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早朝——“啪!”狠狠将手中厚厚一叠奏折摔在龙庭之下,天子李暨怒视着跪在金殿之上的大狱寺少卿谢安以及卫尉寺卿荀正,愠声说道,“短短三日,我京师竟有一百八十二人遇刺,其中七品官员以上者多达一百一十二例,五品官员以上者三十七例,甚至,竟连朕的其中一个儿子亦惨遭不测……荀正,你究竟在做什么?!”
可能是从未见天子李暨如此震怒,整个金殿上众百官皆低着头,鸦雀无声,不敢惹怒龙颜,唯独太子李炜与五皇子李承用怪异的目光瞧着谢安与荀正二人,其中,五皇子李承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得意。
“微臣知罪……”殿内龙庭下首,荀正额头死死贴着殿内青砖,不敢抬头望向盛怒下的天子,连带着谢安心中亦有些惴惴不安。
“知罪知罪,整天到晚就知道说这些没用的话!——朕委你重任,叫你二人查案,可不是叫你对朕说这些的!——堂堂京师之地,我大周国度所在,竟任由贼子残害我朝中贤良……岂有此理!”天子李暨的语气,比起方才更严厉的几分,看得出来,这番天子着实是动了真怒。
就在这时,五皇子李承站了出来,拱手微笑说道,“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天子李暨望向第五个儿子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皱眉说道,“皇儿欲奏何事?”
只见五皇子李承冷冷望了一眼谢安与荀正二人,沉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大狱寺少卿谢安与卫尉寺卿荀正,两位大人能力不足,尸位素餐,不足以维护我冀京治安!——此等愚昧之人,何以能担任朝中要职!”
见五皇子李承毫不客气地将矛头指向谢安与荀正,殿内众百官顿时哗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东宫一方终于要对谢安与荀正下手了么?”
“不是说谢安已经倒向太子殿下那一边么,怎么回事?”
“你傻啊,倘若那谢安当真已倒向太子殿下那一边,那他那般维护八皇子李贤做什么?”
“这么说?谢安已投向八皇子李贤那一方?”
“这个嘛……总之,太子殿下此番要对付谢安了,我等坐看风向就好,免得无端受此牵连……”
且不说众百官对李承此举倍感意外,就连龙庭之上的天子李暨心中亦有几分惊讶,毕竟前些日子的早朝上,谢安摆明了暗中与太子李炜有了什么协议,联手共同对付八皇子李贤,然而今日……过河拆桥么?
天子李暨皱眉望了一眼闭目不语的太子李炜,思忖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御史台御史大夫孟让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尸位素餐者,大有人在!——陛下,臣弹劾吏部尚书徐植,殿阁大学士褚熹,两位大人在当职期间,竟留恋于风花雪月场所,与青楼女子饮酒作欢,实在是有辱斯文,有伤风化,望陛下重处!——这等品行,亦能担任朝中要职?”
话音刚落,只见吏部尚书徐植满脸涨红,怒声斥道,“孟让,你血口喷人!”
“难道不是么?”孟让走前一步,目视徐植,冷笑说道,“徐大人,当时本官与本官众多随从,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莫非,徐大人要本官当着陛下与众百官的面,将当日不堪之事再重复一遍?”
吏部尚书徐植闻言面色一滞,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谢安,微颤的手指直直指着谢安,怒声说道,“谢安,是你陷害本官!——那日本官明明在你大狱寺,也不知你做了什么手脚,叫本官与褚大人昏睡过去,继而,叫人将本官与褚大人抬到勾栏,是也不是?!”
依旧跪在殿上的谢安哂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徐大人啊,凡事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证明是本府所为么?——如若没有,那本府就要告徐大人诬陷本府了!”
“你!”徐植闻言大怒,却又说不清当日的真相,气地满脸涨红。
望了一眼徐植,谢安心下暗自冷笑一声。
自作自受,谁叫你几番为难本府的女人……唔,不对!
