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现代医学观点来看,康熙的死因或许是免疫力下降, 抵抗力降低之后饮酒诱发心脏病, 造成猝死。
但这会在大家眼里, 皇帝这是突然暴死, 这就非常不美妙了,完全不属于考终命范畴。以康熙这种完美主义重症来说, 恐怕是接受不了的,而作为后继之君的那个人, 需要为他描补。
胤禔傻在原地几息的功夫, 马上道:“去将诸位大学士、议政王大臣,南书房学士都请过来。梁九功、秦吉了带侍卫去, 不要提……提皇上的事情, 去罢。”
康熙之前已经当着简王、纯王、大学士、南书房学士的面预先草拟了遗嘱, 且口头上将要立直王为储的旨意尽人皆知。如今直亲王和储位虽然差正式册封,但他依然可以用康熙留下的手诏继位。
此刻大家都六神无主, 也无人跳出来,听直亲王吩咐之后, 各人按照吩咐行动起来。而诸皇子跪在地上还没能从怔忡里缓过来, 就被直王府太监总管全都率太监扶到了暖阁外头。
“叫萨宾图、苏鲁都过来, 叫那日松过来,还有佟蔺。”胤禔坐在距离已经驾崩的老皇帝不远的地方, 看着太医忙着记载最后的脉案记录,吩咐道:“乾清宫封锁消息,胆敢乱言者, 杀!”
比起宫外的宗室亲贵,还是跟随胤禔入宫的侍卫和当值的佟蔺,还有护军统领那日松来的更早。等他们来了,胤禔也不多废话,也不等他们哭嚎,直接吩咐道:“萨宾图和苏鲁马上回去,传话镶蓝旗骁骑营、火器营,抽出一半交给恩绰,叫他禀告福晋,护好王府。”
“另一半交给萨宾图和帕勒塔带回来,和守门侍卫一起围住皇城,从现在起,许进不许出。”胤禔最后道:“那日松和佟蔺,你们先在这等等。”
那日松尚可,佟蔺却从入职侍卫开始就跟在康熙身边,康熙待他不薄,十几年的情分。他此刻已经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还记着不能君前失仪,拼命憋着哭声。
“你一直跟着皇父,想哭就哭一场。”胤禔叹道:“我这会心里乱极了,佟蔺,你就当帮我哭出来罢。”
佟蔺没憋住,几乎是五体投地扑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的那日松也忍不住捂住了脸,闷声落泪,暖阁外头的皇子们听见了哭声,好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哭嚎声此起彼伏,却都压抑着,让人听了心中不忍。
不到半个时辰,张玉书、温达、李光地、陈廷敬,和被康熙降级留用的马齐都到了。紧随其后的就是住在宫外的几个宗室亲王,如铁帽子简王、平王,和近枝的纯王、裕王等等。
这些都是跟随康熙十几年,乃至于二、三十年的老臣,还有多年来得到康熙照顾的晚辈宗室,此刻跌跌撞撞的进入暖阁,看着面容冷峻、眼圈泛红的直亲王,再看看已经开始收殓的景象,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撑不住哭了起来。
“诸位还请节哀。”众人都到齐了,拭泪的张廷玉道:“皇上、皇上既已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还需尽快定夺。”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富尔祜伦一边哭的抽抽噎噎,一边还道:“汗阿玛之前已经立了直亲王为储,也昭告群臣,只是缺个典礼而已。”
“正是。当时臣与简王、纯王,张廷玉都在场,当晚皇上已经命我等拟诏。”张玉书擦擦眼泪,道:“此刻请出先皇遗诏,请直亲王正位东宫,承继大统,我等也不负先皇的托付!”
