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物资全都装上车马,一支庞大的队伍向着磐石堡的方向缓缓行去。
本来这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交接,没有纪长风这个粮草通判的责任了,但是他却是提出来要随着董策去磐石堡瞧瞧,理由则是散散心。
不管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善意和明显的,董策也是十分欢迎。虽然在董策面前这般随和亲近,实则纪通判在整个冀北道都是赫赫有名的实权人物,每日从他手里头走的粮草不计其数,下面的堡寨都要小意巴结的。便是守备操守来了,在他面前也要陪着笑脸。
能结实这样一个人物,打好关系,董策也很是乐意。以后打交道的次数肯定不少,却不能靠着过往的那点儿情分续着,须得不断巩固才行,这个道理,董策很清楚。
纪长风不会骑马,董策便着人腾出一匹大青驴来给他骑着,放慢了速度,两人并肩而行。
纪长风不拿架子,董策学识渊博,所学极为驳杂,随便说出一些什么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东西。和他交谈一番,纪长风身为文官本来的那一点儿优越感和轻视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觉得这位董大人着实文武全才之人,只做一个武将,着实可惜了。等远远能瞧见磐石堡那高大的城墙时候,两人已经详谈甚欢,颇为投契了。
等到了磐石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甘河和洢水河一片金色的波光粼粼,景致极美。
辛勤劳作了一天的百姓也都开始回返了。
虽说隔得挺远,但是董策一眼就能瞧见了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王羽,在他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汉子。
这些基本上都介乎于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健壮汉子,正是人生中精力最充沛,身板儿最健壮结实的时刻。他们大都**着上身,露出了身上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结实遒劲,如同铁水浇筑的雕像一般厚重有力的肌肉。
基本上每两个人合力抬着一只大筐,一人抓着一边的耳朵。这大框足有半人多高,都是用很有韧性的树枝编成,外面用树皮和草绳固定住,筐子底部还铺了一层细密的树皮防漏,通常来说,这种筐是庄户人家用来装乘青菜萝卜猪草之类东西的。但是现在在,这些大筐里头,装的满满的却都是鱼。
刚刚从河里打上来的,又大又肥的新鲜活鱼。
这些鱼的快头儿都很是不小,长的足有两尺多,短的也有一尺来长短,圆滚滚的,肥厚结实。在大框里面一层层的相互挤压着,不知道哪个的尾巴动了动,便是甩出一串水珠,夕阳照射下来,在空中折射出美丽的虹彩。
这一大筐鲜鱼,怕不得有七八十斤重。
这些汉子提着也是颇为的费力,不过比起疲累来,现在在他们体内起到主导作用的情绪显然是兴奋和喜悦,竟然还有人在大声的唱着让人听不大懂的乡下小调。
远远的看到这庞大的商队过来,众人都是有些发呆,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的人认出了队伍中的董策,立刻跪倒在地,大声道:“谢董大人活我!”
其他人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乱糟糟的道:“多谢大人活我。”
董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都起来,都起来,辛苦了一天,吃饭去吧!”
“听大人的,都去吃饭……”王羽也在一边大声吆喝着,众人这才起身,向着那片窝棚区走去。
王羽打马过来,正要说什么,看到董策身边有个文官,便机警的闭了嘴,只是恭谨的下马向两人行了礼。
纪长风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表情中轻蔑不屑表现的很清楚明白。他终究是文官,瞧不起武将的文官,能那般对待董策,不过是另有机缘罢了,却是不能作数的。
董策摆摆手:“这位是兵备道他们粮草通判纪大人。”
王羽又是一番见礼,这一次纪长风倒是勉勉强强的回了一个。
他反倒是冲着董策笑道:“董大人编练新军,既能为国戍边,又能活百姓无数,当真是大大的善政。”
董策谦道:“谬赞了,谬赞了,还不是多亏有兵备道大人抬举?以后也少不得须得多多仰仗纪大人。”
纪长运微微一笑:“好说!”
