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陛下, 您忠诚的臣仆将在今年返回法国, 届时我将向您讲述这个东方帝国政治上的精妙与鞑靼宫廷中的井然有序……”
张诚在给法王路易十四写信,康熙已经允许了他回国的请求, 并希望张诚可以带回更多的传教士,以便翻译诸多书籍,和帮助皇帝和皇室成员研究如医学这样的学问。
比如在之前那场误会中, 皇长子提出的“过敏”的概念,就让康熙很感兴趣。皇帝甚至在张诚回国之前,在乾清宫一侧辟出一间房子,做成了“实验室。”
“这个说法有些像种痘。”康熙站在他的实验室里, 摆弄着银质的坩埚和天平,对胤禔说道:“有些人种一次却不成功,有些人却一次就能成, 你说的这个过敏也是如此。”
“儿子也只是随口一说。”胤禔笑道:“听汗阿玛这么一说, 的确挺像的。儿子觉着, 其实太医可以和传教士多交流, 若是能将治病的法子互通有无, 这也是桩好事。”
初夏的阳光洒在厅中, 胤禔站在窗边, 康熙摆手叫他过来,也不怕晒的中暑。
皇帝端着茶碗想到,这个主意不错。他刚喝了一口茶,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抬头笑问胤禔:“听说你把之前苏日格还没出生的时候, 你预备的那些书籍啊,札记啊,都借给了太子?”
“是,太子拿去让武英殿复刻了一份,听说大姐那边也有孕了,儿臣也送了班第一份。”胤禔道:“这是大事,多点准备总是好的。”
“也罢了。”康熙放下茶碗:“让武英殿整理之后多印些,公主或宗室女指婚,可以都给一份做陪嫁。像你说的,多点准备更好些。”
“汗阿玛,儿臣想,若是可以,不妨让旗下包衣做宫女的,在内务府的时候统一学一学这个。”胤禔道:“过去就有女医专擅妇科,如今少见了,这事要是叫太医,有些地方也不方便。”
对啊!
康熙对这个最有心得了,毕竟他是个“资深丧妻人士”,如果有女人懂医理,伺候在皇后身边,是不是那么多的悲剧都能避免。这不是难事,康熙心中允许了这件事,打算叫内务府大臣商量一下。
“主子,张诚过来陛见辞行了。”梁九功来传话,张诚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胤禔也听说张诚要走,他心中暗赞康熙的手段,等张诚回法兰西,那场误会就彻底消弭于无形,谁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什么问题……特别是太子。
太子和直郡王前几天曾经在月华门附近撞到过,太子说是“巧遇”,可胤禔并不这么想,从毓庆宫到月华门,中间隔着一个乾清宫呢,太子怎么会和他在这巧遇。
胤礽拉着他絮絮叨叨说太医都说,李格格这一胎怀的是女儿云云,念叨了好一会,他才道:“大哥前些日子去畅春园演武,不知道遇见曹寅没有。”
“曹子清?”胤禔看上去非常惊讶:“他已经回江宁了……哦,你说的是之前演武啊。谁知道他奉命做什么去了,我听说是他那个连襟还是舅子在畅春园,汗阿玛为了这个打发他过去的。”
李煦也是康熙某个乳母的儿子,为人虽然有些贪财、没什么才学,不过办事还算勤恳,这事太子也知道。胤礽觉得,听胤禔的说法,大概他真的是去练兵,毕竟后来老三、老四也去了。
“太子,”胤禔满脸关心:“你还好罢?”