这个时候外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暖阁里的西洋钟开始报时,已经是清晨六点钟。
“先帝命我等草拟遗诏之后,应该是带在了身边。”张廷玉道:“还请问先帝身边的太监,可知遗诏所在何处。”
梁九功立刻上前跪下道:“皇上,不,先帝之前亲手将遗诏放在了小匣子里。原本是一直带在身边,前些日子先帝身体好转,就将遗诏匣子锁在了东暖阁里。”
胤禔坐在原位,想了一下才道:“好,大学士张玉书、温达、马齐随简王、纯王、裕王,并胤祉、胤禛、胤祺三位弟弟一起,跟着梁九功去东暖阁寻找遗诏。”
他作为准接班人和孝子,此刻最好开始守在这布置停灵、葬礼诸多事宜,这也是应有之意,被点到名字的人都跟着去。人一下子少了不少,胤禔就对陈廷敬、李光地道:“子端、晋卿,九门提督是否尚无人选?”
“正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一职上无人。”李光地是个滑头,之前震惊失措,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进宫的时候,就看见了宫门有不是护军的人在守门,看冠服应该是镶蓝旗的。
直亲王下手很快啊,陈廷敬也想到了,马上表态:“此刻正值非常之时,九门提督、步军统领要职,臣请嗣君决断!”
“嗯,目前当以稳为要。”胤禔指着那日松:“他为护军统领多年,也得过皇父嘉许,二位以为如何?”
“唯嗣君做主!”李光地拉着陈廷敬道:“臣等奉诏。”
“廷玉草诏罢。”胤禔口述道:“那日松暂署九门提督、步军统领一职。晋佟蔺为头等侍卫,加丰台大营前锋参领,勿负皇考与朕之所望。”
“嗻!”二人一起跪下行礼谢恩,表示绝不负皇上所托!
胤禔又派人将丰台大营提督召入宫中,让佟蔺带着手诏跟随丰台大营提督回去,如此京城内外、皇城宫城都在他的控制当中。直亲王此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太医写好了康熙驾崩的脉案,收殓也已经完成了。
除了还在东暖阁翻腾找东西的人,剩下的四个阿哥都在暖阁外头,现在该办的都办了,胤禔就让人将从十二阿哥开始已经开府却无封爵的皇子,以及尚在宫中的几个皇子皇孙都叫了过来。
众皇子齐聚,已经知道了发生什么事,此时已经忍不住大放悲声,却看见三个哥哥面色苍白的跟在几个宗室亲王、还有大学士们,进了西暖阁。
“……没找着遗诏!”
胤禔嚯地起身,震惊的看着这帮人,梁九功噗通就跪下了:“奴才不知道啊,遗诏的确是皇上亲自放在东暖阁的。”
太监还没说完,一直待在自怡园,此时才到的成容若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平静的说道:“大行皇帝的遗诏非常明白,原定年后册封储君,天下皆知。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此诚危急时刻,若有人敢做仗马之鸣,臣请诛之!”
“议政大臣所言极是!”李光地抓住机会,马上道:“臣请太子灵前继位,嗣君行孝子之责!”
“奴才想起来了!”梁九功双手抠着地面,哆嗦道:“前几天皇上带着那个匣子去了养心殿,许是放在了养心殿里!”
胤禔慢慢的盯着他们看,最后还是坐下道:“先去养心殿找找罢。”
还是这伙人,冲到养心殿找东西,而胤禔将成德留下,看着自己的指甲道:“先帝的语气、行文,相比表兄是知道的。我还记得,当年表兄代舅舅写应制诗……一会若还是没找到,就请表兄和廷玉参详,现场草拟一份遗诏出来罢。”
这就是做最坏的打算,反正只要捱过胤禔继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横竖日后昭告天下的所谓遗诏,本就是大臣另拟,嗣皇帝决定。哪怕现在遗诏找到了,一会他们还是需要一起参详,将康熙大行和遗诏结合在一起,申明皇帝的驾崩正常且胤禔的继承合法。
西暖阁一片寂静,暖阁外阿哥们跪着哭嚎也不敢大放悲声,他们也感到了情况似乎不太对劲。所幸,伴随着外头匆匆而来脚步声的,是大学士高声禀告“请大行皇帝遗诏!”
