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列奔驰在哈大铁路上的特快列车。它由三十二节车厢组成,依靠着“飞龙4型”蒸气机车的拖曳,可以达到80公里的时速,这种特快列车往往是长途列车,在战前,俄罗斯加入国际客运的列车蒸气车头,往往都是使用这种中国制造的重型车头。
列车一驶出长春站,国际联运的“蓝钢车厢”便在东北大地的那一片被白雪笼罩的大地上高速行驶着,白色的大地和蓝色的列车行驶其间,再加上列车车头喷出的白色的烟雾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路上列车依次在几个车站停车,下一站就是四平了,那里是一个大站,列车需要在那里停上很长时间,以给运输“军需物资”的列车让路,实际上,所谓的“军需物资”根本就是出口物资,当然那些出口物资,大都是军需物资,只不过并不见得是近卫军的军需物资。
被太阳照得像石灰一样白的灼热的尘雾中,东北特有的广阔的田野、草原、城市和村庄,飞快地掠过,在铁路两侧,一座座高压电塔,而在城市附近,一个个高耸的烟筒,足以震憾每一个初来者。
“你们拥有匹兹堡、鲁尔,我们拥有东北三省!”
东北三省,在中国的工业建设之中,或许东北三省不是工业的起源,但却是国家工业大发展的最佳体现,在某种程度上,在中国没有比东北更适合发展现代重工业的地方了,这里地方人稀,资源丰富,在东北大型的煤矿、铁矿,更为重要的是无论民阜山、抚顺的煤矿,亦或是大孤山的铁矿,都是大型露天矿场,而且在东北南部有大连港,在北部,对海参崴港中国享有使用权,在中部,依靠图们江以及罗津港,又使得东北中部享有出海口。
交通的使利再加上自然资源的丰害,使得从帝国元年起,中国的工业建设中心,即以东北为中心,一座座大型工厂在东北地区耸立起来,在帝国十年,东北供应着中国40%的钢铁、15%的煤、10%的铜、55%的水电,这里或许谈不上粮仓,但对中国而言,这里却是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
而在欧洲的战争爆发之后,每天铁路上行驶着络绎不绝的货运列车,货运列车经由中东铁路运往俄罗斯,飞驰的列车上满载着各种各样的军用物资、民用物资,输入到俄罗斯帝国,为中国换回大量的金银硬币。
每到一个大站,列车总会因为要为“军需列车”让路,而等上半个钟头,甚至更长时间,在列车进站等待的时候,乘客们便忙不迭地跑向小卖部,西斜的太阳从车站花园的树林后边照到他们匆匆移动的脚步,照亮车厢下的车轮。
此时,列车上,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青人,在车厢内走动着,年青人显得很有礼貌,每一次要从车厢内拥挤的乘客间挤过去时,他总会说“让让”、“抱歉”、“不好意思”之类的话语,在接近年关的列车上,有太多的人返回家乡。
在过去的多年间,大量的农村人涌入城市,尽管他们最终会定居于城市之中,但他们最初都会有一个经历,那就是在春节前返乡,那些农村人涌入城市的之初,往往是孤身一人,他们来到城市,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他们会进入工厂或者在街边做起小生意,当他们有了一定的积蓄后,往往会选择在城中购买一座房子,然后将父母妻儿接进城,如此,便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尽管在最初的几年,他们每年都会返乡,但是几年之后,当他们完全融入城市之后,城市给予了他们家的感觉之后,便很少再回到他们的家乡,而现在这些返乡的人,却是为了回到他们的家中,体会家的温暖。
穿着学生装的年青人从普通车厢进入二等卧车厢后,相经于后方的车厢,这里到是不见了拥挤,年青人这会才从手中拿出一本书,那书中夹着一张纸条,还有一张照片,当年青人从车厢经过时,无意中看到在车厢中,一个少年男孩站起身时,似乎看到了他书中的照片,年青人在一愣的同时,却又冲那个男孩微微一笑。
坐着车厢内的米亮程,看到那个大学生向他一笑,还是把头扭开来了,从哈尔滨来的他是国民中学二年级的学生和他的父亲米克已律师,一起坐上了这辆列车。这是个十一岁的男孩子,沉思的面孔上长着一双大眼睛,眼睛中闪动着只有少年人才有的神采。他的父亲是要到天津的一家律师事物所供职,孩子自然随着去天津念中学。他的母亲和姐妹们已经先一步到达,正忙于布置新居。
男孩和父亲在火车上已经过了两天多。
此时,对于米亮程而言,离开熟悉的哈尔滨却是个伤心而沉痛的事情,从他坐上火车开始,忧郁便始终左右着他,对于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十五六岁,这个年龄,正是他加深与朋友们感情的时候,而在这个时候,他却离开来了。
“到了天津之后,你可以给他们写信!”
