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曾经在洛阳平叛时,东军四将之一的陈纲便对费国的武艺报以几分怀疑。
要知道在洛阳东城门那场混战中,就连他陈纲亦受了不轻的伤,然而作为那次作战的诱饵,一个叫做费国的区区四品游击参将,在面对着洛阳叛军与其援军的双面夹击之下,身上却没有半点伤,这让陈纲暗自记下了费国这个名字。
一个四品游击参将,武艺竟然远超身为东军四将的他?
当时陈纲心中很不是滋味地想着。
事实上,正如陈纲所猜测的,费国的武艺,确实要超过东军四将中任何一位,因为他乃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从世间无数豪杰中精挑细选所挑出来的[六神将]之一,[天玑神将]。
与[天枢神将]耿南不服从太平军高层的命令、杀死了传讯的太平军士卒、隐姓埋名逃到冀京另谋生路不同,费国是受了太平军高层的指派,潜伏在大周的王都冀京,说费国是太平军在冀京的代言人,这丝毫不为过。
按照本来的计划,费国应当慢慢地取得前太子[周哀王]李炜的信任,争取能够成为后者所器重的亲信,以便于太平军的下一步计划,但是由于谢安与长孙湘雨从中作梗,算计了费国一回,使得李炜一怒之下将费国赶出了东宫。
不过对此,费国并没有感觉太多的失望,毕竟他手底下还有不少太平军的细作,这些人有的潜伏在前太子李炜手下,有的则潜伏在三皇子李慎手下,直到金铃儿的再次露面……对于金铃儿这个女人的再次露面,费国始终感到有些不安,尤其是在他得知金铃儿与谢安的关系后,他心中这份不安逐步扩大,因为当初在汉函谷关被金铃儿所制住时,费国在无可奈何之下曾透露过他并非前太子李炜的人这个秘密。
平心而论,费国有想过是否要借机会将金铃儿铲除,以免惹祸上身,但是碍于他们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与谢安的关系,费国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退一步说,就算费国有心要铲除金铃儿,他也不是她的对手。
并不是指武艺的高低,而是指金铃儿那神乎其神的用毒手段,尽管这个女人基本上只用麻药制敌,但是费国却依然不敢有任何轻视,毕竟那种四肢无力、任人宰割的无助,费国至今亦牢记心中。
因此,费国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金铃儿这个女人忘却了当初的事。
可惜的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令费国万般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冀京第一战力,东军上将军[炎虎姬]梁丘舞,再加上大周顶尖刺客之一,危楼刺客行馆当家[鬼姬]金铃儿,望着这一左一右将自己拿下的两位女中豪杰,费国心中暗暗叫苦。
平心而论,作为太平军[六神将]之一的[天玑神将],费国的武艺着实不弱,真正比较起来,恐怕连如今谢安手下最强的刺客,[蛮骨]狄布与[镰虫]漠飞都不是费国对手。
记得在跟着陈蓦助谢安找寻金铃儿下落的那一晚,费国曾在皇五子李承府上撞见了北军四大供奉之一的[白虎宿将]许飞,被此人一拳打飞十余丈,口吐鲜血。
可事实上,费国当真是打不过那许飞么?
未见得!
费国无非是不想因此暴露自己真正实力,以免被谢安、长孙湘雨等人怀疑罢了,毕竟一个拥有着万夫莫敌实力的猛将,甘愿屈居四品参将之职,默默无闻,这如何能不叫人起疑?
只可惜费国不知,由于他们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最初与谢安见面时一句失言,使得他的身份早已暴露,换而言之,早在半年前,谢安、李寿、长孙湘雨等人便已经得知费国乃太平军安插在大周内部的细作这件事,只是不知费国非但是太平军的细作,而且还是太平军细作中的重量级人物,[六神将]。
可就算是六神将,也抵不住[炎虎姬]梁丘舞与[鬼姬]金铃儿这两位武艺惊世骇俗的女人联手夹击啊!
望着身旁那两位尚披着红装的主母,费国打消了反抗的念头,因为他很清楚,单单一个梁丘舞他就打不过,更何况再加上一个精于暗杀的顶尖刺客。
就在费国暗道大势已去时,却见谢安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轻笑说道,“舞,金姐姐,先放开他……费国,我等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
活动了一下脱困的双手,费国环首望了一眼四周,见梁丘舞与金铃儿一前一后断了自己的退路,也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硬着头皮在谢安对过坐了下来。
“来,喝茶……”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费国,见他一脸紧张、凝重之色,谢安笑着说道,“费国,不必如此拘束,你是太平军细作这件事,本府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
“这……”费国闻言面色大惊,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
“不信?”谢安摇头笑了笑,指着已揭开头上红布,正淡笑望着这边的长孙湘雨,笑着说道,“你问问长孙军师,本府可有半句虚言?——你的身份非但我等知晓,就连陛下亦知晓……”
“……”费国闻言心中更是大吃一惊,惊愕地望着长孙湘雨,却见那位多智近妖的女人咯咯一笑,淡淡说道,“费将军以为瞒得过奴家?屋内之人,谁不知此事?”
