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对于任何一个从事野外工作的人来说,这冬天绝对不是什么好天气,尤其是下过一场雪之后,山险路滑的更是让人心厌到极点,如果可以的话,任何从事野外工作的人,都会尽量回避冬天,可有时候,事总不随人愿。
雪和雾把林子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在雪雾模糊不清的勾勒出山里的那一片空地的树林子里,散布着几座帐蓬,在这片宿营地上,几名年青人和十几个当时雇佣的民夫,正在朝骡子上架着箱子,箱子里装的大都是一些器材。
帐蓬里的陈源正搬动着一大堆自己的东西,一边搬着东西,他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的运气,眼瞅着年关将近了,却又被公司支派到这山林子里头。别说是陈源,就是那几名黄埔体育学校的“地质班”的学员,这会却是在那些民夫们抬着器材时,在雪地里抽着香烟,不时的在嘴里诅咒着。
“还差一个礼拜,就过年了,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等完成任务吧!”
“可不是……”
中国人从来看过年味,这些个年青人虽说一个个都是年青气盛的,接到了任务,没二话的就执行,可在这山沟里钻来钻去钻了一个月,还是没找到他们需要找到的东西。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除了继续作地图校准外,还在帮那几名勘探人员,寻找那些“石块是晶体板状或板状,颜色呈褐黑至黑色,半金属光芒或树脂状光芒”的石块。
“找到那石块,也就可以回家了!”
这是陈源给大家伙的许诺,同样也是他从公司那里得到的许诺,公司给他的任务就是找到钨矿,虽说心里的不愿,但陈源也知道,实际上这是公司对他的一次考验,他找到的那个硝石矿,至少在未来几年内,是绝不会开采的。
一矿丢疆的责任谁能担起,他陈源担不起,同样的公司也担不起。虽说如些,可陈源却成为了公司矿物化验所派出的第一个野外勘探队,而要找到的却是钨矿。
在一个月前出发的时候,他被告知到大余一带周围的什么地方去集中勘探。这儿有连绵的较高的山丘和起伏的圆丘,高达一两千米的大山,纵贯边绵不绝,地图上看起来,只有十几公里的地方,在这里却要走上几十公里,甚至更远。
冬天的天气原本就不适合勘探,可偏偏公司急需钨,公司当时甚至都没考虑到山上下雪后,外露的矿苗自然的也就被雪掩埋了,虽说当时他一激动把这事给忘记了,可结果公司最后还是把他派了过来,带着六名安庆和南昌黄埔学堂的学生,带着一批简单的器材,还有五千块银元来了这里。
从来到这里,他就带着这个“地质勘探队”绕着这连绵起伏的大山走着,一路上碰到了不少风险,恶狼、老虎倒是不可怕,可怕的却是土匪,一路上前前后后碰着两次土匪,结果那群土匪却被这群穿着“洋装”的“外国人”给吓到了,现在谁都知道这洋人比官老爷还不能碰。
前些天,没下雪的时候,除了收集各种各样疑似的石块外,陈源经常让招募来的当地工人用他随身带着的钻头在山上钻了一个又一个孔,以便作进一步勘探。
钨是没找到,可是却找了两处锡矿小矿苗,这个发现倒是让陈源着实一喜,喜归喜,可没找到公司需要的钨,这任务就等于没完成。
熄灭了篝火后,在那些牵着骡子的民夫牵着骡子离开宿营地后,陈源一行先后离开了这片林地,沿着险象环生的山路继续朝前走着。
“陈工程师,你说这下着大雪,咱们怎么找那些石头?”
听着那黄埔学堂派来的那个人叫于明久的学生叫自己工程师,陈源心里多少有些得意,他在采矿学和工程学上都没有学位,可他把自个儿叫做采矿工程师。其实,这两门学科的课程他倒是都学过,虽说所学不精,可他也是“发现”过一个大矿的人,更何况现在他又在恶补着采矿学和工程学,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采矿工程师。
朝周围看去,山里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在这种情况下勘探矿产,可能性几乎为零。
“要不……”
陈源心下开始犹豫着是不是暂时先撤回去,等明年开了春雪化了再来这地方。
“先生,前面就到西华山了,您看那山上就是俺过去常说的庄云寺!”
