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皇子凑在一起, 清溪书屋一下显得拥挤起来, 康熙的目光从胤禔滑到胤祯,这都是他多年的辛劳成果。辛苦他一个, 扩充了国家的“战略储备”。
康熙心满意足,然后又看向了宗室这边,铁帽子王家、兄弟家都一茬一茬的后继有人, 真是让人欣慰。皇帝这次将诸皇子叫过来,是统一查验让他们的功课。
自从儿子多起来,康熙也学会了批次处理,从小的开始, 询问九阿哥到十四阿哥的功课,然后问七阿哥、八阿哥,保泰的功课;再往后就是老五和富尔祜伦, 最后是老三和老四。
至于太子和直郡王, 这俩人现在书唯二有资格“同皇帝讨论朝政”的人, 他们父子三人的对话就更高端一些。
“你去盛京, 觉得关外整军效果如何?”康熙问道:“旗丁能够满员吗?”胤礽在旁也认真的看着他, 想听一听第一手回答。
胤禔道:“整军倒是不错, 因为和老毛子干仗没几年, 旗兵战力毋庸置疑。至于旗丁满员,汗阿玛,儿子是有些想法。儿臣以为,关外的人太少了。”
“人少,打起仗来就捉襟见肘, 而且关外辽阔,现在的人口只是聚集在几个将军驻军之处。”胤禔继续道:“以墨尔根为例,之前回迁过去的旗人还有偷偷溜回京城或者盛京的,都不愿意呆在那边。可如之前我们和毛子打仗,达斡尔那边的情形汗阿玛是知道的,太空旷了,仗也不好打。”
地广人稀,一旦面临战端,只要敌方端了人口聚居点,被入侵方一旦溃败,在当前的军事水平下就很难组织有效抵抗。达斡尔人和最初清军的军事失利都证明了这一点。
小阿哥们都被康熙打发出去,老九老十拉上他们八哥跑出去,可八阿哥和胤祉、胤禛一样,扭头看向了清溪书屋中说话的三个人:什么时候我才能有机会也站在那,和汗阿玛一起论政啊。
“瞧他们。”雅尔江阿拉着富尔祜伦走远了,他朝那几个皇子扬扬下巴,“心里头不知道多……渴望也站进去。”
“有资格与汗阿玛讨论政务,就代表自己真的长大有本事了。”富尔祜伦心态良好:“再说,你看胤祺。”五阿哥正连跑带蹦的朝他们冲了过来。
“……这家伙是特例。”雅尔江阿觉得胤祺心态好的不正常,他也是四妃所出,太后养大,怎么看上去这么心宽不着调呢。
富尔祜伦笑而不语,雅尔江阿才是真的嫉妒,他嫉妒皇上百忙之中还过问皇子们的学业,也嫉妒皇子们如果成家立业比他方便多了。
雅尔江阿很害怕父亲雅布,怕他不给自己请封世子,他们在书房朝夕相处,富尔祜伦心知肚明。
虽然旗人习惯上会认为大福晋所出的长子,在继承权上理所当然的占优势,可雅尔江阿的那位继母太能生了,而且在王府经营十数年。如果雅布真的被她怂恿的将世子位许出去呢?
清溪书屋里,太子正在说:“这也实在是没办法,关外苦寒,京旗的人谁乐意回去!或许可以给关外更多的补贴?虽然和老毛子签了尼布楚约定,但打仗这种事,大哥说的也有道理。”
自顺治年间开始到现在,关外人口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与之相对的就是关内,尤其是京旗人口/爆炸增长。可是京旗回流,康熙需要考虑成本和一系列的后续问题,比如偷跑、比如普遍存在的抗拒心理。
“你们觉得,用什么办法比较好?”康熙看着两个儿子:“太子说说。”
“回禀汗阿玛,儿臣以为还是应当由朝廷出面,继续推行迁民政策。”胤礽道:“不止要推行,还要严管严判,在这上头不能让底下人觉得这是小事。”
“还有吗?”
太子继续道:“儿臣以为,还可以将城内无所事事的旗人都打发回关外,逼着他们上进。也省着他们在内城整日不务正业。”
听上去是个好法子,优胜劣汰、驱逐劣币嘛。康熙不置可否,看向了胤禔。
直郡王说道:“儿臣以为太子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如果将那些不成器的人打发回去,恐怕只会将关外的局面越弄越乱。”
过去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儿,将土地分给旗人,结果这帮混账将土地租出去,继续躺着收钱,打算谋个一官半职混日子。结果弄得坐吃山空,又变成了一家子坐等一个人饷银的日子。
如果将这种人打发回关内,胤禔无奈一笑,大概能促进关外佃农事业的发展?考虑到没有那么多人,只好从关内招募农民和手艺人过去。
八岁登基的康熙,对于“指望懒鬼没用”这一条显然有更深的感悟,他颇为赞同的点头道:“这种事要大办,还是得寻个能带头的人。”皇帝打量着自己的长子,忽然笑道:“若是让你去,你能办好吗?”