是谁叫你等用这种方式来诬陷八皇子李贤,这下,尝到与李贤相同的无助滋味了吧?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活该!
唔唔,对,就是这样!
谢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较真起来,这件事确实与谢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呢,又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这件事的主谋,正是他那位鬼灵精怪的娇妻,长孙湘雨。
谢安也是事后才知道,当日苟贡与齐郝二人按着长孙湘雨的吩咐,将徐植与褚熹带到了青楼,更大快人心的是……不不不,更不妙的是,苟贡临走前还给徐植与褚熹二人服下了一剂春药。
这不,堂堂两位一品大员,竟在青楼之内连御数女,当事后御史台御史大夫得到消息派人来缉拿时,徐植与褚熹依旧在各自厢房中搂着数名莺莺燕燕呼呼大睡,那等**的场景,叫知晓真相的御史台御史大夫孟让甚是解气。
值得一提的是,殿阁大学士褚熹在事后便告病在府,据小道消息所言,此老羞怒异常,几度气昏于家中。
正如长孙湘雨当日所言,褚熹此番算是一世英名丧尽,晚节不保……不得不说,长孙湘雨的手段确实毒辣,可归根到底,你徐植与褚熹好端端去惹这个女人做什么?
此番,徐植与褚熹二人恐怕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鸩羽之厉、胜似猛毒]……当然了,事后谢安也曾狠狠训斥了长孙湘雨一番,只可惜,当长孙湘雨摆出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时,谢安就心软了。
后来想想,反正褚熹与徐植本来就是不对付的政敌,而且屡次与他为难,实在没有必要为了那两个政敌去训斥长孙湘雨。
因此,谢安只说了一句[胡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当日长孙湘雨那一番胡闹,却在今日早朝反将太子李炜与五皇子李承等人一军,实在有些意外。
果不其然,被徐植与孟让二人的口舌之争一打岔,纵然是五皇子李承,也不好再继续针对谢安与荀正二人,毕竟他们一方徐植与褚熹两位大臣的事,要比谢安与荀正严重地多,简直就是斯文丧尽,贻笑大方。
狠狠地瞪了一眼御史台御史大夫孟让,五皇子李承思忖一下,改口说道,“父皇,儿臣还是觉得,单单卫尉寺与大狱寺,不足以整顿京师治安,因此,儿臣提议,设一别部衙门,监控京师……”话音刚落,殿下百官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谁都清楚,五皇子李承此举分明是要削弱大狱寺与卫尉寺在冀京的职权。
而就在众百官议论纷纷之际,谢安忽然抬起手来,拱手拜道,“启禀陛下,微臣亦有本启奏!”
“……”颇为意外地望了一眼谢安,天子李暨抬手说道,“准奏!——你二人先且平身!”
“谢陛下!”与荀正一同向天子谢了一声恩,谢安望了一眼皱眉不语的五皇子李承,微笑说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承殿下所言极是,我冀京司法,确有其不足之处……冀京三司法衙门,御史台监控、卫尉寺拿人、大狱寺审刑,期间手续太过于繁杂,往往这边刚得到消息,那边早已案发,不足以控制事态,因此,臣斗胆奏请陛下,设一别部衙门,监控京师……”说着,谢安手中怀中取出一份奏折,似乎是早有准备。
此举,不但叫天子李暨与众百官颇为惊讶,就连太子李炜与五皇子李承亦是一脸错愕之色,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
唯独谢安、荀正、以及御史台御史大夫孟让三人面色波澜不惊,似乎是早已暗中通过气。
这谢安……莫非早已料到此事?
户部尚书单珖诧异地望着谢安与五皇子李承二人用眼神斗法。
“……”望了眼李承,又望了眼谢安,天子李暨微微皱了皱眉,吩咐身旁大太监王英道,“去,都呈上来!”