米克己如此开导新旧儿子,可是,他当然知道,事实上,这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儿子而言,他所需要的实际上是那些早已经熟悉的朋友、同学,但是在这一点上,他却没有办法满足他。
作为一个“汉奸”的后代,多年来,对于米克已来说,他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够重新回到大城市之中。
十一年前,他被流放到漠河,后来经过努力取得了律师资格证,成为了一名律师,几经努力,把家人带到了哈尔滨,在哈尔滨生活六年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一家天津的律师事务所向他发出的聘书,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回到离开十年之久的京城,至少离京城很近,尽管那座城市现在早已更名为“北平”,可无论如何,那里都是他的记忆。
而现在,为了他儿时的记忆,却需要让儿子放弃他儿时的记忆,这公平吗?
沉思着,米克已却是看着窗外一阵无言,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但是,他却只能因此,他怀念那个地方。
“等我有了儿子,我一定不会那么自私的!”
在米亮程的思绪中,他显然是将一切,都归罪于“父亲对北平的思念”,尽管米亮程也是生于北平,可是对他来说,对于那座城市,他却没有任何记忆,对那座城市的了解,也只局限于故宫博物院,那座属于皇室却被皇室慷慨的捐献出来的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也仅限于此,至于天津,更是没有任何印象,可现在,他却要去天津,而且以后都要生活在那里,想到哈尔滨的朋友们、同学们,甚至还有邻居家中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米亮程更是只觉一阵难抑的烦恼。
此时车厢里隐隐约约可以闻到有人想用盥洗水冲净厕所时发出的气味,还有一股用油腻的脏纸包着的带点烤香味的烤鸡肉的味道。还有几个被被火车头的煤烟弄得灰头灰脸的女人,她们正在那里用低沉的吱吱哇哇的声音谈天。米亮程觉得她们正在用沙哑的声音抱怨着什么,要是从她们把嘴撇开的模样来判断,显然对车厢中竟然进了煤烟而心怀不满。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声,打断了米亮程的思绪,一开始当枪声传来的时候,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鞭炮声,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枪声。
“头等车厢中有一个人被杀了!”
又过了一会,总算有人传来了消息,一听到有人被枪杀了,在恐惧的同时,米亮程的心中却尽是好奇心,他冲着父亲说道。
“爹,我去一下厕所!”
可接下来,他却去了头顶车厢,他看到车厢的过道上挤着一些人,好不容易挤过去时,却看到一个车厢中,一个被杀者的尸体躺在豪华车厢的地毯上。血很清楚地横过死者的前额和眼睛,腥红的血顺着他的前额的伤口流到地毯上,被地毯吸收了。
“这个人……”
这时米亮程隐约觉得躺在地毯上的死尸,他似乎见过,好像……对,是那个大学生书中照片里的人!
此时好奇的和抱着同情心的人围站在车厢外,而是尸体旁边一个中年人,却是神情严肃的地紧皱着眉头站在那里望着死者,他站在那里,像是木头一样,即便是乘务员也不准进入。
无论问什么,他都似理不理地连身子都不转,回答说:
“等警察来再说。”
而这时,米亮程看到几名警察走了过来,带着的是一位警官。
“你好,我是本站的警察,死者是什么人?”
在警察开始保护现场的时候,米亮程看到那名警官询问着一直守在身边的男人。
“吉林省副省长。”
男人的只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省只有一位副省长,这意味着吉林省的第二号官员死了。那名警官的脸色却是一变,他立即对一个警察说些什么,虽说声音不大,但是米亮程还是听到了“调查局”之类的字眼,显然这些地方警察准备把这个案件交给调查局负责。
“你是?”
“他的顾问!”
男人的回答依然很平静。
“看到凶手了吗?”
“听到枪声后,我就跑了过来,那时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
这时原本在车厢内看热闹的乘客一见死者竟然是吉林省副省长,那里还愿意在这里看热闹,他们纷纷离开了这间车厢,在离开时却又朝着尸体看了一眼,不过这时,他们想走却不那么容易了,那些警察需要询问每一个目击者。
而米亮程却被眼前的这个谋杀案给惊呆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警察向米亮程询问的时候,隔着玻璃窗,米亮程却看到在月台上,那个年龄比他大上三四岁的大学生,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整个人先是一愣,正欲开口告诉警察自己的发现时,却看到那个大学生在月台上,被一个警察喊住了,在警察喊住他的同时,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了什么,然后朝着身后的警察。
枪声!
