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里的南京市阴雨绵绵,估计连老天自己也分不清现在应该算是春天还是夏天,细雨之中围绕着一种枯燥闷热的感觉,天气总是阴沉沉的,空气中游荡着一股似暗涌的热浪,撞得人心中发闷,会有想要大喊一声的冲动,这似乎就像是一个国家一般,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沉寂之后,他总希望用某种方式大喊一声。
但很多时候,理智会控制着人们想要大吼一声的冲动,同样也会控制着一个国家。
中午时分,张之洞、蔡锷、管明棠和梁敦彦一同,来到陛下位于政务楼的办公室,位于皇宫的帝国政务楼,一直都是这个国家的心脏中枢,只不过现在随着政务楼内的官员越来越多,相比过去,还算宽敞的政务楼,已经显得有些狭小了。
三人行礼落坐后,作为中日谈判代表的梁敦彦便就一些细节性的问题向陛下做了介绍,实际上这也是他这次来见陛下的原因。
听完他的汇报后,陈默然笑着请三人用茶。
“噢,崧生,不错,看来,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向国民宣告这个好消息了,虽说不是不占而屈人之后,但至少,这个协议应该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平等条约!”
“陛下,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之前已经听取了梁敦彦介绍的蔡锷,看着陛下开口说道。
“嗯?什么问题?”
将自己的身体微微向前一倾,陈默然开口问道。
“陛下,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应该怎么样,在实现对台驻军,监督日军台湾旅团撤军的同时,又可能确保,在朝鲜给日本人下绊子!”
下绊子!
这是张浩在俄罗斯同维特达成的协议,中**队是会撤出朝鲜,但在撤出的同时,会把绝大部分占领区移交给俄罗斯,当然对于外界的解释是俄罗斯抢占的。
作为陈默然之所以愿意接受维特的建议,是因为自己并不介意在朝鲜给日本添点麻烦,同样也不介意俄国在朝鲜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甚至于内心还渴望俄罗斯在朝鲜损失个十几二十几万军队,如果这样的话,日俄两国的梁子就结大了,同样俄罗斯陆军会受到严重削弱,而日本陆军在取得这一战果之后,同样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即便是日本赢得这场战争,那么空有强大的海军他们,至少在未来五至六年内,甚至更长时间内都无法威胁到中国。
“你说说看,参谋部有什么方案吗?”
点起一支烟,陈默然注视着蔡锷,虽说在军事问题上对他们委以百分之的信任,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蔡锷等人一直都是调查局的重点监视对象,毕竟他的“历史”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啊。
“是这样,目前我们在三都澳有两个师,所以我们准备把这两个师,在协议开始履行后用民船运往台湾……”
蔡锷在提到这里时,看着陛下有些谨慎的继续说了下去。
“同时,我们希望能够即时从泗水调回舰队!以为陆军提供掩护!”
“哦,崧生,我们和荷兰人的交涉取得进展了吗?……”
陈默然随口问了一句,问的是梁敦彦。
陛下这么一问,倒是让蔡锷暗自一惊,心想看来陛下是不准备调动海军了!
“是……是这样,目前,我们同荷兰人的交涉,还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所以……”
在梁敦彦介绍与荷兰交涉的进展,陈默然便又陷入思索,甚至在梁敦彦讲完了他都没能立即察觉。
趁机从荷兰身上挖下一块肉是自己的想法,可若是因此耽误了收复台湾,那……“你们看,荷兰人作出让步的可能性有多大?”
陈默然问道,眼睛却是朝着窗外看去,强国,这个国家太需要一些强国的气象了,只有强国的气象,才能唤醒国民的国家荣誉感,从而让他们深切体会到个人与国家之间的联系,而不像过去一样,他们将家族视为根本,至于国家不过只是纳税的对象罢了。
什么是强国的气息呢?台湾是!兰芳同样也是,台湾是复疆之功,而兰芳却是开疆拓土之功!
“按照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荷兰的让步可能性很小,否则其也不会调动两艘海防舰于荷属东印。”
梁敦彦考虑了一下说道。
“所以,我个人觉得与其将舰队留于泗水,每月耗费巨资派运煤船补充燃料,倒不如将舰队调回……。”
“陛下,臣以为,有时候,一些事情即然一开始作了,那么就要一直做下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之洞在思考良久后才开口说。
“如果擅自调动舰队回国,只怕荷人以我示弱,更不可能作出让步,而且可能会导致南洋民心尽丧……”
“对,不错,不错……”
陈默然跟着点点头,这正是自己担心的问题,一来是怕荷兰人以为自己示弱,二来却是担心影响到民心。
“但是,我们却不能因为未知的领土去损及台湾啊?”
陈默然看了蔡锷一眼,陆军肯定希望舰队撤回来。
“这个……”
张之洞一时不禁有些语塞,不能在此时示弱关系到国体民心,可台湾同样也是国体民心之要啊!
