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05年5月27日早晨5时05分,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平八郎从镇海湾向大本营发出一份电报。
“接到发现敌舰队警报,联合舰队立即出动击灭,今日天气晴朗波浪高。”
这份简短的电报是由秋山真之起草的,在某种程度上秋山真之倒也有些文学家的风采,至少这电报倒是带着一些日本古诗体的钧词。
波浪高,舰船颠簸得厉害,大炮不好瞄准,但是俄国舰队的射击技术比联合舰队更差,所以对日本有利。这倒不是像大东沟海战后,为找回面子在那胡说八道,这个“日本人的射击技术比俄国人强”是有证明的。
在俄国远东舰队巡洋舰队与日本巡洋舰的舰炮多次激战,事实证明俄国舰队的命中率只是日本舰队的26%的结论。联合舰队把远东舰队消灭后,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又将命中率提高了三倍,就算远道而来的波罗的海舰队的命中率没有降低,顶就也就只相当于日本舰队的了。
事实上,和波罗的海舰队在赫尔事件中表现出来命中率相比,旅顺的俄国远东舰队的炮手们几乎可以算“神射手”了。而且相比于俄国人,联合舰队还有一个优势,日本舰队使用的是在大东沟海战中“大展祖威”的下濑炸药,这种爆炸破坏力量是俄国人使用的黑色火药的数倍,而现在还可以加上波浪的影响。
凌晨5时的镇海湾,这会已经是一派热闹不凡,现在正准备往对马驶去的联合舰队主力各舰上更是都忙成了一团。
“快!快点!都扔下去,统统的扔下去!”
随着军曹的吼喊声,在甲板上涌动的水兵们,正拼命的把船上堆的一包包昂贵的“英炭”,扔到海里去,这些日本花高价买来的威尔士无烟煤,原本是准备万一俄国人不走对马海峡,联合舰队临时要赶到北海道去用的,而现在却用不着了。
“两日元!”
几乎每扔下一袋英炭,山口桥就在心里嘀咕着,一袋“英炭”是50公斤,虽说英炭在英国的一吨不过30日元,可算上运费的话,每吨至少值2日元,这还不算煤袋的价格,但这会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为了抓紧时间,联合舰队旗舰“三笠”号全舰上下,除了炮手之外全部参加扔煤炭。炮手为什么可以不用干这种事情?那是怕煤灰跑眼睛里去了,影响不久之后在海战中的瞄准。
扔完煤炭,全体官兵全换上里外三新的军装。日本舰队打仗之前换新军装也是从英国人那儿学来的,这倒并不仅仅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是换穿新军装多少能够减少一点受伤时的伤口感染,在这个没有办法防治伤口感染的时间,这是一个很有效的拯救战斗人员生命的措施。
在他们紧张的作着准备的时候,以“三笠号”战列舰为首的联合舰队主力驶出了镇海湾,而在多个港口停泊的军舰,同样纷纷驶出港口,拥有140艘军舰和18000名水兵的日本联合舰队开始朝着对马驶去。
骄阳下,皇家别苑的作战地图室内,在叶祖圭做着汇报的时候,海军参谋军官一面用铅笔在海图上慢慢地从一点指向另一点,一面开始发表他的见解。
“……可以这么说,当糟糕的舰队轮到的糟糕的指挥官,又摊上了糟糕的战场之后,即便是上帝国保佑,明天!”
年青的参谋军官话语一顿,脸上充满了自信的同时,又带着一些无奈。
“明天!俄罗斯帝国皇家海军仍将不复存在,至少做为一支在此之前拥有威慑力的海上军事力量,将就此消失!”
当这位年青的见习参谋做着汇报和讲解的时候,面上的自信与无奈之间的矛盾引起了陈默然的注意,望着这个年青的海军军官,陈默然点点头,对于海军在某种程度上,自己还是非常满意的,至少他们意识到了很多问题。
或许自己的海军并不算强大,但至少,在很多问题上,却是非常清楚的,在这种情况下,海军至少不会做出错误的决断。
“所以!”