大太监王英躬身一礼,从龙阶旁的玉阶走下,从李承与谢安二人手中分别接过奏折,回呈天子。
接过那两本奏折,天子李暨首先打开了五皇子李承上呈的奏章。
镇抚司,锦衣卫……一个不隶属于六部之一,且拥有监视、缉捕、审问、问刑等众多权利的特殊衙门……天子李暨深深望了一眼太子李炜与五皇子李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两日的事,果然是朕这两个儿子弄出来的么?
一面暗中铲除异己,一面借此削弱谢安与荀正等一干大臣的职权?
好个构思缜密的计策啊……想到这里,天子李暨不动声色地拿起另外一份奏章,也就是谢安上呈的奏章,仅仅只扫了一眼,天子李暨的眼中便不由露出几分异色。
什么?
镇抚司、六扇门?
一个隶属于大狱寺下,集监视、缉捕、审问、问刑于一身的别部衙门?
有意思……嘀咕了几句,天子李暨又拿起方才李承的那一份奏折,对比着谢安的奏折,仔细观瞧。
他发现,这两份奏折,大同小异,甚至于,就连那别部衙门的名字相似。
镇抚司,镇压不臣、安抚良顺……若不是清楚东宫与谢安眼下已近乎势如水火,天子李暨真有些怀疑他双方是否私底下商议过,否则,二人呈上的奏章内容如何会这般相似?
倍感好笑地摇了摇头,天子李暨淡淡扫了一眼五皇子李承与谢安二人。
东宫这边,此番图谋甚大啊,不过,这谢安怎么会猜到此事呢?
哦,对了,这小子身背后有长孙湘雨那个足智多谋的鬼丫头……呵,东宫这边有诸多国士、俊杰出谋划策,可谢安这小子身旁的智囊,却也是非同小可啊……了不起的丫头,洞若观火竟至如斯……可惜是女儿身,不得入朝为官,否则,成就远远在其祖父宣文之上,惜哉,惜哉!
倍感遗憾地摇摇头,天子李暨将目光望向不为殿内事态所动的太子李炜身上。
终于要到了这般境地了么?朕几个儿子之间你争我夺,骨肉相残,正如自己当初那样……暗自叹了口气,天子李暨脸上浮现几丝倦容,目视了一眼李承与谢安,点点头说道,“准奏!——从今日起,京师增设镇抚司,不归刑部,直呈天听……北镇抚司由我儿李承所掌,号[锦衣卫],抽北军禁卫精锐,调入此部;南镇抚司由代刑部尚书、大狱寺少卿谢安所掌,号[六扇门],依谢爱卿之言,抽大狱寺、卫尉寺、御史台三司俊杰良才,调入此部!——望此南、北两部镇抚司,联手整顿冀京治安,解朕心宽!”
“……”五皇子李承闻言一愣,咬牙切齿地望着谢安,眼中仿佛要喷出火焰来。
“儿臣……领旨谢恩!”
反观谢安,表情却一如方才,略带轻笑地瞥了一眼李承,继而拱手朝天子李暨拜道,“谢陛下荣恩,微臣自当鞠躬尽瘁,早日侦破凶案,解陛下心宽!”
“嗯!”天子李暨点了点头,目视了一眼殿内,见无人有本再奏,挥手说道,“退朝!”
“陛下退朝,百官恭送!”伴随着大太监王英一声唱喝,殿内众百官叩地恭送。
“南、北镇抚司……”起身之后,望了一眼笑容有些得意的谢安,五皇子李承恨恨地咬了咬牙。
似乎是注意到了五皇子李承的怒目而视,谢安眼中戏谑之色更浓。
傻了吧?
你兄弟二人身边那些幕僚全加一块,也比不过我家中娇妻一根手指头……你以为你做的隐秘?
别傻了,孩子,哥眼下只是手头没证据,要是有证据,定要叫你到我大狱寺牢内住几日!
不知道金姐姐是哥预定的女人么?胆敢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威胁她?这笔账,迟早要跟你算!