就和那晚草拟的一样,直亲王人品贵重,堪为储君,可立为太子,承继皇帝位。
“请直亲王正位东宫!”李光地头一个跪下,“请太子灵前继位!”众人都跟着,喊了一遍这个话。
胤禔这会坐在原地,他还得自谦三回,等流程走完,他也被扶着坐在了乾清宫御座上,张口还没说话,先从善如流的哭了:“皇考近来身体不适,然一心操劳国事,朕几次劝谏,皇考却对朕道,为人君者,岂能享受安逸,不躬亲勤政。”
“皇考尚春秋鼎盛,此刻却撒手人寰,于朕实在是锥心之痛!”
诸皇子和宗室亲王自然是哭声一片,而大臣们一边哭,一边掂量嗣君这段话的意思。
嗣皇帝的意思很明白:首先,最重要的,他继位了,而今就是统御万方的天子;其二,大行皇帝的死因,他的说法就是官方说法,是躬亲勤政导致了积劳成疾,最后不幸撒手人寰,并不算骤然;其三,大行皇帝那段话明显是对嗣皇帝的训示,意思是嗣皇帝继承权合理合法,谁也别出来找死。
“天色将明,大殓已成,令诸王大臣入乾清门瞻仰梓宫,皇子、皇孙,宗室诸王行礼于丹墀,外藩王、大臣乾清门行礼。公主、福晋命妇等俱在几筵殿前,对灵位行礼。现在朕与诸弟、子侄们成服。纯王弟、五弟,你们去一趟宁寿宫,将此事禀告太后妈妈,缓着些说。”
仁宪太后早起就觉得有什么事儿似的,心中有些不安,然后就听说两个孙子都来了。作为一个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她心跳加速,面色苍白,直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然后就见俩人跪下,身后跟着的太监腰间缠着白色。她一手养大的胤祺和富尔祜伦膝行向前,哭道:“还求太后妈妈节哀,汗阿玛、汗阿玛已经去了……呜呜。”
老太太险些厥过去,但她又不是很惊讶,她一边说话一边哭:“早前劝他多休息,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这可怎么好哇!”
延禧宫的惠妃刚刚起床,正打算继续自己重复的、百无聊赖的一天,就看见延禧宫总管高八格疯了一样跑进来,扑倒跪下就道:“主子,皇上殡天!咱们直王爷正位东宫,已经继位了!”
“……”大悲大喜,惠妃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愣了一会,她才哭道:“皇上,您怎么就去了呢?!”
“主子,日后您就是皇太后了!”惠妃身边的嬷嬷眼睛放光,“奴才现在叫人预备丧服,您是不是得去一趟宁寿宫?”