“哦,我挺好,马上就回去了。大哥也忙罢。”说着胤礽若有所思的走了。
胤礽这段日子过得不错,康熙实实在在的要栽培他,让太子对朝廷各项事务,以及人事安排插手过问。而胤礽……胤礽活到了二十岁,才真正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他不再是一个年幼的、摆设似的皇储,他要做的也不只是作为一个被父亲炫耀的儿子,他真真正正的开始掌握权柄。
跪在他脚下的臣子奴才,也不再是看在皇帝的份上敬拜他,而是跪他的权力和身份。
他是皇太子,是庞大帝国唯一的继承人,东宫是延续千年的法统,他的地位不可替代。胤礽指挥大学士和六部,朝野上下无有不从,每个人都说“太子英睿果断”,詹事府也真正派上了用场。
今年五月,胤礽的生日,他发现毓庆宫收到的礼物比往年还要丰盛。过去是那种看着热闹,而这一次,胤礽敏锐的感觉到,底下的人都在想法设法的琢磨他的想法……送上的东西不再是看着名贵的玩意,而是真正符合太子喜好的礼物。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胤礽隐隐理解了索额图和当初那两个铁帽子王的想法,曾经手握重权体验过这种滋味,谁愿意放手呢。
现在想想,过去他还想在文事上独占鳌头,武事上赢过大阿哥,是多么幼稚的想法呀。太子站在毓庆宫门口,身边太监侍卫都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侧,等待太子的吩咐。
大阿哥能干不好么?其实这是好事啊,终归是自家兄弟,多一个得力的帮手有什么不好的。而老三喜欢文事不好么?也好啊,近枝宗室该有个正经文人,这都是好事啊。
我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呢。胤礽笑笑,似乎想不通自己为何那么愚蠢。他踱步进入了毓庆宫,迎面詹事府和内阁大臣就迎了上来:“太子爷,有事正要请您做主,奏折等您批复呢。”
“诸位慢说,进来罢。”
毓庆宫中太子忙碌,宫外的郡王府里,直郡王也在忙活。他向康熙请旨,他名下的包衣人,挑那些家境寻常、甚至宁可贫寒些的女子学习一些医学知识,然后入宫服侍。这样的人事儿少,省着那些内务府包衣世家,几代服侍帝室,破事儿可多。
“这是好事啊。”道琴非常高兴:“真正有利众人的事情,而且上行下效,日后民间必定也会出现更多的女子学医。”她生产过,就知道有个懂医术的贴心人帮产妇是多重要的事。
她眼神里都是赞许和爱,看的胤禔有点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道:“这个需要时间的,也不是一下就能成,慢慢来吧。诶,这是谁家的帖子?”
“西林觉罗家。”道琴也想和他说这件事:“国子监祭酒鄂拜家的,想明日过府拜见,说是咱们请安。上头说鄂拜的儿子鄂尔泰打算科举,想求顾先生指点一二,求王爷引荐。”
道琴将拜帖放下,道:“是不是觉得很不对劲?”
岂止不对劲,要知道西林觉罗氏归胤禔管,且不说国子监祭酒的儿子需不需要求旗主王爷引荐老师,就说请胤禔引荐,这个理由蛮牵强,还不如备礼送到渌水亭,容若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拜师指教是假。”胤禔笑笑,恐怕想来投效才是真的。
镶蓝旗西林觉罗家平平无奇,鄂拜又已经从国子监祭酒的职务上离开了,可见康熙对他也只是观感平平,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人。鄂拜年纪大了,诸子并无所长,难道将来就靠着世袭佐领过日子?
鄂尔泰是鄂拜的幼子,胤禔也见过,学问倒还不错。或许鄂拜递这封帖子,都是为了儿子,想让儿子有个好前程。毕竟,旗人考科举也要从侍卫做起,可起步在哪里,这升迁的过程可是大为不同。
可怜天下父母心,胤禔看着正在自己书桌上作反的苏日格,不由得如此想到。
未来名动一时,配享太庙的鄂尔泰如今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被父亲领着,小心翼翼的穿过侧门,被太监带着走进了直郡王的书房。
早就听说过,直郡王好武,没想到书房风格却自成一派,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鄂尔泰小心的扫了一眼,发现书架上还有些文字歪歪扭扭的书籍,或许就是西洋人带来的。
书房几个大书架,上面多数是兵书和史书,只有最上面寥寥有一套通志堂经解和十三经疏义,至于四书五经,不知道被这位王爷给扔到哪去了。
鄂尔泰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在窗户边的架子上,还摆着一把刀。下面垫着黄布,或许就是皇上赐给直郡王的战刀。有道是物似主人型,如果只看这间书房,主人应该是一位好相处的人。
“你们来了。”胤禔从外头走进来,挥手让他们父子免礼,“不必如此,这就是鄂尔泰?”胤禔仔细打量他,笑道,“果然一表人才,听说你是自己考上来的,已经考取了生员?”
“回王爷话,是。”鄂尔泰很恭敬。然后就听鄂拜说道:“王爷,若是您看着小奴才是个可造之材,求王爷照拂一二。”
果然是来求关照的,胤禔笑了笑,他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接茬。
“这么说实在太谦逊了。”胤禔笑道:“有真才实学的人,在皇上跟前自然会出头,虽然本王忝为旗主,但能做的也有限。”
这,鄂尔泰傻眼了,他看着父亲,他的父亲鄂拜却擦擦汗,前趋几步,低声道:“奴才有下情禀告王爷。”
胤禔满意了,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是旗下的事情吗?说罢,本王奉命照管镶蓝旗旗务,也该多关心些。”
鄂拜就道:“王爷,进来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和简亲王走的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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