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笑骂一句:“滚你的蛋!若不是老子在前头挡着,你早就让人给一刀剁了!这会儿都能包人肉饺子!”
众人都是轰然而笑,王浑也不着恼,只是挠了挠自己脑袋。
余下众人也是纷纷说了自己战果,大致在两三个左右。毕竟能和他们当面的马贼也就是那些,而大头又基本上都被董策给包办了,他们落在后面只能捡个剩渣吃。
让董策有些诧异的是,当他把目光挪到大丫头身上的时候,这女孩儿却是红着脸羞怯怯的比了一个的‘六’的手势。
“六个?”董策有些不敢相信。
她轻轻点点头,被董策的目光瞧着,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
王浑在一边儿大咧咧道:“头儿,您是没瞧见,这小妮儿看着文文弱弱的,还爱脸红,下起手来可狠了。喝,那两口刀,一刀赛似一刀的毒辣,只要给蹭上就活不了!”
他这大嘴巴,也混没想到这般说一个女孩子合不合适,给大丫头狠狠瞪了一眼才悻悻的住嘴。
董策吁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捡到宝了。之前他也没指望她能怎么样,只是希望莫要折损,莫要拖累而已,却没想到她竟是杀了六个马贼!这可不是六只鸡!
要知道,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啊!
有些人,兴许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
董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怎么都看不出这个女孩子怎么就那么能厮杀拼命。
“有没有饿了的?赶紧吃饭喝水,待会儿戴上头盔,跟我上去。”董策吩咐道。
“兄弟,哥哥这里有个计较。”
九边这些堡寨,本就是军事性质大过民用性质,说白了,就是以军事要塞的标准而建的。因此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城池不大,城墙高峻。可能还不如内地一个县城的五分之一大,但是城墙的级别却是超过了州城。比如说十里铺,不过是三四百人,五十军兵,放在内地也就是个村子,还不算大的。但是城墙却足有十多米高,两丈的厚度,城头之上也是女墙,城楼俱全。
不过城楼已经是很残破了,不知道多少年没修过,虽然说不上摇摇欲坠,但是漏风漏雨那是免不了的。这五年间虽然上头两次拨款责令整修城墙,但都被许如桀大人给拿到了自己家里了。
城楼大门紧闭,里面升起一堆篝火,士卒们都在外面,只有董策和许如桀二人对面而坐。火光明灭,把他们脸上照的一阵阴晴不定。
董策并未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许如桀说下去。
许如桀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贼人势大啊,足有三百骑,又是来去如风,咱们是逃也逃不掉,若是守……”
他苦笑一声:“我恶了侯家伟,镇羌堡那边儿的军兵是不要想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推脱一个三五日。其它的边墩,便是相救,也是无能为力。更别说,若要打退这三百马贼,怎么也得千余步卒才行,能拿的出来这个兵力的,附近只有镇鲁堡,弘赐堡等寥寥几个而已。”
董策已经接口道:“可是这里又是镇羌堡的辖区,他们却是不好擅自进入的,若是公文往来,最后定下来再出兵,怕是咱们骨头都已经成了灰儿了。”
许如桀点点头:“谁说不是啊!”
董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你说侯家伟定然是不会来救的,嗯,有这句话,和我方才过来的时候那古怪,两相印证之下,却是有些眉目了。”
“什么古怪?”许如桀拧着眉头道。
董策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那些马贼用的弓,不是自己造的。我夺过来瞧了一眼,是咱们大明官定的弓箭,跟下发给军兵的,丝毫不差!”
“什么?”许如桀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他脸色刷的一下阴沉了:“能确定么?”
董策点点头。
“会不会只是巧了?”
董策一声轻笑:“一个人那还巧了,三百张弓都是如是,还是巧合?”
许如桀脸色极其难看。
他当然明白董策的话意味着什么。
三百张弓,已经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数目,要知道,在大明朝私藏弓箭可是死罪,要诛族的。这些马贼自然是不在乎什么诛族不诛族的,但是问题是,他们的弓箭是从哪儿弄来的?要弄到三百张弓,不是件容易的事,武库之中若是账目短缺这么多,真被揪出来,是有一大批人要掉脑袋的。
而在这九边之地,搞到弓箭相对容易一些,但是三百之规模,也唯有高级军官才能紧紧巴巴的挤出来!