想吃独食?做梦吧你!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谢安的内心独白,五皇子李承眼中凶色越盛,正要发作,旁边太子李炜却睁开了眼睛,一手按住弟弟的肩膀,不容反驳地说道,“走!——金殿之上,不得造次!”
“……”李承面上怒色一滞,在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安后,拂袖而去。
半个时辰后,在东宫与太子李炜商议了一番后,李承乘坐马车返回了自己的宅邸。
一走到府内主宅大屋,李承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一把举起壁桌上一只玉马,狠狠摔碎在地,吓地屋内一干貌美的侍妾花容失色。
“都下去!”李承身旁,有一位看似幕僚模样的男子挥了挥手,斥退了那一干侍妾,继而拱手对李承说道,“承殿下息怒,太子殿下不是说了么?此番虽说有些许不顺,可也并未无有收获,至少,陛下是允了……”
“那又如何?”李承转过身来,怒声说道,“本殿下要的是整个镇抚司,不是什么北镇安司!——吴勉,莫不是你等谋事不密,走漏了消息?否则,那谢安何以会得知本殿下所思?与本殿下争抢那镇抚司?”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那叫做吴勉的幕僚自然清楚李承这是因为心中怒火大盛,故而无端迁怒于他,闻言也不着急,宽慰说道,“殿下,就算叫那谢安占了些许便宜,也无妨,此蝇头小利也!——谅他也猜不到殿下真正意图!”
“……”也不知为何,听闻此言,五皇子李承脸上怒色缓缓退下,在屋内踱了几步,点头说道,“言之有理!——就叫那几个死不足惜的家伙再得意一阵子!”
“殿下英明!”吴勉拱手恭维一句,继而低声说道,“殿下,差不多该是时候准备收尾了……拜金铃儿那个女人所赐,这几日冀京人人自危,正如在下所料,梁丘舞已派其麾下东军四将相助其夫,整顿京师治安,眼下,太医院守备薄弱,正是下手时机!”
“唔!”点了点头,李承皱眉说道,“金铃儿那个女人还在府上么?”
似乎是猜到了李承心中的顾虑,吴勉压低声音说道,“是,殿下!——那个女人还不知那件事,真是天叫殿下成事啊!”
李承闻言淡淡一笑,说道,“那个女人迟早会知道的,不过在此之前……叫那个女人去杀老八,你告诉她,此番若是再失手,她就见不到她手底下那些刺客兄弟了……”
“是不是有些急了?”吴勉皱眉说道,“殿下,在下还未想出办法将梁丘舞从太医院引开,您看,是不是……”
“引开梁丘舞做什么?”李承闻言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梁丘舞若是不在太医院,谁替本殿下将那金铃儿灭口啊?——别小看金铃儿那个女人,说不定,她临死反扑,还能替本殿下将那梁丘舞铲除!”
吴勉微微皱了皱眉,拱手奉承道,“殿下英明!”
“那是自然!”
——与此同时,皇宫养心殿——大周天子李暨神色复杂地望着正与自己弈棋的三皇子李慎,皱眉说道,“老三,你整日躲在朕寝宫,也不是那么回事吧?”
三皇子李慎微微一笑,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可是差点就成为了首个死在自己兄弟手中的皇子呢,父皇就不能网开一面么?”
“哼!”天子李暨闻言轻哼一声,淡淡说道,“知子莫若父,在朕面前,老三你就莫要再装了!——朕可不觉得有谁能杀得了你,我以[慎]为名的儿子啊!”
李慎闻言微微一笑,抬手在棋盘中落下一子。
见此,天子李暨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又是自保的招数么?”
李慎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不自安,何以安天下?”
“你啊……”天子李暨闻言叹了口气,继而好似想到了什么,正色说道,“你觉得是何人下的手?是老二么?”
“不像,老二没有必要杀我……”
“你的意思是……”
“老五!”重重在棋盘中落下一子,三皇子李慎抬起头来,望着父亲一字一顿说道,“他要当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