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黛玉葬花》
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出自《论语·子罕》。
当时孔子路过一个叫做匡的地方,被当地的匡人误认成当年鲁国的阳虎,阳虎当年残害过匡人,而且与孔子长相极其相似。
被误会围困孔子的弟子有些惊慌,就问孔子该怎么办。
孔子的意思是,自从周文王创立的礼乐王朝大周灭亡之后,礼乐便崩塌了,而孔子学派是礼乐的继承人,匡人围困讨伐的阳虎,而我并不是,虽然长相相似,但是相信我的内涵能够让匡人区别,所以匡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这种内涵就叫做斯文,也是礼乐的延续,虽然大周灭亡了,但是这种礼乐斯文没有断绝,如果上天真的要灭绝这种文化,那么我也甘愿为之殉道。
所以斯文一词,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一种传承的精神。
虽然后来经常被形容成外貌,但是本意其实是一种文雅,温润,有礼乐之风的内涵。
是所有读书人都要坚守的一种品性。
四位先生以四种角度,来阐释了自己对于现在传统文化状况的理解和看法,但是都万变不离其宗的以斯文结尾。
引起场内所有人的沉思。
“斯文一脉比传灯,亦赖儒僧延不坠。”大先生点头称赞道,拍了拍王耀的头“想明白了没?”
“嗯,不过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王耀嘀咕道。
“王阳明先生曾经说过‘世艰变倏忽,人命非可常。斯文天未坠,别短会日长。’,想必就是说的这种斯文不坠的传统吧。”李婉倒是顺势接了一句。
王耀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还读过《王明阳大传》这书还没出多久,而且很冷门啊。”
“你也读过?”李婉也十分惊讶。
“前几天朋友送了一本,还跟我说外面买不到。”王耀笑道。
“作者是我爸的朋友,送了他一本,我碰巧看了看。”李婉柔声笑道“不过你的惊讶,应该是我竟然读书吧。”
王耀神情微妙的变换了一下,不露声色的摆摆手“绝对没有,李小姐谈吐透露出的涵养已经充分说明了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其实王耀确实惊讶的是她读过这本书,因为这种纯东方传统文学传记,对于李婉这种从小在西方文化熏陶成长下孩子来说,应该是有些陌生的。
“那我就假装相信了吧。”李婉轻声笑了笑“不过我真的读过很多书,你不要以为富二代就是整天吃喝玩乐。”
“当然。”王耀干笑了下。
“感觉等下晶丫头还有节目,咱们是继续在这儿看,还是进去?”大先生问道。
“在这儿看吧。”王耀说道。
“那你还不去搬把椅子过来。”大先生踢了王耀一脚。
王耀干笑着跑到外面搬椅子。
“王先生很有趣。”李婉看着王耀的跑出去的背影笑道。
大先生笑了笑“接触久了,你会喜欢他的。”
“我有点奇怪,先生为何要撮合我们?”李婉脸颊有些发烫,抿着唇看到“我觉得,他跟刚刚台上那位应该很相配吧。”
“缘分这个东西,妙不可言,不是外人看着相配就行。”大先生轻笑道“再说,我只是觉得你的面相很合他。”
李婉微微蹙起眉,有些不悦,毕竟大先生说这话有点贬低人了,她堂堂一个大小姐,难道还是给王耀冲喜的小妾不成?