还未听说过白麻子攻下了哪处堡寨,由此也可断定得,在他的背后,定然有一个相当强力,地位尊贵的大人物在支撑着!
原来这白麻子匪帮的背后,竟还有这许多的曲折!
许如桀和董策都甚是精明,自然立刻便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两人都没有说出来。
谁都不再说话,火光明灭,映出了两张阴沉沉的脸。
终于,还是许如桀沉不住气了,低声道:“侯家伟?”
“拿不准的话,我不敢乱说,不过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推断,那也只能是他。”董策淡淡道:“白麻子狡猾,素来不会去啃硬骨头,咱们十里铺虽小,却是城高池深,又没多少肉可以吃,对让来说,便是打下来也得不偿失。不过么,对大哥您,却就是天崩地裂了!”
他瞧了一眼许如桀,见他的脸色已经发白:“若是十里铺被攻破,没的说,大哥你自然是身首异处。而若是城不破,你也会落一个守城不力的罪名,能不能保住这官位还是两说。”
董策摇摇头:“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本来以为这位侯大人上有兵备道刘大人压制,下有老哥您分权,已经是只剩下一口气儿了,却没想到,这一步棋走来,全盘都活了!”
许如桀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他方才低声道:“兄弟,老哥这儿有个说头。”
“贼人势大,眼瞅着就要白日,这十里铺是守不住了,不若趁着夜色,咱们撤吧!兵分两路,你能打,便带着一队军兵,挡一阵子。我带着百姓撤退,老弟你放心,令堂和弟妹,我一定给你护的平平安安的!”
董策听了,脸色顿时便是有些发冷,他目光沉沉的盯了许如桀半响,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大笑:“大哥啊,你对兄弟我,是真好啊!”
一路军兵掩护,一路带着百姓逃难,好生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若是那些不晓事的文官听了,说不定还会对此大加赞誉,夸奖许如桀临危不乱,进退有度,更是心系百姓!可是在董策看来,这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昏招儿!
百姓没了城墙的庇护,在荒野上被马贼追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蠢货笨蛋才会做出这样的决策,可是许如桀好歹算是知兵,更称不上是蠢货!
一个人的行为,自有其目的所在。
许如桀这般做,分明就是要自己替他吸引火力,更是要这些百姓替他吸引马贼的注意力,从而为他逃走创造机会!
而且这更有威胁自己之意!
他说的好听,由自己带着军兵这一路,他带着百姓那一路,可是问题是,自己的母亲和家眷都在百姓那一路中,自己能放心,能安心么?许如桀这一番话,这一番动作,就逼得自己不得不自请带着百姓那一路!而周围被数百百姓包裹,自己这精锐骑兵小队的速度优势就被拖累的完全消失,战斗力更是丝毫都发挥不出来,就相当于完全废了!
而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马贼肯定更愿意对付百姓这些软柿子而不是军兵组成的硬骨头,因此许如桀安然脱险的机会很大。
当真是好心机,好算计!
只是,这些心思就为什么偏生要用在自己人身上?
这一刻,董策不但是对许如桀的行为感到极端的愤怒,更是充满了失望和不屑!
这些大明的军官,就是这般德行,要么通匪,要么怯懦,难关这煌煌大明,竟至如此!
许如桀尴尬一笑,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一丝畏惧和不安来。
这一丝情绪刚刚起来,立刻就被他捕捉到了,许如桀顿时便是有些恼羞成怒,心里烦躁。
曾几何时,这个在我面前要跪在地上仰视我的人,现在竟敢跟我这般说话了?
不过现在要用得上董策,自然是发作不得,他陪着笑道:“兄弟,说罢,你带哪一路?哥哥没得说的,拣你剩下的那个!”
“还用得着说么?”董策眼中一片冰冷森寒,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兄弟毕竟还有家人舍弃不下,便带着逃难的百姓那一路走吧!”
许如桀心中大喜,却是被他竭力掩饰住了,有些勉强的叹了口气:“唉,兄弟,不是哥哥我……”
董策微微一笑,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兄弟自己选的,和大哥无关。”
“好!”许如桀击掌道:“那咱们便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