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过你的记录, 写的很详实啊。”康熙盘腿坐在炕上,对胤禔说道“朕这些年叫人记录御稻生长,那么多人围着, 也未必有你这么细致。”
“汗阿玛这是求全了。”胤禔笑道“儿臣每年夏日去园子里,又没有旁的事情, 自然就看顾的多些。汗阿玛万几宸函, 这样说岂不是折煞儿臣。”
“你啊……”康熙笑着欲言又止,道“朕前些日子查问皇孙的功课,说起来弘晗可比你当年让人省心多了。乖巧懂事,读书骑射都很看得过, 朕记得你幼时最讨厌的就是背书, 最喜欢就是拉弓。大冬天站在树下射落梅花,也不嫌冻得慌。”
“二十多年前的事, 汗阿玛还记得。”
胤禔不好意思的笑笑“当年坐不住, 再大些才明白汗阿玛的苦心。儿臣也是从汗阿玛身上学到, 给孩子挑师傅很重要, 前有阿拉木、后来的戴梓, 都是会教课的饱学之士。所以后来儿子府上给孩子们启蒙的师傅也是几经变动,儿臣自己也亲自上阵教他们,总算没有耽误了。”
“好、好。”康熙也笑了“朕当年还担心你只好武, 如今看来并没有。一转眼这么多年了,你们都大了, 朕也过了知天命之年。当年……罢了, 朕南巡, 还是由你和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负责宿卫。”
“嗻。”胤禔道“儿臣有件事,想求汗阿玛允准。”
“是什么事儿?”
胤禔就道“儿臣想求汗阿玛允准,这次南巡除了读书的皇孙之外,儿臣能不能把苏日格也带上。您知道的,女孩子长大了,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走走。”
康熙失笑“你说的也有理,往常去塞上她没有跟着去过,着实是遗憾。朕许了,不过除了得寿他们哥几个,皇孙们大多是头次随驾,你也要上心些。对了,你若是打算把你福晋也带上,也别忘了府里怎么办。”
“儿子明白。”
皇帝自己随驾还要带着这个妃嫔那个贵人,他儿子们要带着老婆还是小老婆一起旅行,康熙是不会管的,也就是他想着胤禔夫妻又给他新添了皇孙,若是一起跟着南巡,府里要有人看顾。
这的确是个问题,仔细想想,北巡东巡那几次,正好赶上道琴有孕或是生产,嗯,他们夫妻除了庄子上和园子里也没什么机会来个长途旅行。
“……就是这样,咱们带着孩子一起随驾南巡啊,你说好不好?”
一回府,胤禔就乐颠颠的同道琴说起了南巡的事儿,他笑道“汗阿玛允准苏日格同去,我想着你也没有去过南边,这次一起去好不好?”
道琴一听之下也很高兴,谁家女人听说自己男人念着自己都会觉得开心,可她马上想到“那孩子怎么办?咱们三阿哥、四阿哥还小呢。”
“也对。”胤禔光顾着高兴,忘了两个小的怕是经不起颠簸。
“所以啊,你带着弘晗、弘昱和苏日格一起去啊,乌日娜的身体,我也不放心她跟着走那么远。”道琴叹口气“让他们三个跟着你走走,见见世面也好。”
胤禔失落的叹口气,所以他就说,生那么多孩子……唉。
不成想苏日格回来,听说此事之后表示“阿玛就带着额娘和弟弟妹妹去嘛,三弟四弟都交给我啊!我都这么大的人了,留在府里看家也行。”
“那怎么行!”
胤禔和道琴都反对,道琴对女儿说道“你阿玛特意为了你向你汗阿玛请旨的,怎么能不去呢?不要辜负你阿玛的心意啊,再说若是额娘跟着去,叫你一个人照顾小三、小四?额娘还真得不放心。”
“好了,你先去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阿玛带着你们姐弟三个去,乖啊。”
把女人打发走,胤禔拉着媳妇的手说道“等两个小的大些,我一定带着你出去走走,就咱们两个人。我还记得你过去除了画画还喜欢骑马,如今在园子里也不见你再骑了。”
“我现在还嫌骑马颠骨头呢。”道琴笑着靠在他怀里“我等着你带我出去那天!”她在几个字上咬重音,胤禔更用力的搂着她,似乎是某种无声的保证。
三月初,康熙皇帝带着儿孙们浩浩荡荡起行,一路向南而去。随行的除了皇子皇孙,宗室王公之外,还有作为议政大臣的成德,以及被康熙下诏再度召至君前的高士奇。
“上回高士奇过来,搞垮了索额图,这次……哼!”