话声一顿,把视线投给了陛下,此时他难抑心中的激动,作为一名见习参谋官,甚至还未从海校毕业,就可以直接向陛下做汇报,仅此一点,就让相信,自己在海军的未来之路已经铺设,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为帝国长治久安,我们必须要考虑在数月内同日本海军的决战!”
一句话,换来的整个作战地图室的惊讶,所有人都把视线投给这个胆大妄为的年青人,而陈默然更是陷入了思索之中,现在连一个年青人都能看出中日间潜在的战争导火索,那么谁又会看不出来呢?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先让海岸防御司令部干点活。陛下,我们现在需要考虑已经不再是谁将赢得战争的胜利,而需要考虑,此战之后,日本对我们的威胁!”
沉默不语的陈默然紧皱着眉头,最后长深一口气。
“无论如何,日本的威胁是迫在眉睫了。”
说罢,陈默然把视线投给室内的海军将校军官们,双眼直视着他们,陈默然的声音变得极为低沉。
“可以想见,从此之后,在亚洲,在远东,中国和日本,将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门槛,对抗或是战争,将是中日两国未来最直接的选择,当一但中日打响的时候,我只希望……”
话声稍顿,双眼盯着这些军官。
“皇家海军能不负帝国皇家近卫之名,能不负朕殷股之实,奋勇作战!”
话语沉重但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
“如果……那么就请让中国的国民和大海记住,中国的海军,未曾辜负帝国与国民的信任!”
话毕时,陈默然轻轻朝着海军军官们深鞠一躬,话与行无疑都是在表露着一个事实,如果战争爆发的话,那么海军就必须要战斗到最后一人。
“请陛下放心,我等定不负陛下之托!”
几分钟后,脚步沉重的离开了作战室,在皇家别苑平整的草地上走着,陈默然点燃一根烟,抱着双臂边走,边低头思索着,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呢?从一开始,自己从未错过任何机会,充分利用每一个可以利用的时机。
反清的时候,自己利用了日俄战争清政府局外中立造成的国民不满。在日俄战争时,自己又利用了那么一个火中取栗的机会,投机似的外交与冒险为中国带来的丰厚的难以想象的回报,可是……代价却是未来十几年,中国将同日本走向全面的对抗,现在的中国……在陆地上击败日本并没有任何问题,可问题的根本在海上,尽管海军有一个“威慑战略”,但是,如果真开战的话,自己能做的就是让海军去送死,即便是全数阵亡,也绝不能让海军避战保船,中国避不起,国民同样无法接受,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海军……在草坪上漫步思索的陈默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开放区域,此时在开放区域内站满了数百名来别苑参观的市民,人们在看到陛下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双目中尽是惊讶,更多的却是惊喜。
“草民……拜见陛下……”
一阵杂乱不齐的呼声只让陈默然一惊,收回心神,映在陈默然眼中的却是草地上跪着的数百个国民,他们的跪在那里,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众的伏跪、民众的喊声,看在眼前、听在耳中,陈默然的心情却在那里起伏着,望着这些甚至都不敢抬头的“草民”,这是他们自称的,草民……这个名词是何等的熟悉啊!
他们是草民、是草根、是……难道说,这就是自己希望的时候,不知为何,看着这些“草民”,感受着他们的敬畏,出人意料的是,陈默然发现自己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意。
不对啊!
这……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吗?自己是这个帝国的皇帝,是帝国的缔造者,本应该应该享受这种敬畏,本就应该……可为什么,为什么在看到他们的顺从时,自己却高兴不起来呢?
看着这一张张充满敬畏的、胆怯的、欢欣的面孔,他们……他们就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臣民,不……不对,他们是草民,他们不是自己这么说的吗?可为什么自己却不能接受这个名词呢?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草根中的草根吗?可为什么自己现在却忘记了草根同样有草根的梦想与愿望,如果自己……我的帝国、我的、我的……一个个曾经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当自己拥有权力的时候,自己这么一个曾经的草根,所追求的是什么呢?
“草民、草民……”
在唇边反复着这两个字,陈默然并没有说免礼或平身,而只是用一种悲凉的神情念叨着这两个字,这两个曾让自己反感无比的字眼。
终于,陈默然什么都没说,反而是转身离开了,只给这些人留下一个背景,一个似乎有些悲凉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