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安兴区英国公使馆,这里曾是英国驻南京领事馆,在英国承认中华帝国并与之建交后,这里便成为了英国驻华公使馆,新任驻华全权公使朱尔典和荷兰公使克罗伯两人,在公使会客室内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等待着来自伦敦和其他地区的情报。
相经于神情淡定的朱尔典,克罗伯的神情极为紧张,从上午直到现在,他已经无数次在心里诅咒了东印度总督和泗水市长,他们的愚蠢行为,令荷兰陷入了现在这种极为尴尬的境地,来自本土的指示非常清楚,要求他请求英国驻华公使从中斡旋。
“……中国人也许是在虚张声势,但在虚张声势的背后,一定有什么是他们所要的!”
从三层餐架上取下一块点心,朱尔典轻声揣摩着中国人的态度。
“您的意思是中国人无意向荷宣战?”
“宣战?不!他们不会那么做!”
先肯定,可随后朱尔典又摇摇头。
“但是不排除非他们武力护侨,并借机达到一些目的!”
“是什么样……”
在克罗伯刚要开口时,一名英国海军军官走进了会客室。
“公使阁下!中国舰队的司令部发来的电报!”
接过电报,一直保持着淡定的朱尔典神情微变。
“克罗伯,现在已经证实了,中国的舰队今天凌晨便已经出港了,两艘战舰、五艘巡洋舰,这是中国海军的全部主力,随之行动的还有武装运兵船!”
“他们真的要占领东印度吗?”
大惊失色的克罗伯急声追问道,根据两人之前的推测,只要中国人不出动舰队主力,那么中国人就是在虚张声势,而现在他们不仅出动了舰队主力,甚至还是整个中国海军的主力,在现在的亚洲,除去日本海军,甚至连英国的中国舰队都无法同这支舰队对抗。
“这恐怕只有那位陛下能够回答你!”
即便是作为一名中国通,来华近三十年的朱尔典面对这种情况也迷惑了起来,无论是过去的中华临时执政府或是现在的中华帝国,他们在外交事物与满清有着截然不同,他们愿意全面向外国开放自己的市场,但作为前提,他们却收回了关税,面对诸国武力威胁,他们在做出毫不妥协的姿态时,又灵活的施以外交手段,最终在进二退一的让步下,达成自己的基本目的。
铁路路权、关税,这一切无不是这种表面强硬,实则以灵活外交解决的明证!可在荷兰这里,却又让人琢磨不透,荷兰并不是强国,他们弱小的舰队远不是中国海军的对手,面对一个弱小的对手,中国人还有可能寄望于外交解决吗?
“乔丹,荷兰或许是小国,但如果中国人选择战争,那么我们也只有选择战争,请你相信一点,这绝不是中国与荷兰的战争,而是欧洲和亚洲人之间的战争,现在,日本在东北挑战俄国,而中国又试图染指东南亚,这不符合荷兰的利益,同样也侵犯到英国的利益!如果英国或是其它欧洲坐视中国人对荷属东印的占领,那么未来我们,整个欧洲,将不得不去面对中国、日本,这两个亚洲国家在亚洲地区对欧洲国家利益的损害!”
从最初的惊慌中恢复过来的克罗伯,急忙开口试图将荷兰的利益与英国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而他的话换来的只是朱尔典在心下无奈的轻笑一下,现在的日不落帝国,虽不能说日薄西山,但较之维多利亚时代的全盛,已是今非昔比。美国的崛起,从经济方面超过了英国,而外交方面也不乐观,德国愈发咄咄逼人,在巴尔干、北非、巴勒斯坦,不断制造麻烦。
英国在中国市场上主导地位的贸易份额以及英国金融界的在华投资,又使英国不能不去关注这个国国家,对于中国的局势,英国实在没有精力顾及。在利益关系和现实情势,决定了英国对华政策的基调:稳定压倒一切。
但是中国人要的又是什么呢?
想着这个问题,朱尔典的心中浮现出一位在中国新内阁中出任要职的老朋友,或许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吧!