“儿子一定尽力而为!”
全然不畏惧艰难,也不推脱,康熙大笑,最后拍着胤禔的肩膀:“你啊,赶紧和你媳妇再生一个,朕也好放心。”
这种打趣,胤礽在旁边虚掩着嘴清嗓子憋笑,胤禔一脸无辜:“这、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这个还要看天意、天意。”
“后日朕召华善觐见,你也见见他。”这是对太子说的,胤礽微微低了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华善,瓜尔佳氏,目前叫石华善—是康熙为太子相中的太子妃的祖父。这并不是个新消息,去年一帮子阿哥成婚之后,康熙就赏赐了石家上下,以那个赏赐标准来看,大家心中有数,石家这个姑娘大约就是未来太子妃了。
石延柱的后人,翻一翻这一家子的历史,出个太子妃还是蛮够格。毕竟就算五大臣后裔,还有觉尔察氏那种不太显赫的,总的来说这个人选是面子也有、里子也有,既体面又实惠。
胤礽也很高兴,这份喜悦体现在了他和胤禔在畅春园散步,他已经开始憧憬婚后如何重新布置毓庆宫了。
“你别着急,总要问问太子妃的意见,看她喜不喜欢。”胤禔笑言:“论起这方面,女人还是比咱们男人强。”
“有道理。”
话音刚落,就听后头小太监跑过来报信:“恭喜太子爷,宫里传来消息,李格格生了位小格格!”
“是吗?”胤礽一脸笑容:“这可好了,生了个姑娘。诶,等她长大些,苏日格也长大了,后面弟弟还能有姑娘,一块念书作伴,看着多让人高兴啊。”
皇太子真挚的喜悦没能延续多久,小格格都没活到满月,就夭折了。
胤禔看着原本打算满月送出去的礼物,叹息着让人收好,然后与道琴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他家心肝可得平平安安的长大……太吓人了这也。
去毓庆宫给太子道恼的时候,胤礽脸上像刷了层石膏似的,整个人好像苦夏似的瘦了一圈。他看见胤禔的时候,眼圈都红了“那么丁点的孩子,我都没抱过她几回呢,怎么就……”
“或许是孩子无缘,日后会回来的。”胤禔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藏苍白无力的安慰他,“一定会回来的。孩子,唉。”
丧女之痛并没能打垮皇太子,只是他恢复过来之后,对于朝政格外的严苛。詹事府里的詹事,包括格尔芬都挨了训斥,太子嫌他们处事不当。
康熙看在眼里,觉得他儿子心中苦闷,这种事情旁人劝也没用,也就随他去了。看在大臣们眼里,自然就是皇上完全赞同太子的一切作为,臣子乖乖听话办事就得。
入秋之后,康熙宣布了太子妃的人选和太子的婚讯,然后朝廷上就为了太子的礼仪进行了又一番扯皮。前面讲过,康熙朝给太子礼仪上加重,无非是为了衬托太子的重要地位。
如此,参考元明两代储君成婚的礼节,就有些不太合适。所以尽管礼部和内务府,内阁吵得口水横飞,但在康熙的强力干预下,胤礽的婚礼变成了比皇子亲王高,比天子大婚略低一档的水平。
啧啧,礼部尚书沙穆哈看着这个婚仪备注,这位东宫太子,在皇上那简直比活龙还要珍贵,恨不能把好东西都给他,让他立起来,立住喽。
既然如此,他这样的忠臣也要有所表示,沙穆哈看着来年祭祀的仪注,按照寻常人家的规矩,宗子成丁之后,就该和父亲一起在祠堂中祭祀祖先,以表明家族绵延有序。
平常人家大约是孩子成婚,官宦人家呢一般是孩子有了功名、或者出仕之后,不过放在皇室来看,太子都有了孩子,眼看着就要娶嫡福晋,现在让太子和皇上一起拜祖宗,也算是他的一点心意。
横竖这也不是祭天,不过是皇室祭祖,沙穆哈心道,这样也不为逾越。
雅尔江阿最近总能遇上直郡王,过去虽然因为富尔祜伦的缘故,他们也算是熟人。可现在不一样,直郡王好像很关心自己似的,雅尔江阿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要干什么?
直郡王什么都不干,直郡王只是用自己澎湃的爱心来关怀一下雅尔江阿,特别是在雅布跟前。简亲王突然发现,他儿子从宫中放学回家,居然和直郡王并辔……天呐,发生了什么!
