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三把自己的号牌递上去,白忠旗看了,然后在花名册上找到他的号,看了一眼,道:“你是要存在军需?”
“是。”
蒋老三这人其实很精明,他虽然霸道骄横,但却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能耍横,这会儿便是老老实实的。
白忠旗点点头,抽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空白纸条,在上面写上‘兹有号三十四,存于军需处粮一石二斗。见票即兑,不得推诿耽搁。’然后便是掏出一个小小的印章来,在上面盖了。他把纸条递给蒋老三:“什么时候想要领粮食,直接去府库即可,不过须得放假时候才成,若不然出不去大营。”
“谢大人。”
蒋老三接过条子,仔仔细细的收好。
等着第一杀手队的众人都领了粮食,董毅英便自带着他们出了营门,营门口有骑马的家丁巡逻,董毅英拿了手条给他们看过,方才让众人出去。
大伙儿一路出了内城,磐石堡南门,这两处也有骑马的家丁来回,很是防备森严。
到了大门口,董毅英笑道:“自去吧,自去吧。瞧你们也想家的紧了,赶紧回去。”
又嘱咐道:“一定要在明日午时之前准时回营报到,我便在营房中等着,若是过了时辰不来,怕就不是抽几鞭子的事儿了。”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应是,而后才各自散去。
钱一川和郑发奎几个一路说笑着顺着南门外的官道离开,不过走了一段便是分开。他们都不是一个保一个甲的,住的地方离得也挺远。
钱一川告辞了众人,嘴角挂着笑意,提着粮袋一路急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快行去。
董官渠东边,是一片不大的丘陵地,说是丘陵,其实不过是七八个土包而已,每个大约有三四丈方圆,不过是六七尺高,坡度非常平缓,住的时间长了,根本就感觉不出来。现如今,地面上已经被一个个的院落,一间间破陋的土坯草房给覆盖了。
这里,居住着第一保第九甲。十户人家,二十七口。
现在是二十六口了,不过这个消息,显然钱一川是不知道的。
这里靠着董官渠,董官渠两侧都是上好的良田,而磐石堡下面的这些百姓耕地的分配,都是按照就近的原则——也就是说当初安排你住在哪儿,你就是分的哪块儿的地。
所以现如今磐石堡南边儿的景象便是:一个个的小聚居地分散着,相互之间间隔几十丈到一两里不等,每个聚居地都是十户,一小片院子房子凑在一起,而在周围,则是一片片阡陌纵横的耕地。
能住在董官渠旁边,就意味着能分到这周围的地,这是磐石堡周围最好的地了——至少现阶段是如此。甘河两岸和洢水河两岸的地肯定也很不错,但现如今那边还没开发。
显然钱一川运气还是挺好的。
他绕过畜牧养殖场——其实可以从结冰的董官渠上头直接过,但他提着粮食,生怕冰层禁不住,因此往北走了一段儿,绕了个弯。又顺着一条通往东边儿田间,不过三尺宽的小水渠走了几十步,便来到自己家门口。
这个甲从西往东数第二户,就是他家。
地里一层青苗,看上去稀稀疏疏的,有黄有绿,这是去年种下的麦子发的麦苗。瞧见这个,钱一川便是心中欢喜。这些麦苗,是粮食,也是未来的希望。
远远的瞧见自己家的门扉,他心里便是火热起来,似乎手中的粮包也不那么沉重了,健步如飞的向前走去。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自家妻子那秀丽的面容。郑氏瞧见他,脸上慢慢地都是喜色,叫道:“相公。”
“娘子。”钱一川也挂着笑,快步过去,不过这个年代,他们这种老夫老妻之间,自然不会来一个拥抱之类的。毕竟还在门口儿呢,这么亲近让人家瞧见了,别是笑话。
“进来吧,进来吧,别再门口傻戳着了。”
郑氏把钱一川来了进来,把门关上。钱一川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家换了门了,这门是用木板钉的,虽然做工粗糙,但颇为的坚固厚实,比原先那简陋的柴门强了不知道多少。一看屋门上头,也是这般换了门。
“换门了?哪儿来的?”钱一川一边提着粮袋进来一边问道。
“嗯,霍姑娘让人给做的,说我一个女人家在家里,不把门弄得结实点儿不保险。”郑氏笑着解释道,她神色如常,只是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被孙阿大那厮调戏的事儿,他自然是不愿意告诉自家丈夫的,在这个时代,女人若是被人调戏了,甭管失没失身子,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儿。若是碰上一个心眼儿小,爱猜忌的丈夫,这辈子也就完了。怕是要时不时的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一通,那下半辈子可是有的瞧。
再说了,你说你没失身,谁证明?咋个证明?
