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早晨的太阳金灿灿地照在高大的树木枝叶上。那些松树、槐树、柳树傲慢地屹立在热闹的通往下关码头的道路旁,通往下关码头的道路,从来都是南京最繁华的道路,无论是光复大道也好、民族大街也罢,下关码头沿途在短短十几个月中的发展,远超过过去几百年的发展,这里甚至正慢慢的成为整个南京最繁华的商业区,与位于城中的公务区有着明显的区别。
尽管作为帝国首都的南京在规划时采用了最为现代的规划,但并不意味着公务区不存在商业区,商业区不存在公务区,实际上两者只是主与辅的关系,位于“帝国农商部技术分析局”即位于南京下关新区民族大街32号。
从表面上看来,这栋西式的石质墙面带有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在南京并不算多见,在推广“华式现代建筑”的中国,纯粹西式的建筑并不受建筑师、政府以及民众的欢迎,但这仍然不妨碍一些政府机构采用的西式建筑,像帝国海军部别说是建筑,就是军官们的骨子里都带着一种英国化,甚至于以此为荣,帝国海军部同样也是唯一提供西式工作餐的政府机构。
而技术分析局在南京一直都不怎么显眼,甚至于如果没人留意到那面八开纸大小的铜牌,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从名称上是“农商部二级机构”的政府机构,别说是普通百姓,甚至就是农商部的绝大多数雇员,都不知道技术分析局的存在。
淡淡的灯光在桌子上那装有白兰地酒的酒杯中轻轻地摇曳,在古色古香的家具那暗淡的表面闪烁,在枝形吊灯那水晶玻璃中稀奇古怪地折射,在新疆缠回编织的那华丽的地毯上隐没。地毯很大,夸张点说——极大。这块地毯就像成熟了的麦田,在整个办公室内伸展。
墙上悬挂着几幅名家风景油画,墙裙用浸染的柞木镶嵌着,而这一切,又成功地与具有西式风格的精致奇巧的酒吧相谐调。软垫矮凳、安乐椅、沙发——所有这些,都是用带金色压花纹的最精细的红色皮革包装的。
诚然,这间办公室的整体风格与帝国政府强调的“简朴”风格确实有点不太谐调,如此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多少与“政府机构”的名称有些不谐调,但有时候一些事情就是如此,这间远比陛下办公场所更为奢华的办公室,尽管存在着,可却几乎很难引起外界的注意。
而实际上,这个屋子的主人在某种程度上,却是皇帝陛下的亲信。
坐在华丽的桌面足以映出人影的书桌后,史司从文件盒中取出了一份文件,然后打开它,几秒钟后,他开始在文件着作着批复,在某种程度上,身兼数职的史司现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这间办公室度过,办公室隔壁的休息室,就是他的家。
而技术分析局局长的职务,就是他最重要的职务,只有在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机构中工作的人才知道,这个表面上是农商部二级机构的技术局,实际上绝不逊于“司法、教育、陆军、海军、财政、外交、农商”等大部,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他的权责远重于其它部门。
“直接同克虏伯钢铁公司谈判,拟定引进价格为350万马克……”
在看过第一份报告之后,史司便拿起沾水笔在文件上做着批示,而这就是他的工作,技术分析局在去年成立的时候,其目的就是通过“技术打探”和“优选尖端”的措施,以国家的名义而非企业的名义,在政府的支持下,以低廉的费用和极高的效率吸收欧美国家上百年的技术积累,随后将专利技术转让给国内有能力的公司企业。
同时技术分析局,还是全中国唯一一个拥有机器进口许可的机构,在当初帝国咨议院通过“无论官营、私营企业进口机器,必须经过技术分析局”的提案时,外国洋行曾为之欢呼,他们看到了“油水”,而仅仅半年后,在中国依然从事机器贸易的洋行只有“0”家。
之所以统一采购,是为了在引进机械的过程中,做到“规模化”,利用技术分析局驻外使领馆办事处,直接同外商谈判,在压低机器采购价的同时,又对外国产品的技术数量、设备样品、工艺路线进行分柏、评判,在引进机器的同时,引进其技术。
“……他们可以拒绝,通知海关找个借口停发德国染料进口许可证,工厂生产上的暂时困难是可以克服的,但德国人需要市场,我们需要技术……”
终于,用了近一个小时的工作,史司才将文件盒放到一旁带着“已签”标签的文件篮内,然后一口气将桌子上放着的茶喝完。
权力!