不管索额图勾搭雅布干什么,在雅布眼中,简王府的传承都要比旁人的小心思重要得多。在本朝惯性习俗和宗法的影响下,是个人都觉得雅尔江阿该袭爵……实际上雅布也没有踢开雅尔江阿的想法。
他只是想让儿子成婚,娶了媳妇,生了孩子,看看他能不能包容异母兄弟,然后给他请封。可是直郡王掺和进来,这算怎么回事?
简亲王想的更多,索额图是否觉得他们简王府两边勾搭?索额图现在还是太子那边压阵的人物,可直郡王也深得皇上看重。而且他突然和雅尔江阿走得近,未尝没有给雅布一点压力的意思。
雅布心烦的将写坏的字团成一团,真让人烦心。索额图烦人,更烦的是有个太子在背后,轻不得、重不得,只能应酬着虚与委蛇。
他何尝不知道旗下眼睛多,可他能怎么办!虽然太子和直郡王还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可裹着索额图,皇上还不算很老,谁知道将来会什么样。
雅尔江阿那小子,可别犯糊涂啊。雅布打定了主意,格尔芬那边就那么应酬着,不远不近也就罢了,如果他们真想让他做什么,呵呵,那可不好意思……铁帽子可没那么好差使。
冬日,纯禧公主府中,胤禔正在前院陪着班第。班第绕着产房前头的院子转圈圈,一脸魂不守舍。产房里隐隐能听到产婆的声音:“公主加把劲儿,您喘气匀净,小阿哥马上就要出来了。”
原本道琴还说,等季兰姐姐生产的时候会来看他,可她自己上个月也被诊断有孕了。这年头讲究冲克之说,她也只好在家等消息。
“你可别绕了!”胤禔没好气道:“我把产婆,旗下学了妇科的女人都给带了过来,还有太医待命,你就消停点等着好消息。”
“这怎么能安心。”班第更没好气:“你福晋生大格格那会,你放心吗?”
那必须是不放心的,胤禔抹了把脸,他也没什么立场说对方。于是大家继续看大额驸绕着院子转圈,从中午一直转到将近傍晚的时候,产房里传出婴啼声。
产房中跑出来个女人,一脸汗水带着笑容:“恭喜额驸爷,公主生了个小阿哥!”
这可是季兰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崽儿,胤禔看着班第怀里抱着的小孩子,听班第抱着孩子紧着问道:“公主好么?公主情况怎么样?”哼哼,这话听着让娘家人高兴,算他有良心。
季兰一切都好,她算是胤禔“引进产科医学”之后的第二受益人,胤禔看公主府内外一片井然有序,没什么不放心的。隔着窗户和季兰说话之后,他就回府了。
家里还有个产妇需要操心呢,这次道琴怀孕也不知怎么搞的,孕期反应特别大。而且情绪一阵一阵的,有时候特别担心的看着府里的丫鬟,胤禔很担心她会不会再来个迎风流泪。
还有苏日格,因为额娘怀孕不能缠着她,胤禔又一向注意亲子关系,就把女儿抱到书房去养。也不知道大半天没见着,这孩子想阿玛没有。
“王爷!”
门口居然是富尔敦,胤禔下马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阿玛有重要的事差我过来告诉王爷。”富尔敦面色肃然,胤禔也认真起来,将他拉近了府里,路上才听富尔敦低声道:礼部尚书沙穆哈奏请将太子的拜褥和皇上的一样放在宗祠槛内。
“皇上怎么说?”
富尔敦道:“我阿玛说,今日沙穆哈递折子的时候他就在场,皇上没有表态。过后只是让人将大婚仪给太子送过去,钦天监选好日子,明年就该成亲了。”
康熙没有表态,可送东西的人去毓庆宫会对太子说什么呢?这会是索额图的想头吗?
胤禔觉得不太可能,这或许只是礼部尚书的奉承,而康熙的举动,是不是想看看太子的处置?胤礽如果听说,他会拒绝罢……应该会的。
乌鸦嘴就是乌鸦嘴,胤禔此刻站在阶下,就听皇帝叱骂“居心不良!”说沙穆哈“昏聩糊涂”,但起因不过是康熙不准将太子拜褥放在槛内,但这位礼部尚书非得让皇帝将这条口谕记录在案。
这简直是再说“留个见证,日后太子追究起来,这是圣断,不是我搞鬼。”
胤禔觉得不止如此,如果他是康熙,很容易就想到“我还活着,你就这么巴结太子,怕他秋后算账?”
他偷偷打量在场数人,皇帝突然暴怒谁也没想到,只是这一个耳光算抽在了谁的脸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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