胤礽在帐篷里冷笑,镇国公普奇在他面前毕恭毕敬,极力放低姿态“奴才有幸随驾,听说之后立刻过来禀告太子爷,您得有准备啊。”
普奇退出去之后,得寿踏着通报省进来,踌躇道“阿玛,您真的信他?他可是……”索额图怎么死的,没人比普奇更清楚。
胤礽不欲令儿子知道太多,他敷衍道“阿玛心中有数,对了,你带着弘晰时多在你玛法身边,知道吗?还有,你读书就罢了,太医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太着意练骑射,小心身体。”
“儿子知道。”得寿担心的看着胤礽“阿玛也要保重。”他也不敢再劝,他总觉得承德那件事之后,阿玛就变了很多。
普奇是在索额图周年之前去的毓庆宫,他递牌子求见,连胤礽吃了一惊。自索额图死后,哪怕是皇太子生日,宗室都要来拜见,普奇见他往往像耗子见了猫,躲都来不及。
“你来见孤……”话未说完,普奇噗通就跪在了地上,无声啜泣。
这是有什么内情吗?胤礽没见过这种事,他挥手让太监退下,从普奇嘴里听说了一个离奇却有相当可信度的故事。
“……索相是自戕的,殿下,索相临死之前什么都不在乎,当时只有奴才一个人在场。”普奇强压哭嚎之声,“索相临终前一直念叨太子一定要保重。这么长时间,奴才实在不能让太子也以为索相久那么死了,于心难安,所以才来禀告!”
这也太离奇,但从胤礽的角度考虑,他当然更愿意相信索额图在生命的最后还在惦记他。好歹这说明胤礽还是有些人望,索额图待他多少也有几分诚意。再说这个普奇,胤礽略问过他几句话,就让他擦擦脸先走了。
他不能说完全信任普奇,但多一个人站在他这边,这也不是坏事。何况之后普奇作为都统,也为太子带来不少外头的消息,同纶布等人在宫外也有来往。虽然胤礽对普奇依然心有疑虑,但这个人表现的非常有良心。
就好像普奇他真的因为索额图之死而于心不忍,心中有愧所以来报效皇太子,胤礽皱眉,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这种古君子之风的人吗?
那可真是稀有品种了。
“太子爷,皇上叫您过去。”外头小太监小心的传话“直郡王他们已经到了。”
康熙叫诸子过来,是有话要说,从太子到老八都来了,而其他随驾的比如九阿哥,只能站在帐篷外头眼巴巴的看着里头。
“老爷子八成要安排差事,什么时候咱们能不沾八哥的光,自己也领差事啊。”十阿哥叹气。
老九胤禟却别有看法“咱们帮着八哥不好么,何况你不是说了,老爷子不用你将来封爵也少不了你的!”
十阿哥动动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他是那么说过没错,可……
这两兄弟当然没听说过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否则他们现在就该知道,两个人完全是目标不合。对于九阿哥来说,辅佐帮助他八哥就能满足他的自我实现需求,但十阿哥就需要完全的“自我实现”不通过什么人作为媒介。
帐篷中,康熙正在交待“等到了山东……祭孔的准备,胤禩,这就交给你了。到时候,你跟在孔府礼官身边多学习一二。”
在胤禩已经跳出来的前提下,康熙让老八筹备祭孔,还要参与典礼,这让胤礽的眉棱骨一跳,胤禔八风不动的站在旁边,瞅瞅,太子的脸唰的就黑了。
胤禩却显得极为稳重“儿臣领旨。儿臣还请汗阿玛示下……”
八贝勒和皇上禀告差事,而太子就愣愣的戳在一边,康熙完全没有对他说什么的意思。在场的皇子们各有心思,胤禔看着他们,心中也在思量。
随驾而来的皇孙其实并不多,虽然皇上给了恩典,但或许是一种默契,太子家来的是得寿和弘晰,直王府是苏日格和弘晗、弘昱,往下弟弟们也都带来了自己符合年纪的长子和次子。
这仿佛是一场各家准继承人和备胎的集合。
从帐篷离开,看着弘晗和弘昱的胤禔,又看着百无聊赖的看着一帮毛头小子嘚瑟着跑马,一脸无聊的苏日格。作为阿玛或许不该这么想,他对弘晗和弘昱都是一样爱护,但看其他弟弟家的侄子们,局外人看的往往更清楚些。
长子们都要做个友爱兄长,次子们也必须对兄长恭敬,但他们读书骑射的标准并无分别。胤禔心道无非是担心长子不能长大,所以次子也必须随时准备承担责任,但长子好好活着的情况下,作为父亲、兄长,也绝不希望作为备胎的这个儿子弟弟逾越了本分。
次子的处境,又何尝不是胤禔的处境,或许也可以加上胤礽?
直郡王无聊的笑笑,拍拍女儿为了方便而梳起的辫子“走,阿玛带你骑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