“等等。”惠妃一抹眼睛,问高八格道:“保清,我是说皇上那边,有什么说法没有?外头他福晋进宫了么?要去宁寿宫,也得我们娘俩一起去。”
“奴才这就去问。”
乾清宫廊下已经搭好了倚庐,穿着丧服的胤禔、弘晗父子俩站在廊下,胤禔告诉儿子道:“别怕,一会带着你兄弟们站好,要颁遗诏,大学士还得带着遗诏出来。”
“阿玛放心,儿子不会出错的。”弘晗抿着嘴,也是哭的眼睛通红。这孩子担心失礼,胤禔拍拍他,倒是让他松快了一些。
“一会你额娘带着你姐姐,和你弟弟妹妹过来,她们要去几筵殿。而你要站在堂兄弟之前,礼部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办,阿玛知道你不会出错,也不会失礼。”
在大行皇帝梓宫前颁遗诏,是陈廷敬来做的,遗诏是他们和南书房学士,议政大臣等合议,而后交给嗣皇帝过目。遗诏中说了大行皇帝离世的原因、过程,临终前还挂念国事云云,还有几次表示嗣皇帝堪为人主的赞扬,还写了大行皇帝传位嗣皇帝的遗诏,和这次大丧的一些事项。
最后大学士捧遗诏过倚庐,嗣君率众跪,而后大学士至乾清门,将遗诏交给跪受的礼部尚书王掞,这一套流程就算结了。
颁了遗诏,胤禔率领众人对梓宫行礼,而后举哀,之后嗣皇帝回到倚庐,等上午举哀完毕,嗣皇帝这才能喘口气,吃些素点心,还要去宁寿宫,那边还有个强烈要求来给大行皇帝祭酒的老太太。
还有太后晋尊位太皇太后,自己额娘晋尊位为太后,胤禔抹了把脸,还有媳妇、孩子,要办的事太多了。还有,大行皇帝的谥,庙号都没定,还有避讳,自己的年号……
惠妃和道琴都在宁寿宫里,还有康熙的后妃,这会都该叫遗妃了。一帮子老老少少的遗妃中,还有三个怀孕的,一个在宫里,俩个在畅春园。
这都是胤禔赶到宁寿宫之后,劝好了太后,说午膳后可以为先帝祭酒,惠妃私下告诉他的。大行皇帝,真是兢兢业业啊,胤禔心中如此感慨。
“你媳妇也在这,这事得她出面,把人接回来。还有宫里这个,好生安置。”惠妃叹口气:“平平安安对你也是好事。”
新君继位,大行皇帝的遗腹子得到了妥善照料,这名声自然要比,“大行皇帝的遗腹子都……没了”要好听多了。
“还是请额娘出面罢。”胤禔叹气:“现在不能请进尊位,可您是太后已尽人皆知。如今纵然佟贵妃,敢说比您还高么!额娘在后宫多年,处置起来也顺手些。她毕竟是晚辈,这事也不太好管。”
“你说也对。”惠妃想了想,嘴边露出点笑意,又收了回去:“成,这事额娘帮你办了。”
道琴的关心更具体些:“府里的衣服,臣妾挑素色的都带了过来,弘晗也是。孩子们有我,皇上千万照料好自己。如今正是天冷的时候,受寒不是说笑的。”
她的称呼让胤禔挑眉,不过现在也来不及追究,胤禔趁着奉仁宪太后祭酒之前的功夫,叮嘱她道:“大行皇帝庶妃有孕,这是我托给了额娘。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你出面,若是需要帮手,不拘是你的闺中密友,如揆方他媳妇,或是你的嫂子,再或者大姐姐,都成。”
到了中午,可算是遂了太后的心愿,胤禔让老五、富尔祜伦陪着太后回去,还叫人额外请大公主陪着太后,这事才算完。
当天晚上,张玉石、李光地、陈廷敬,并礼部尚书王掞,南书房学士,翰林院几个学士都在倚庐接受嗣皇帝召见。诸皇子、宗室亲王也在场。
“你们都是饱学之士,朕的三弟也是宗室里出名勤于治学的,叫你们来,是议大行皇帝的谥和庙号。”胤禔道:“决定之后,也好把神主牌填上。都说说罢。”
这些虽然是官样文章,但没有两把刷子最好闭嘴,免得马屁不成、犯什么忌讳。论起学问,这里头还是要属李光地,自然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
李光地就道:“回禀皇上,臣以为,大行皇帝一生蓄义丰功、克定祸乱、慈民爱物、克己复礼、昭德有劳、夙兴夜寐、利泽万世,这样说的话,德、仁、平、敬,昭,俱为美谥,也还相称。”
“臣弟以为大学士所言甚是。”胤祉道:“大行皇帝庙号,我朝已经有高皇帝、章皇帝二位称祖,皇考是否称宗,还需皇上圣裁。”
作者有话要说:照例祝大家健康。别的都是假的,健康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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