“陛下,舰队是该休整了,他们在泗水呆了几个月,”
蔡锷看着陛下继续说道。
“也许应该调回一部分舰队,进行修整,我想这样的话,国民是可以理解的,同样荷兰人也不会以为我们是在示弱于其。”
“嗯!”
点点头陈默然犹豫了一会,思考片刻后,便对蔡锷说道:
“我看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处理,让海军部拟个方案吧……嗯,”
又沉思一会后,陈默然继续说道。
“还要电告朝鲜军团,要蓝天蔚做好撤军准备,同时可以向外界释放一些信号了!”
5月11日的傍晚时分,在朝鲜军团司令部附近的一栋朝鲜式的大宅里,聚集了来自国内外三十多名战地记者,大家就着一盏马灯和几只蜡烛的亮火,各自摊开了采访本,等待着蓝天蔚,这是自朝鲜军团入朝后,这些战地记者第一次获准采访这位年青的司令官。
应记者们的要求,蓝天蔚同意给大家讲一次话,开一个小型的战地记者招待会。记者招待会,这应该算是中国的首创,至少在中国之前,还没有那一个国家,通过召开记者招待会的方式,发布官方新闻。
苍茫的暮色中,蓝天蔚身穿一身漂亮墨绿色呢制军装,在朝着这栋征用朝鲜人的大宅走来时,星光下,任何人都能看到这位将军胸前闪光的勋章,笔挺的军装、年青而帅气的脸庞、再加上那功勋卓著的勋章,这一切,无不让那些外国记者相信,当这位将军的照片发表在报纸上之后,也许会在国外出现数量不菲的仰慕者。
站在门外架着相机架的记者们不断为蓝天蔚拍着照片,在蓝天蔚将入大宅时,门外的卫兵打立即举手敬礼。蓝天蔚还礼后,才走进房间“阁下,来的除去国内报社外,还有十二名英、美、德、法、俄五国的随军记者,还有《陆军》杂志、光复报也来了几位。”
招待会的主持人在司令官进入房后,轻声说了一句。
“噢,洋鬼子占多!”
蓝天蔚点了点头,走到那个发言台上,手扶着带着近卫军军徽,这带有蟠龙标志的近卫军徽是陛下刚刚授予的,在某种程度上多少让那些因近卫军陆军未缀皇家一词而耿耿于怀的官兵们稍舒服了一些,这多少意味着也许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近卫陆军便可成为“陛下的军队”。
“大家坐吧。”
在昏黄的马灯的蜡烛光亮中,蓝天蔚站在发言台上,直接用先用国语,随即又用英语、德语、法语重复了一遍,实际他是在告诉这些人,可以直接用本国的语言发问,而他同样也可以用这些语言回答。
作为一名军官,必须要掌握至少一门外语,这是黄埔军校的一个硬性要求,可最终他们掌握的外语却让始作甬者的陈默然大为惊讶,很多军官在一年后,都能掌握至少两门外语,不过往往都是德语或者日语。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军官们都希望能得到派往德国留学的机会,所以才会认真学习德语,另一方面,日语又是军队中会的人最多的语种,不过也有极少数的一群人有着他人难及的语言天份,就像蓝天蔚,两年中,除去留学时学会的日语外,学习德语时,又自学了英语、法语,而现在更是学习了俄语。
“……想来大家已经清楚了,我军现在于平壤已经取得一定优势,儿玉源太郎被困于平壤,未得一步,……”
在作着简单的开场白的时候,蓝天蔚的脸上带着笑容,偶尔的甚至会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至少直到现在,他都是这场战争的赢家,兑现了当初入朝时对主任和陛下的承诺。
和任何一场新闻发布会一样,在简单的介绍了目前的战局后,记者提问开始了,无论是军队或其它政府部门的记者招待会都是在探索中进行的,但有一个原则就是绝不去浪费时间。
在提问开始后,一位来自美国的记者首先提问道。
“将军阁下,贵国入韩作战的前途如何?会不会将日军彻底赶出朝鲜?另外是否会同俄罗斯军队配合作战?”
看了一眼那位美国记者,蓝天蔚微微一笑。
“首先,我们必须要注意一点,这场战争就其本质上,是日本强加给中国的战争,这场战争,日本是准备充足,而中国则是准备不足,甚至于在朝鲜半岛的军事行动,我们也是苍促而行!”同绝大多数中国官员一样,在任何公开场合,他们绝不会提韩国,而是用朝鲜代替韩国,这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他们的心态,对中国人而言,韩国的独立不过只是名义上的罢了,现在,将来他都仍有可能再次成为中国的藩属。
“我最近留意到一位德国记者的评论!”