“唔唔!”谢安附和般点着头,忽然瞧见长孙湘雨身旁的伊伊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明就里之色。
配合点啊,伊伊姐……就在谢安暗自埋怨伊伊不配合时,忽听屋内响起一阵冷哼。
“哼,我就不知!”
“……”偷偷望了一眼面色有些难堪的梁丘舞,谢安稍稍有些心虚,毕竟,这件事他瞒了梁丘舞整整半年,直到方才将众女迎入府中时,他这才向梁丘舞透露。
为此,梁丘舞很不满意,与其说是不满夫婿谢安的隐瞒,倒不如说是闹别扭,毕竟这件事长孙湘雨知道,而她却不知。
姑奶奶,别闹了好么?
求饶般对坐在自己身旁的梁丘舞连连使着眼色,谢安偷偷伸出左手,从桌子底下悄悄拉住了这位正妻的手,轻轻摆动着,权当是安抚。
“……”察觉到了夫婿的小动作,梁丘舞面色微微一红,似羞涩似没好气般望了一眼谢安,脸色好看了许多。
而费国显然不知谢安正安抚着梁丘舞,待皱眉深思了一番后,抬头望着谢安沉声说道,“事已至此,费某也不欲再行狡辩!——但不知谢大人欲如何处置费某?”
在桌子下捏捏揉捏着梁丘舞的小手,谢安轻笑着摇了摇头,望着费国诚恳说道,“费国啊,本府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想亦是这般糊涂!——倘若本府当真要处置你,你觉得还会将你请到这里谈话么?”
“……”费国闻言一愣,想来他也不是笨人,经谢安这么一点拨,哪里还不知谢安的心思,皱眉说道,“大人的意思……欲招揽费某?”
“说招揽就太见外了……本府只是觉得,费国,你是名将才,眼下位居冀州兵军副将,假以时日,高居大将军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舍弃这般得来不易的身份,甘愿相助于太平军叛党,助纣为虐,惹来无数骂名,费国,你觉得值得么?”谢安将李贤前些日子劝他的话稍微改了改,用在了费国身上。
不出谢安所料,听闻他这一番话,费国脸上神色连连变幻,不难猜测他此刻心中想必是在剧烈挣扎。
见此,谢安趁热打铁,进一步劝说道,“有些事,其实你我可以摊开了说,本府那位大舅子的身份,本府其实也知道,太平军第三代主帅……”说到这里,谢安猛然感觉到捏在手中的小手一绷,连忙转头望向梁丘舞,聊以安抚,毕竟自方才听说了自己那位堂兄的真正身份后,梁丘舞的心情便远不如平日里那样平静。
“大人连这个都知道?”费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
见此,谢安咧嘴一笑,说谎不打草稿,撇嘴说道,“费国啊,你真以为本府是在唬你么?太平军的事,本府可是相当清楚的!——公主、主帅、六神将……”
当听到六神将三字,费国眼皮突然一跳,神色也变得有些不对劲,而这一切,皆被谢安看在眼里。
好家伙……莫非这费国,竟然也是六神将之一?
想到这里,谢安压低声音诈道,“而且据本府所知,费国你亦是六神将之一,对么?”
“……”费国闻言一惊,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见费国这般神色,谢安心中更加笃定,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挨个数道,“[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横]?[摇光]?——哦,不对不对,[天枢]另有其人……”
费国闻言一愣,诧异问道,“大人何以这般笃定?”
只见谢安脸上露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笑容,似笑非笑说道,“费国啊,你以为本府从何人口中得知这一切?——他可是什么都坦白了哦……”
望着谢安那仿佛无所不知的模样,费国心中震惊。
难道六神将之中,竟已有一人背叛?
见费国闷不吭声,谢安正色说道,“费国,需知,良禽择木而栖,本府亦敬重我舅兄,但终归公是公,私是私,不可混淆一气……本府早前便说过,你是个将才,本府不欲见你明珠暗投,因此此番特地来找你谈谈……”
费国闻言抬头望着谢安,良久长长叹了口气,抱拳低声说道,“罪将费国,乃太平军[六神将]之[天玑神将]……”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展示出原本的气势,惊地梁丘舞与金铃儿目露戒备之色。
好家伙,这小子给人的气魄,虽不如舞,但是却比狄布还要强啊!
[六神将]之[天玑神将]……钓到大鱼了!
强忍着心中的喜悦,谢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坦言相告,总不枉费本府视你为亲信……”
“亲信?”费国眼中露出几分愧疚之色,苦涩一笑。
似乎是猜到了费国心中所想,谢安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错,亲信!——你的身份,本府早就知晓,今日找你谈话,无非就是本府觉得,任由你这样下去,一错再错,诚为可惜!——这件事,只有陛下与本府,以及你诸位主母知晓,旁人本府不曾透露过半句,只要你肯迷途知返,这件事就让他过去,你依然是冀州兵军副将,以你的才能,日后位居将军、大将军之职,不在话下……费国,不可自误啊!——总归,你我乃大周儿郎,理当为国家效力,岂能失足委身事贼?”