枪声再一次响了起来,那个男人拿着枪朝警察开枪。
“凶手在那!”
米亮程指着车厢外大声喊叫道,显然所有人都听到了枪声,在他惊恐的弯下腰躺到窗户下方时,却看到那个警官拿着手枪先是朝玻璃窗上一枪,然后便朝着开枪的男人不断扣动扳机。
枪声停下的时候,那名警官先用穿着长靴的小腿踢碎窗边的碎玻璃,然后便跳了出去,这时原本神经质的叫喊着的人们安静下来以后,而米亮程也在最初的惊恐之后站起身,他看到那名警官走到被打伤的男人前方,在那个人还想要抬手时,朝着他的肩膀又是一枪,那个男人身下灰色的月台,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就在这时,米亮程却听到了一声喊声。
“打倒独裁、皇帝退位、结束**……”
听着那喊声,显然那个男人虽说受伤了,却正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
几个小时后,在等待着录口供的时候,米克已看着儿子,儿子的谎言让他非常生气,但他目睹枪击的事实,又让他后怕不已。
“那个人,是吉林大学的一个学生!”
讲到这儿米克已又突然想起了另外的什么事,脸色由于惊恐而变得苍白。
“是一个共和派的激进分子!”
面色煞白的米克已又一次说道,他看着对儿子流露出一种无法解释的怜爱,想到那个被警察开枪打伤的青年,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禁想到再过四年,儿子就会上大学,如果他受到共和派思索的影响,那……共和激进派中的人并不见得都是真正的共和派,对此,因为接触过这类案件的原因,米克已有着很深的了解,他们中的不少人和他一样,都有着被流放的经历,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是因为本人犯罪,而是为祖上的“罪行”负责,他们被流放、被歧视,不过那些人普遍都受过很好的教育,这使得他们能够考上大学,离开被流放地。
而在大学中,他们所接触的政治,要么是保皇派,要么是共和派,作为“政治受害者”他们自然不可能倾向于皇帝,很自然的,他们选择了“没有皇帝**的平等自由社会”的共和派,进而很容易受到其中激进派的影响。
作为对社会的报复,他们刺杀官员、抢劫银行,为所谓的“共和”战斗着,但他们的行为却就像是螳臂当车一样,很容易就被强力的国家机器所镇压,他们的举动显得是如此的幼稚,暗杀可以改变一切吗?。
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米克已一边不停地向儿子灌输着皇帝拯救了民族的历史,一边又不无抱怨的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完美的,在提到流放时,他又在那里为皇帝开脱着,说相比于过去的改朝换代,皇帝是非常仁慈的,因为只有极少数的人被处决,大多数人只是为他们的行为负出代价。
而此时,米亮程的脑海中,却是那个年青人,在被警察打伤之后,喊出那些话语时,周围一些大学生的喊声,他们指责警察是“暴君的走狗”。
“爹,为什么他们要杀人呢?”
米亮程想到那个被杀死的副省长,在他的印象之中,黑龙江省的副省长待人很是亲近,在学校运动会上,还曾亲自己给个颁过奖,想来那个死去的副省长,也是如此吧。可,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死他呢?
“是……”
是为了他们的“革命”吗?还是为了发泄对社会的不满?
儿子的问题倒是把米克已给难住了。
忽然,周围的一切都震动起来,三个穿着黑色风衣头戴礼帽衣袖上带着国旗袖标的人走了进来,在他们走进来的时候,米亮程的注意力立即放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就是传说中的——调查局的特工吗?
“非常抱歉,因为三号车厢的谋杀案,需要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接下的一切都很简单,那些特工提出了几个问题并且做了笔录。在他们做笔录的同时,又有几个特工和两名警察从车厢上将用白布包裹的尸体抬下火车,而那白布上似乎还带着一些血迹。
这时,不知是哪一个妇人放声哭了起来。
“方省长是一个好人啊!”
这时,朝周围看去,米亮程却看到周围乘客有少人的脸上都带着悲痛之色,甚至还带着些愤怒,在特工们离开车厢之后,列车拉响了汽笛,列车再一次开动了。
而此时,在米亮程的脑海中,他却是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共和派是好是坏,最终,他的脑海中得到了一个答案。
杀好人的人自然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