不过还好,钱一川并未注意到她的不对。
郑氏赶紧引开话题,她有些炫耀道:“我做那棉甲的时候,结识了霍姑娘,喝,霍姑娘人可好,也没架子,还让我去她家里做工做事。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拉着钱一川的袖子笑吟吟的让他坐下:“还是相公你最有本事,出去一个多月,就弄了这么多粮食回来。怕得有一石多吧?”
能被配偶肯定,对于男人来说本就是成就感的一部分,钱一川嘿嘿一笑:“一石二斗粮,一个半月的军饷。”
“相公真有本事!”郑氏瞧着他,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然后从锅里舀出一瓢水递给他:“走了这一路可累了吧?喝口水,早晨做了饭,烧了这锅水,下头火我就没灭,那灰一直温着呢,不凉不热,正好。”
钱一川先是小口尝了尝水温,果然是正温热的,便又咕登咕登喝了几大口。
“你知道我今日要回来?”
钱一川把瓢放下问道。
“是啊。”郑氏拿袖子给他抹了抹嘴,笑道:“做完了那身儿棉甲之后,俺们这些女人便没活计了。王羽王大人便又带着不少人每日开始凿冰捕鱼,你不知道,咱们磐石堡那两条河,甘河和洢水河,是不让私自去抓鱼的。只能公中去抓……瞧我又说远了,昨日王大人就说今儿个你们放假,怕是都要回来,让俺们今日就都别去了,在家呆着。”
她指了指门边的盆子:“我刚才正喂牛呢,就寻思着你可能回来了,便打算开门迎一迎,结果你真就回来了。”
盆子里头一团糊糊状的黑色东西,想来就是喂牛的。
“还喝么?”郑氏一张嘴是很利索的,钱一川没怎么说话,似乎一直是在听她说了。
钱一川摇摇头:“喝饱了。”
他忽然一笑,拉了拉郑氏,定定的看着他:“娘子,让我好好瞧瞧你,一个多月没见,想念的紧,日日做梦都想着你呢!”
“啊?”
郑氏脸忽然一红,呆呆的看着钱一川,神色间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喜悦莫名。
方才钱一川一回来,她就有些发现,自家丈夫,似乎有些变了,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他走路更沉稳了,腰背更加宽厚了,而改变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东西——或许就是霍姑娘口中有时候提到的男人的气势吧—=—似乎也变了,只是感觉,自己的男人,巍峨如山一般,让人更加愿意依靠,而靠着他的时候,心里更安定了。
到了这会儿,钱一川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她才敢确定,他,确实是不一样了。
这种话,放在以前,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就算他心里再想,他也说不出来。
他敢说话了,也会说话了,而且说的话——怎么让人就这么爱听呢?
想到此处,脸上便越发的滚烫了。
她大着胆子的钱一川对视着,他更壮实了,脸上气色也好得很,似乎都有一层油光了,整个人似乎还胖了不少。看来在军中,真是没怎么受苦,吃的是很不错的。
看着他的脸,他的身板儿,他那威武的红色胖袄,他那宽大的牛皮带……他的眉眼处处,越看越是欢喜。
钱一川怔怔的看着他,把郑氏这般泼辣的女子都看的受不了了,她站起身来,拉着钱一川进了内屋,指着墙角道:“相公你瞧。”
钱一川看去,墙角堆了两层木板,上面还放了一堆干柴,然后最上头放着一个粮食袋子。看来是深怕粮食受潮,因此保管的很是细致。郑氏喜滋滋道:“我做了那棉甲之后,发了五斗粮,现下还剩下五十多斤,再加上你这些,那就是一石六斗多,咱们要是俭省着一些,可就能吃不短的时日了。等到秋后再收了粮,完了税之后,理当还能省下不少,到时候,便是再要个娃儿也够吃了……不成,还得买些鸡苗养些鸡,娃儿得吃鸡蛋,光吃粮可不够,我到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奶水……”郑氏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说着便是满心的欢喜。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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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