短暂的公务处理中,那些签批、字语,涉及到的机构近乎于命令的口吻,在某种程度上,即代表着“技术分析局”所拥有的权力,作为这个特殊权力机构的主持人。无论在南京,还是在几百公里外的上海,人们则更经常用“老古板”这个绰号称呼他:有人带着谄媚取宠的敬意,有人带着下意识的恐惧,还有一些人则带着公开的仇恨。
对于技术分析局,有人喜欢、有人恨!不过对于史司而言,他知道这一机构的重要性,喜欢也好,恨也罢,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做好这件事情。
这时想到另一件事,史司拿起了电话。
“准备好汽车,我要去见陛下!”
放下电话的同时,史司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无论是作为“从龙之臣”还是作为“技术分析局”局长的职务,都可以让他有一个外人无法得到的“特权”,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去见陛下。
“什么时候能好好放个假啊!”
懒懒的朝着圈椅上一靠,一边揉着有些发酸的右手,陈默然一边自语着。虽说是在别苑避这还要一个月才来的暑,可这政务并未因自己身在别苑而停下来。
虽说没有旧时皇帝的“生杀大权”,但在中国却没有我少人怀疑“朕就是国家”的根本理论,而绝不会有人怀疑“朕就是国家”,在中国就是根本的事实,也正因如此,身为皇帝的陈默然拥有的权力之广泛远胜于三大**国的君王,俄罗斯帝国也好、奥匈帝国也罢、甚至于奥斯曼帝国也行,他们的皇帝的权力,在某种程度上,都逊于陈默然,沙皇需要考虑大臣会议的意见,奥匈帝国需要考虑议会的意见,至高无上的苏丹的权力更只是“至高无上”的。
而统治着世界四大帝国之一的陈默然,却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嗯!很诱人,但……同样也很疲惫。
“实在不行,将来老子立宪得了!把这堆破事,都丢给其它人……”
嘴上这么说着,可陈默然却知道,若让自己放弃权力,还真……舍不得。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更何况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呢?
疲惫归疲惫,事总是要办的。官员的失误会祸极民众,而皇帝的失误却可能毁灭整个国家,这一点轻重,自己还是能分清楚的。
“陛下,史大人求见!”
近侍的报告让陈默然的脸上一笑,相比于枯燥无味的政务指示,自己还是喜欢听别人的汇报,一方面固然是他人讲解时更详细,而最重要的一方面,却是任何人都容易沉浸于别人的恭维之中。
“请他进来!”
说也这番话时,陈默然微微挺了一下胸膛,甚至还刻意的将原本松开的军装领扣扣实,中国的皇帝不需要龙袍,只需要军装。
“臣见过陛下!”
走进这间西式的书房,史司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他曾多次因他人对陛下言语上的不恭,而横加指责,自己当然不会犯同样错误。
“免礼,赐座!”
右手一伸,近侍从书屋墙边取过一张白色的西式软椅,倾斜15至25度置于陛下的书桌前方左侧,当臣子的是不能与陛下面视而坐。
“随波,有什么事吗?”
示意近侍退下后,陈默然笑看着虚坐着的陛下,自己一直都很喜欢这个人,除去他的才学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对自己的恭敬,有时,正是他们的这种谨小慎微的恭敬,让自己这个没有“三宫六院”的皇帝,能稍体会到一些“帝王”的感觉。
“陛下,臣这里有一份由臣和技术局的专家草拟的《关于帝国工业规划建议》,臣请陛下御览!”
恭敬的站起身,史司双手扶着一份文件,文件的厚约有两公分左右,差不多有一两百页的样子,只看着那文件的厚度,陈默然顿觉一阵头皮发麻,尽管头皮发麻,可嘴上却说着。
“哦?是吗?帝国工业规划建议?随波,你这可是越权啊!”
笑说着接过那厚厚的规划,陈默然并没有第一时间翻看它。
“陛下,臣仅只是尽当臣子的一点忠心罢了!”
“嗯!好,随波,反正一时半会的也看不完,暂时不急着看,你就给朕说说这个帝国工业规划建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