“倒是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索性找了这个借口。”大先生笑呵呵说道“你不会跟一个要死的老头子计较吧。”
李婉笑了笑“老先生洪福齐天,晚生不敢。”
大先生微微挑眉,瞥见搬着三把椅子回来的王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不坐?”李婉看了看,她跟大先生,童春是三个,加上王耀应该是四张椅子才对。
“我不坐了,躺了好几天,得站会儿。”王耀笑着说道“要不然骨头该生锈了。”
李婉点点头,看向渐渐暗下来的舞台。
出科表演按道理都是一场大戏,能看出学徒功底《藏书之家》虽然有一个多小时,但是算不上大戏。
不过连演两出还是挺少见的。
因为一般都是出科拿绝活儿,在业内一下子就把名字打出去,相当于一个标签,这样以后才有号召力。
比如梅兰芳先生第一出戏就是工花旦唱的是《长生殿·鹊桥密誓》里演织女,算是一战成名,在一席之地唱了三年后背喜连成戏班,班主叶春善收为徒弟。
虽然郑晶晶在专业上还是有些差距,毕竟舞台经验少,但是凭借这份天赋以及扮相,算是在小生站住脚了,也不必再唱第二出戏。
有些东西,不是越多越好,尤其是戏曲,贪多嚼不烂,很多名角一生学很多戏,但是只专一两个角色,便可以算是大师了。
出科再唱第二出,是一个很有风险的事情,尤其是连着,因为观众还没有从上一出戏中走出来,很容易先入为主。
当熟悉的前奏想起来的时候,台下很多人都发出轻呼声。
《红楼梦》所有剧种的配曲,几乎都相似,改也都是小改,而且这出大戏是所有人必学,穷极一生也要钻研的主要剧目,几乎是熟的不能再熟悉了。
尤其是这一出,堪称戏曲中的重头经典戏。
《黛玉葬花》让一些红学家提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剧目,尤其是那首经典的《葬花吟》用各种戏曲独特的口音,尤其是吴越语系唱出来,更是无法言书的美妙。
这出戏不管是在书里,还是戏里都是为两位主角的命运画上一个休止符,其中无限的爱恋,美好,贪慕都将以悲伤的方式休止。
理想和现实的纠葛,让人绝望的缠恋,对命运的申诉以及不甘。
缘定三生最后输给了金玉良缘的荒寥。
都在林黛玉这样一样让人看着都恨不得捧在手心中疼惜的女子身上表现出来,是极其复杂和困难的。
越剧的特殊风格很适合阐释这种剧目,其中以王耀的师叔,徐玉兰的《黛玉葬花》最为经典,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不过这出戏,重头是独角花旦的戏啊。
郑晶晶不是小生吗?
不过还不等疑惑发问,出场再次惊艳到了所有人。
身着白兰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绣金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点翠头面,两支点翠步摇镶金带玉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随着脚步一步三摇,金钗点蓝熠熠生辉,映得面若芙蓉。
妆容清淡,两湾似蹙非蹙罥(juan)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悲戚和一丝怨念。
裙摆拖地莲步轻移宛如如柳扶风,怀中抱着一个盛满白花的竹篮,跟那张妆后显得极为病娇的脸色对比,显得那张脸越发的我见犹怜。
竟然是林黛玉,所有人都震惊了。
不但是因为从坤生到旦角转变的惊愕,更是因为这身装扮意外的契合原著中描写的林黛玉,尤其是服装方面,就好像是所有人幻想中林黛玉葬花那天应该穿的衣服。
那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像是嫁衣,也更是丧服,因为在葬花的那一瞬间,她也将自己一同藏去。
所以那一天应该是她最美的一天。
这身装扮和妆容已经脱离戏曲艺术本身的那种烘托,有些极其写实了。
但是众人无暇挑刺,全都沉浸在台上那尊玉人的娇美上。
妆容是变了,不过应该只是上了白粉让脸色变得苍白一些,大体应该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画了林黛玉独特的细平眉。
但是已经完全看不道上一出那个一身骄狂风流的才子形象。
这变化,有点突兀的太自然了。
场中有一个临时上的假柳树,其他就是背景投射的‘大观园’景色。
纤雨值休辰,园游恣幽赏.回沼抱南轩,几窗爰净朗:
环顾卉树森,浓绿弥众象.稀处现楼台,微风动帘幌。
前奏以过半,似乎是配乐延长了,化身林黛玉的郑晶晶莲步轻移走到柳树边,素手去摸垂下的杨柳枝条,似乎想拽下一片绿叶,但是又因为无力,连柳叶都拽不下。
虽然有些夸张,但是这个细微的表演确实刺痛了很多人。
似摘,还是不忍摘?
随后她抱着竹篮依旧没有开口,绕树一圈,绕到一半的时候身子一踉跄,身上扶住树干。
观众也都被这一踉跄弄得心跳一滞,有几个比较年轻的男孩情不自禁的起身要冲上台扶人。
一个细微的表演,郑晶晶凭借台步一个踉跄就让所有人了解了林黛玉此时的心情以及状态。
绕树是在寻一个葬花之地,踉跄是介绍身体状况的柔弱。
表演的成分太大,但是却并不让人出戏,梅先生先回过神,眼中放出异光,似乎想到些什么。
似乎找到了一处心仪之处,郑晶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之后扶着树干缓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