光复大道55号帝国内务部,内务部故名思议是负责国内事务的行政机构,区别于外交等部署,设民治、警务、礼教、土木、疆理、侨务、卫生七司,各设司长。而作为首任内务大臣兼内务部部长的便是袁世凯,在外界看来,袁世凯这位几次游走于钢丝上,却又出人意料的出任内务部长,总教人有些琢磨不透那位皇帝的意思,内务部虽说权责分散,可所管辖之广却有帝国重阁之实,也正因如此,如果说过去的别人会认为执政在等机会“收拾”袁世凯的话,那么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出,袁世凯不仅未被收拾,反而是“圣眷正隆”。
也正因如此,袁世凯才会在沉寂半年后,再次成为国内关注政阁要员,可在享受着外在的风光时,袁世凯却变得比过去更加小心翼翼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表面上掌握全国十五万警员的“强力”部门的强力,只是看着的强力罢了,内务部对于地方警务却只有监察权,警务归地方这是国内警务原则。
早在执政尚未登基有意让他负责内务部时,袁世凯在接受的时候,只是把内务部当成“跳板”,可这块跳板却远没有他想象那么轻松,西藏、蒙古、回回以及在旗战俘管理,无一不是风头浪尖上的事情。
而此时英国公使朱尔典的拜访,再次让袁世凯犯起了难来,打官腔,朱尔典可是一个中国通,同样也是他的老朋友,但如实相告,又绝对没有可能,一是不愿,二是不能,可袁世凯却又需要朱尔典的友谊,准确的来说是他所代表的英国的友谊。
“那还用说吗?”
面对着朱尔典的问题,袁世凯眨着眼睛想了一下说。
“这荷兰人那里是杀人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狠狠的抽了陛下一记耳光,这里登基,那边杀他的子民,就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
朱尔典明白袁世凯的意思,那位陛下绝不是一个懦弱之人,于是便开口说到。
“既这么说,贵国是一定要以舰队入侵荷属东印了。”
“入侵?”
冷哼一声,袁世凯先送朱尔典作个请茶的手势,随端起茶杯润了一下嗓子。
“只是护侨罢了,我们和各国可是侨约的,即然我国侨民不得公平对待,中国自然需要有所表示?”
“那么贵国是否考虑到如果贵国施以军事报复,各国的反应呢?”
袁世凯指着一座办公室的那康熙窑五彩花瓶,这是前来参加大典的蒙古王公们送来的宝贝,那些王公被骑二师的刀子砍怕了,不过这样的好东西,却是国家财产,私人若是受了百元以上财品,而未上报,那就是杀头的死罪。
“这瓷器本身就已经满身裂痕,有时候,想修它,就得冒冒险,用金钢钻钻几个窟窿,打不上钉,可就修不了啊!”
弦外有音,不妨自辨。朱尔典停下沉思了一会,方才说道。
“对于英国来说,贵国的稳定是压倒一切的所在,这亦是伦敦指示我从中斡旋的原因。”
“嗯!有强国从中斡旋自然是好!这总比打仗好不是”
袁世凯略略提高了声音说。
“不过,这从中斡旋似乎应该去外交部吧!”
“老朋友,您明白,我需要您的帮助!”
这时朱尔典倒是没有再隐瞒自己的目的。
“老朋友……”
袁世凯苦笑着,摆出一副非常无奈的模样。
“你这是要害你的老朋友啊!”
“袁,这只是老朋友之间就一些时事的交换彼此的看法而已!”
朱尔典狡黠的玩起了文字游戏。
“你啊……”
袁世凯即时眉目舒展,手指着朱尔典,笑嘻嘻地说。
“你在中国什么都没学会,就是学会了我们的这套糟粕!”
两人相视一笑,几十年的老交情使得两人说起话来,往往没有身份上制约,尽管彼此都明白,对方永远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身份。
“对于中国而言,我想没有什么比公平更为了重要了,陛下游历外洋十余国经历,陛下所看重者,正是公平,可潜龙于野间,于外人,可曾有过一丝公平?一两银之耻、黄埔江桥之争!”
这一说,朱尔典完全明白了,中国人所要者除去一定会要求的赔偿、抚恤之外,怕就是对华侨的公平待遇。
但他还是眨了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老朋友。
“我想,除非去公平之外,你们也许有着其它的追求不是吗?”
而对朱尔典的问题,袁世凯很深沉,面上却是声色不动喝着茶,他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于是他便反问一句。
“依贵公使看,中国应该持何种追求?”
皮球踢回到自己怀中的朱尔典一愣,然后袁世凯却又开口道。
“4年前,当我出任直隶总督时,你曾对我说,人们必须要为愚蠢的选择,付出代价,你曾告诉过,这是国际准则,而我也表示了赞同!”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