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这麦苗,也就看到了希望。
两人再不耽搁,把那犍牛套上,扶好了犁铧,郑氏在前头牵着牛,钱一川扶着犁,两人便开始干活儿。
这两个活计都不算是轻松,但郑氏喂牛的时间长,家里这头大牲口也更认她一些。
农事艰难,极为辛劳。
几趟下来,虽然是还很是寒冷的初春,但他们两人已经是出了几身透汗。中午回家草草的吃了点儿干粮,便又回到地里,接着干活儿。
时至傍晚,八十亩地差不多拾掇好了一半儿,两人都是欣慰,如此明日再弄上大半日,就差不多都能弄完了。这些需要青壮年劳力的重体力活儿都做完了之后,剩下的那些,便是郑氏一个人在家,多少也是能忙活过来的。
眼见得到了吃晚饭的点儿——这个时代人们都是吃得早睡得早,大部分穷苦人家是一定要在天色黑沉下来之前吃完饭准备睡觉的,主要是为了节省灯油。
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打眼儿一瞧,却见杨氏依旧在艰难的耕作着。
和钱一川家里一样,杨氏当初分地的时候,家里也是一个男丁一个女丁一头耕牛,八十亩地。现如今孙阿大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如何能做得来?
正是越瞧着便越是觉得她可怜,她心里念头转了转,有些歉意的开口道:“相公,要不回去我先给你做上饭,你先吃了?回头我出来帮着杨氏伺弄庄稼?她一个妇道人家,日子也真是难过。”
钱一川嗨了一声:“哪用得着这麻烦?你先回去做饭,我去帮着她弄,能拾掇多少算多少,只等天擦黑了我就回家。全收拾完就别指望了,累死我也弄不完。能伺候出十几亩地来就算是老天爷开恩,好歹到时候得把黄粮国税给完了。”
“倒也成。”
郑氏有些踌躇,上下打量了钱一川几眼,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
钱一川去帮忙,自然是比自己要强一些的,只是那杨氏乃是个久旷的妇人,自家男人又是个极精壮的汉子,俩人一块儿干活儿做事,这万一天雷勾动了地火……
事关重大,由不得她不谨慎。
“唉,你想到哪儿去了。”钱一川这人心里可明白着呢,立刻就猜到了郑氏的心思,不由得哭笑不得:“你说,咱连成亲这许多年来,别的女人我正眼儿瞧过么?”
郑氏听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脸就有些发红。
钱一川说的确实是实话,他这个人在女色方面,可是老实本分的紧,而且不善言辞,长的也只是一般人,自然也没什么女人倒贴他。
“我也没说啥!”
郑氏红着脸推他:“去吧,去吧,我说啥了。你要去就去。”
钱一川也不说话,瞧着她就是嘿嘿笑。
郑氏自己也红着脸乐了,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泼辣样子再也维持不住,温温柔柔的看着他:“早点儿回来了,我做了饭在家等你。”
“得嘞!”
钱一川摆摆手,朝着杨氏走去。
杨氏似乎是有些诧异,不过两人说了几句,她便是明白,还遥遥的向着郑氏做了个感谢的手势,便是开始干活儿了。
这就是钱一川不知道真相,若是知道孙阿大竟然曾经妄图调戏自家娘子,这会儿断然是不可能去帮忙的。
郑氏远远的瞧了两眼,嘴角勾了勾,转身回了家。
不单单是这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在整个磐石堡周围,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到处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兵丁们都放了大假,就连铁匠工坊、食堂、澡堂子,乃至于库房这些部门也都暂时停了,所有的壮丁们都给打发回来种地。
一眼望去,无数农人在辛勤的耕作,挥洒着汗水。
而若是站得高一些,就更能看到一些别人瞧不见的美景。
比如说现在的董策。
他正自站在南门城楼上,高大的城墙早就已经修葺一新,城墙表面也铺了砖石,非常之整洁坚固,只是城门楼子还没有修复。原来的城楼是三层高的,上面还开了许多射孔,非常之坚固雄伟,只是磐石堡着实是无力将其恢复旧观。董策干脆下令,直接把上头那残存的两层给拆了,因此得了许多砖瓦石块,用作他途。城楼只还剩下最下面那一层,略略修缮过,能遮风挡雨也就是了。
董策站在垛口后面,扶着城墙,凝视着这片自己掌控的土地。
城墙高达五丈,董策站在这个高度,整个磐石堡南边儿这广袤十几里的大地,都是尽收眼底。前几日刚下了大雨,似乎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消失了不少,空气能见度极好。他的视线远望,甚至能遥遥瞧见远处那一座山口。
过了那座山口,山谷之中,依山面河的城堡便是十里铺。
从此处,到十里铺,再从此处到安乡墩,再从安乡墩到十里铺。大约形成了一个边长为二十多里三十里不到的不太规则的三角形,这片区域,以及周边连带的辐射区域,都是自己控制的地盘儿。
而毫无疑问的,磐石堡周边,青锋山以南,甘河两岸,洢水河两岸这一片大约方圆在十里左右的区域,乃是其核心所在。
最富庶,最繁华,人丁最多,董策用的心思也最多。
他把全副心思都扑在此处,以至于十里铺丢给了当地乡老,至于几个隶属于他管辖的墩堡,除了安乡墩之外,其他几个更是瞧都没瞧一眼。在他看来,与其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和那几个墩堡的固有势力地头蛇斗心眼儿上面,还不如置之不理。反正那几个地界儿,就算是拿下来,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好处。
得不偿失。
夕阳洒遍天际,从董策的角度看过去,广袤的旷野,方才解冻的河流,都被一层淡淡的透着金黄色的红光笼罩着,平添了几分瑰丽的美感。
麦苗随着风吹而形成一阵阵的波浪,解冻的河流那哗哗的流水声,隔着这么远早就听不见了只是仿若还在耳边回荡。
河流解冻了,麦苗疯长了,天气转暖了。
春天就要到来了。
崇祯八年,这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来到。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冷风料峭,扑面而来。那城头竖着的旗帜,也在风中猎猎作响。董策心中却是一阵阵的火热。他身板儿笔直,挺拔宛如一杆宁折不弯的缨枪,抿着唇,手轻轻的摁着垛口,眼中闪烁着的,是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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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