听着谢安一番话肺腑之言,费国心中着实感动,但尽管如此,他亦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见此,谢安并没有逼迫或者催促,因为他很清楚,太过于逼迫,是无法叫费国真心实意投靠的,这种事,还得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如此足足了小半盏茶工夫,费国猛地站起了来,在吓了梁丘舞与金铃儿一跳之余,单膝跪在谢安身前,沉声说道,“承蒙大人器重,罪将若是再作推辞,那就太过于不识抬举了……”
呼,你小子总算是松口了,虽说揉捏着舞的小手,调戏调戏这个笨女人蛮有意思的,可若是湘雨那丫头一直在后面冷眼观瞧,你家大人我也会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呀……心中嘀咕了一句,面露大喜之色的谢安亲自扶起了费国。
见此,费国心中更是感动,犹豫一下,舔舔嘴唇说道,“大人,有关于太平军的事,罪将其实知晓的也不是很多,绝不敢有任何隐瞒!”
“呵呵,这个不急,”拍了拍费国肩膀,谢安笑着说道,“好了,我们先出去吧……你在此也耽搁地够久了,再等片刻,苏信、李景那帮人多半就要怀疑了……”说到这里,谢安转过身去,对四位新婚娇妻笑嘻嘻说道,“诸位夫人在此少歇,为夫再去会会那些宾客,待会我们拜天地见……”
众女闻言羞涩一笑,即便是年岁最长的金铃儿脸上亦不由露出几分羞红之色,故作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快去吧!莫要怠慢了宾客……”
“嘿,走着!”一拍费国肩膀,谢安跨出了书房门槛。
望着走在面前的谢安,费国眼中闪过一阵复杂之色,古怪说道,“大人不怕罪将找个机会逃了?”
谢安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费国,轻笑说道,“你会么?”
费国愣住了,呆呆望着谢安,猛然间重重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不会!”
“呵呵呵,既然如此,本府怕什么?——走,去瞅瞅我大周新任皇帝陛下眼下究竟喝趴下没……”
“是,大人!”
正如谢安所预料的,当谢安与费国再回到宴席中时,代替谢安去敬酒的李寿,早已喝得醉醺醺,也难怪,毕竟他乃大周新任皇帝,谢安府上哪位宾客不想趁此机会巴结巴结?
“总算来了,你若再不来,朕……”见谢安走到自己身前,直喝得摇摇晃晃的李寿一把捏住谢安的肩膀,险些摔倒在地,得亏谢安与费国扶住。
望了一眼费国,李寿转头望向谢安。
仿佛是猜到了李寿的心思,谢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见此,李寿脸上露出几分微笑,拍拍费国肩膀说道,“朕是吃不消了,你陪着谢大人向众宾客敬酒……”
显然费国也不是笨人,哪里会不明白李寿方才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见李寿当真没有要问罪的意思,心下愈发感动,接过了李寿的重担,陪着谢安向众宾客敬酒。
这顿酒席,一直从巳时喝到申时,王皇后与谢安的岳母常氏,以及其余一些谢安亲朋的家眷,这才将身着红妆的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以及伊伊四女请了出来,手托红绸,与谢安行天地之礼。
本来,自知身份的伊伊打算以陪嫁丫头的身份出席,不过被谢安拒绝了,毕竟,谢安可不承认伊伊仅仅只是陪嫁侍妾的身份,要知道在对待自己的女人这一点上,谢安一向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存在什么偏见。
行拜天地之礼,无可厚非是婚礼中最隆重的仪式,因此,到场的无数宾客都围到了大殿,亲眼目睹谢安同时迎娶四个媳妇的壮举。
要知道,虽说他们不清楚金铃儿与伊伊的身份,但是作为[冀京双璧]的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他们又岂会不认得?那可是冀京非常厉害的奇女子,才能比较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时迎娶梁丘舞与长孙湘雨这两位平日里强势的女子,日后谢安家中的处境,不难猜测会是如何一副场景,至少李寿就在心中暗自偷笑。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到场的宾客眼下如何,至少对于谢安而言,他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五味陈杂、感慨颇多。
在一年半前,愤然离开南公府的他,流落街头,饥寒交迫,甚至于在十冬腊月,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大年三十,尚在为明日的生计发愁,而如今,他即将升任大周朝廷刑部尚书,拥有一座比之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豪宅,家中蓄养美姬三、四十人,手底下有数十心腹之人,而更叫人眼中的是,他与新任大周皇帝李寿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患难交情。
不过这一切,都不如此刻站在谢安跟前的那四位穿戴红妆的娇妻来得重要……最最重要的是,谢安成婚了,他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一个让他心甘情愿为其倾尽一切的家,在景治元年二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