后悄然泪下,刚准备用手抹一下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的漂亮荷包中拿出来一条娟帕,中指与拇指捏住,其他三指微翘,手腕外擎,轻轻地在脸颊上沾沾,这才长叹一声,自语道:
“鹃鹃这丫头也真是,非写出来让人落泪的东西,估计又是别人不知道的诗,那么多的才子自认了得,真应该让他们看看这本诗集,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再看这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咦?看上去没完,后面怎么就断了?
哎~!若鹃鹃和小宝是我的孩子该多好,有他们两个,就不会有人敢惦记我的位置,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怀上孩子。”
“皇后,皇后,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姓武的来啦,哦,是惠妃来了,刚刚传来的消息,还是张家送来的,宫中的人很多都不知道。”
小竹人未到,声先至,接着就听到她噔噔噔上楼的动静。
王皇后微微一皱,见到跑上来的小竹,轻声说道:“莫慌,在宫中她未把我如何,难道在德艺医院她就能翻天不成?她要来便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皇后,万一惠妃娘娘要抢四季坊怎么办?”小竹还是不放心。
“本后的地方是什么人都能抢的么?别说是本后的身份在这,就是其他的寻常妃子,只要是鹃鹃让人请来的,在哪里就是哪里,除非皇上到此,不然谁都别想占。”
王皇后就是觉得闹心,却不担心,借她武惠妃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德艺医院找事儿。
“那,那奴婢就在这里侍侯皇后了,哪都不去,奴婢怕她带来什么吃食让皇后吃。”小竹决定留下。
王皇后这下没拒绝“要留便留,等她来了,记得规矩些,别给我丢脸,可知她的队伍到了何处?”
“不知道,应该没打仪仗,偷偷过来的,就没安好心思。”小竹嘟囔道。…,
不等她再去找人询问,外面就有专门负责这个地方的医院的女子过来汇报。
“皇后,惠妃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达到码头,从码头到这里,还需要一个半时辰,大概在傍晚之前到来。”
“知道了。”王皇后微微颔首,来人又马上离去。
“看来别人说的不错,只要是进到这条小河中,那就别想有人能够保住什么秘密,想来惠妃已经安排好了,以为能偷偷到达,却是依旧被发现了。”
王皇后感叹于张王两家在这边的控制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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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惠妃确实是来了,偷偷摸摸的,没摆任何的仪仗,以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德艺医院,宫中那边消息封锁的很厉害。
可惜她带的人太多了,就算是再不摆仪仗,她总要多带点侍侯自己的人和保护自己的人,这么多的人进到了河道,张王两家怎么可能会不关注,哪怕她没有使用张王两家的船,进行在水路之上也不靠岸,依旧别想躲过去。
那小河上的巡逻船可不仅仅是为了遇到突发事情才能产生作用的,同时还负责收集情报,白天晚上总要在河面上来回巡查,船上划船的人什么样,又有什么样的人来到甲板上,所有可疑的事情都得上报。
这段水路还是在别的县,如果是三水县中的那一段,早就能确定船上的人是谁了,这里的情报收集工作做的还不是那么好。
此时的武惠妃也不像以前那样自在,自从王鹃把王皇后给接到德艺医院之后,武惠妃想要用出来的计策就彻底地失去了作用。
那时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王皇后已经见到了那个高人,并且愿意听高人的话来举行议事,就差一点点,结果王鹃的信就到了,王皇后一走,所有的打算全部落空。
听过来的内侍省的人回去说,王皇后在这边过的不错之后,武惠妃就开始发愁,再想要对付王皇后不容易了,这里管的可不松,看上去什么人都能进出,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武惠妃最想对付的是张王两家,尤其是王鹃,当然,他不知道王鹃算好了才做的,只以为王鹃是突然心血来潮,对王皇后好而已。
“王鹃,王鹃,千万不要落到我的手中,否则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坐在船舱中的武惠妃手上捏着一串由珍珠串成的项链,忿忿地说道,看了眼项链,仍到一旁,盯着那项链想想又拿回来,继续捏着,这项链也是张王两家送来的。
如果不是张王两家送的首饰好看,武惠妃还真不想要。
一边捏着项链,她就又生气了,这项链已经不错了,每一个珍珠看上去都是同样大小,比黄豆大几圈,看上去非常漂亮,可是给王皇后的那个,比这个还好看,珍珠更大,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妃子,王皇后是个皇后,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差别?