说话时,他把视线投给了记者中的一名外国记者,是德国记者鲁尔卡特,相比于其它记者往往中“中**队在最合适的时候,以最强在的火力,在最脆弱的地方,进攻了已经虚弱不堪的敌人”不同,他给了近卫军非常的多的正面评价,而接直接用“中国陆军已经不逊于任何欧洲陆军,而且其运用大量新型武器应为欧洲所学习,而支撑起中国陆军脊梁的并不仅仅只是武器,而是勇敢的中国士兵”,也正是这种高度说价,才使蓝天蔚在内的很多军官对其充满了好感。
“他在评论中说的非常中肯“中国人勇敢!”,正是中**人的勇敢,克服了一切看似不可克服的困难,后勤上、物资上、甚至于士兵的训练上,仓促作战的我们,靠的是什么进行这场战争,那就是军人的职责与勇气了,但军人的勇气却不是指挥官拿来挥霍的,所以我们在朝鲜的任何军事行动的最终目的,都将依据即定战略进行。”
蓝天蔚一语双关的回答只让的记者们一阵骚动,他们隐约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他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
而这时原本被蓝天蔚注意着的鲁尔卡特站起身来提问道。
“我们注意到,不久前,在中日冲突爆发之后,中日两国即在南京展开会谈,有消息说,朝鲜军团在朝鲜的的军事行动,实际上是为贵国收复台湾作准备,也就是在日本风传的“韩台交换论”,不知道司令官阁下对此怎么看?”
作为一名资深记者,以德军少校军官退役的他这会已经听出了蓝天蔚话中透露出的意思,中国根本没有占领全朝鲜的想法,甚至于他们也许已经开始制定了相关的撤军计划,谁知道呢?这场战争从一开始爆发就充斥着诡异的气息,现在突然结束,也不出人意料。
战争不过只是政治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罢了。
“嗯,我想对于一名军人来说,我唯一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仅此而已!”
并未来直接回答问题的蓝天蔚接着又笑了笑。
“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台湾的收复,毕竟台湾是国土,而朝鲜……只是领土罢了!”
在回答记者提问的时候,蓝天蔚使用的是欧洲通行的“国土与领土”原则,国土即是本国自古之土地,而领土则是通过数代人的奋斗获得的海外殖民地,而在欧洲一般通行的原则是“国土是寸土必争的”,“领土却是可以拿来交易的”。
实际上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官方、半官方舆论都在向民众灌输“国土与领土”的观点,以便为台朝交铺平舆论道路。
这会一位没有听懂蓝天蔚话里意思的一位国内记者问。
“司令官阁下,我们将来去不去釜山?”
他的问题让周围的记者同时竖起了耳朵,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全没有一丝兴趣,韩台交换已经势成必然,中国人怎么可能还去釜山。
“朝鲜是狭长的半岛,两边一夹,即陷入进退两难之势。中国遭异放奴役达两百六百年,如今帝国建始,图强伊始,并没有一只强大的海军。所以至少在未来十年二十年都不要作这个幻想。”
沉吟一会,蓝天蔚倒是语重心长的说道。
“道路是曲折的,可前途是光明的,就是现在还不太好,将来吃西餐、吃牛排,现在还得喝稀饭,不吃就饿死,饿死了还吃什么将来的西餐牛排呢?”
蓝天蔚的这一番比喻倒是换来了记者们的一阵笑声,这些曾经采访过日本将军也曾见过各**官的记者,还是第一次碰到说话如此风趣的将军,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蓝天蔚能在这里侃侃而谈与当前战局的轻松不无关系,像日本人那样,不断拿肉弹交战胜利,即便是胜了,怕也是胜之无味。
“将军阁下,如您所说,贵国并没有强大的海军,那么日军会不会采取登陆作战?从而形成对贵军的包围呢?”
军人出身的鲁尔卡特一句话便问到了骨子上,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的记者都连忙拿起笔。
“有可能,但不怕!在战略上没问题。陛下曾经说过,有一代中国人的命运注定就是牺牲!如果说日本要敢冒险,那么我们就有将战争进行到底的决心。中国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强大,内部空前团结,比满清殖民统治时不同,一直以来,我们都竭尽全力为了和平控制战争的规模,如果一些人尝试打破目前的维持不易的局势,那么我们必定将给予其彻底而且毁灭性的打击,总之,我们要保持对和平的向往的同时,同样作着最坏的打算,胜利要靠争取,没有便宜可捡。”
蓝天蔚这会不过只是重复着南京外交部的发言罢了,实际上从这场战争爆发之后,中国就利用一切机会,向全世界表明自己是迫于无奈进行的这场战争,而且为了和平尽可能的控制战争的规模,反正是就是占人便宜还要摆出迫不得已的的模样,在挥刀的武士和文质彬彬的东方绅士之间,中国选择的是一个把武器藏于背后的东方绅士,而且张牙舞爪的武士。
最后,又有一位记者问道。
“自入朝以来,朝鲜军团取得的战果如何?!
“现在还没有统计上来,不准确我不能说,过些天会公布的。不过,我知道一点是准确的,我们的损失要远比日本要少很多,但是,胜利从来没有轻松取得的,任何战场上的胜利,都是英勇的帝国近卫军官兵付出代价换来的,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说到此处,蓝天蔚的话锋一变,目光随之一冷。
“也正因如此,近卫军将士血是必须要得到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