洢水河自西向东,甘河自西北而东南,是以磐石堡北面是青锋山,东,东南,南三面都是大片的水泊,唯独西面是没有水的。而董策等人的大车队是从西面过来的,并不需要过河。
顺着不知道哪年修建,更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现在却因为大批人的经常踩踏而渐渐露出本来模样的官道来到磐石堡前。纪长风抬头仰望那厚重高大的城墙,不由的感叹道:“依险峰邻大川,城墙又是高厚如此,当真是一座了不得的雄城。”
他转头看向董策:“董大人当真好眼光。”
“光有眼光可没用。”董策哈哈一笑:“现今却是一片断壁残垣,若是能恢复旧观,纪大人却是第一功臣。”
纪长风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是微微一笑,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董策心里立刻安定了不少,心知有了纪长风这句话,以后需要兵备道衙门的支持力度,是定然不会小的了。
石进早就领着一帮人在城门口等着了。
先向董策二人见了礼,而后道:“大人,库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各项已经准备妥当。”
董策点点头,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自己交代的事情办完,可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石进的办事能力,也是越来越强了。
他看了纪长风一眼,纪长风无可不可的点点头:“那咱们就交接吧。”
“好!”董策摆摆手,石进后面那些临时调集起来的民夫立刻一哄而上,把大车上面的粮包,战马上面驮运的武器等等物资给搬下来,兴高采烈的向着城内搬去。石进选择的库房在城北,过去应该也是此地屯军的库房,三进的大院子,房屋都极是高大,下面用麻石,上面用的是烧制的大青砖,容纳量极大。更难得的是,保存的还很是完整,基本上是可以用的。
一袋粮食应该是没有袋子口没用捆好,一根汉子往下搬的时候袋子口睁开了,白花花的上好精米立刻从里面流出来,瀑布一般倾泻在地上。
那汉子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
董策摆摆手:“算了,快把粮食捡起来吧!下不为例。”
那汉子如蒙大赦,惊喜之下眼泪都下来了,泣声道:“谢大人,谢大人……”
只是董策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董大人运回了几十大车粮食,都是上好精米的消息很快就在磐石堡传开了。这也让堡中百姓略略有些浮动的人心立刻安定下来,董大人当真是个有本事,手眼通天的人物。跟着他还能挨饿不成?
眼看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的也搬不完,纪长风示意那些跟随护送的五十多兵丁也去帮忙。
董策笑道:“纪大人,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吃过饭再走?咱们磐石堡虽然乃是草创,万事都是粗简,但是却是有新鲜河鱼,有林中走兽,野猪狍子,野兔之属,都是上好的野味儿,别是一番风情。”
“独乐乐不如同乐乐。”纪长风还有着读书人天真的那一面,笑道:“咱们何必自己吃?去和那些百姓吃不好么?与民同乐。”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兴奋和期待,脸都有些红了。
董策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不懂民情,满腔理想,不通世事的官儿啊!却不知道你去和百姓吃饭,百姓最是难受不过。”
明朝的读书人信奉孔孟之道,他们的教育中,执着的认为百姓是尊贵的,君王在百姓之下,只可惜绝大部分的读书人在当官或是有了功名之后,就把自己看做了黎民黔首的代表。而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名义,把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群党的利益,凌驾于整个国家和朝廷之上。
凭什么?你们又算什么?
不过董策对纪长风的意思却是不好违逆,既然人家这般有雅兴,那自己就陪着他折腾便是了。
两人在石进等人的簇拥下策马向着百姓聚居的所在缓缓行去,纪长风显然是兴致大好,时不时的还点评一下周围的风致景色。
此地风物,也是颇为可观。
有了这两日,那百姓聚聚的所在又是有了不小的改观。原先杂乱的窝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排房子,很是简陋,基本上是用原木,泥,外加树皮建造的,屋顶上铺的是草,不过用来暂住是足够了。
在房子旁边一直到河边,已经清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点起了一堆堆熊熊的火焰,火焰上空的空气都在扭曲着。火堆两侧支着粗大的木头叉子,上面悬挂着大锅。百姓们直接从河里取水,而后就着雪水融化颇有些寒意的的河水把那些肥鱼开膛破肚,刮了鳞片,清洗干净了之后,剁巴剁巴,直接便扔到了已经烧开的大锅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