“惠妃娘娘,就快要到华原县的码头了,到了那里是在码头上休息,还是直接去德艺医院?”
武惠妃身边也同样有侍侯的宫女,刚才出去看看,问别人还有多少时间,估计差不多后,对武惠妃问道。
武惠妃看了眼宫女,略微想想,说道:“直接去德艺医院,看看他们那里会不会手忙脚乱?我想知道,他们究竟能给我安排到什么地方,要是差了,我就饶不了他们,王皇后不是在四季坊么?到时候我也说说四季坊的好,看他们怎么做?”…,
武惠妃很想直接去收拾王鹃,或者是把王鹃叫到宫中找麻烦,但终究没敢,去收拾的话,那就到了人家的地盘,很可能有意外出现,叫到宫中,同样是不能直接用武力来对付王鹃,也不过是设个套,让王鹃上当,用此收拾。
但武惠妃想了想,觉得就是王鹃真的在宫中犯了什么错,皇上和高力士也不会把王鹃如何,一个是小,另一个是她的用处还非常大,最主要是名声显赫,这要是在宫中给收拾了,天下人会怎么看?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武惠妃怕死,她听说了张小宝和王鹃见皇上的时候从身上拿下来的一堆武器,谁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把所有的武器都拿出来了,万一有那么更厉害的,用来与人同归于尽的,自己要对付她,似乎也容易死掉。
张王两家希奇古怪的东西多了,想想都让人担心。
武惠妃已经郁闷了很长时间,这才想着过来看看王皇后,看看她是否还能对自己有威胁,顺便也给张王两家的德艺医院找点麻烦,试探下他们的反应。
如果能够把张王两家拉拢到自己这边,那就好了。
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武惠妃偷偷地出来,想要让德艺医院的人措手不及,同时她也是真想看看,这个德艺医院的样子,别看在模型上看到过,但那与亲眼瞧瞧是不同的,顺便享受下这里的好东西。
行进了几天,武惠妃也确实不想继续在船上呆,眼看到中午的时候,船队终于是靠在了码头上,为了继续保密,武惠妃直接在船上就蹬了车,把车直接拉出去,然后一众人就向着德艺医院飞快而去。
其实一离开码头,不远的地方就是德艺医院,这里有医院的楼,离码头近就是为了方便别人看病,但王皇后所在的地方离着这里还有很远,正常行车的话,需要一个时辰,队伍大了,怕有危险,自然就会慢一点。
武惠妃坐在车中,感受着车里颠簸的情况,还算满意,车子是专门加了避震的,路面也非常平坦,把两层的车窗帘子拉开一层,透过纱的那一层向外看,说道:
“张王两家要说起本是来确实不差,能把地方治理得如此好的人可不多,可惜,实在是可惜,为什么就看不清楚朝堂上的形式,早早靠过来,我也能让他们更进一步。”
这话要是让王鹃听到了,一定会开怀大笑,王鹃才没把她当回事儿,张王两家也用不着一个后宫的妃子来发展。
旁边同坐在这里好随时伺候的宫女察言观色一番,也附和着说道:“娘娘说的是,他们还是想不明白,奴婢见这里也不过是如此,没有长安好。”
“你懂什么?长安自然是好,却是一国之都,这里又不是,看道,并不比长安的窄,而且周围的景色也非常好,再看看来往的行人,若只是一县的话,哪里会有如此多的人?又怎能这般繁华。”
武惠妃看着外面的情形说道,外面的人确实不少,有人乘车,有人在旁边的土路上骑马,还有更多的人在那个人行道上说笑不停,再瞧瞧来往之人身上穿的衣服,样式好看,用料也不错,哪怕是还有人穿麻布的衣服,也是细麻。
没有事情可做,玩耍的小孩子们,那就更了不得了,身上的衣服竟然全是棉布的,小脸上干干净净,和京城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甚至是更活泼,这就说明,县中百姓的日子过的好,至少孩子们没有遭罪。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富贵而骄……。”
正看着时,外面玩闹的孩子们就开始背诵起道德经来,听在武惠妃的耳朵中,哪怕她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为张王两家治理的本事而心动。
路上头次从别处过来的人也吃惊地看着这一群小孩子,听着他们的声音,露出会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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