牵着骡子的民夫对走在旁边陈源说了一句。
“见庙不拜,是为不敬,今个咱们就上这庆云寺拜一拜菩萨吧!”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陈源却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大家伙在寺里好好的修整一下,毕竟这一个月,大家一直在这山里风餐露宿的,也需要修整一下了。
一行人沿着沿着盘旋曲折的崎岖小道上西华山,赶着骡子的民夫却是说开了。
“先生,这庆云寺建的西华山上,又叫黑石山,现在让雪给盖上了,若是你等春晌再来,那时您就能看着这山上到处都是乌黑发亮的石头。”
“黑色的石头?”
说听无意听者有心,陈源注意到民夫的话,这一路上发现的石头都是普通的石头,黑色的石头在这里很少见,难道……“那黑色的石头在什么地方?”
“那……先生,你看就在那,这山上倒处都是黑石头,只要扫掉了雪,您就能看着这石头!”
手朝前面的山坡一指,却像感觉不对,又指了几个地方。
“反正这山上到处都是黑石头,那石头比灰石头硬,就是石头小了点,要不做碑什么的肯定合适。”
几乎是那个民夫声音刚落,陈源便朝着他手指的山坡跑去,一冲到山坡上,就弯下腰先是取用手扫去山上的雪,然后就朝挖两边的石子了。
扫开一米见方的雪后,果然看到一块块东乌黑发亮的石头,拣了一块一掂,入手的感觉很重,对着光一看,石块上泛着半金属光芒,偶尔还有些树脂状光芒。
这就是钨矿!
“快!把这里的雪都扫开!”
按下心底的激动,陈源指着周围的山坡大喊一声,雪很快就被那些民夫用树枝扫去了,地表露了出来,放看看到,到处都是黑乎乎、闪着水光的石块,这些都是钨矿石!
这个发现,让原本生出退意的陈源开始劲头十足地指挥着那些的民夫和那几名学员,在山坡上采集了那些黑乎乎的矿石样品,甚至于还向山下下凿了几尺。
到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找了一个月没找到钨矿的陈源便采集了至少三千斤矿石,直到天空完全暗下来之后,一行人才算停下来手头的工作,在众人装满矿石的箩筐抬上骡子时,陈源却是对着那些报怨了好几天的黄埔学堂里的学们说了一句。
“好了,现在咱们回家过年!”
雪在赣南的山区下着,位于长江口的上海同样也下着雪,雪夜里的黄浦江上一艘满是锈斑的老旧铁壳货船靠上了浦东速达轮胎和橡胶制品公司的码头,乔治号货船掀开货舱上的帆布,钢木结构的的码头上几台吊塔和码头上的工人便开始忙活起来,顶着风雪,工人们在吊索的帮助下从货船上卸下一块块半米见方的灰白色的东西,这是橡胶片,老乔治号上一共装着3500吨,这是两个月来,第二船运底上海的橡胶,上一船橡胶来自马来亚,而这一船橡胶,却是来自巴西的热带雨林。
虽说不过是刚进一月,在租界里的海关大楼里,任何一个海关官员都知道,光绪二十九年,清国进口商品最大宗恐怕就是巴西三叶橡胶树乳汁凝炼成的橡胶,几乎是从人类发明硫化处理橡胶的技术后,橡胶这种产自南美热带雨林的“树的眼泪”,便无孔不入的融入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几乎是在橡胶之父查尔斯?古德伊尔发明硬化橡胶之后,不过几年,英国一个铁匠获得了第一个橡胶充气轮胎的专利权,而到了三年前马车上使用的实心橡胶轮胎,便在整个欧美普及开来。而在八年前,法国人米其林把自行车充气轮胎经过改良后,安装在汽车上,汽车便开始使用了充气车轮,尽管技术并不完善,但却提高了汽车的减震性能。
野马汽车之所以能够赢得北京至巴黎的拉力赛,又在欧美获得人们的追捧、称赞,被那些富于想象力的记者描述着“即使是在恶劣的环境中,它也英勇无畏。它是如此的优越,如此的具有个性,甚至让你有时觉得它对人类有一种隐隐的敌意,似乎这优秀的东西有了自己的生命。”
除去野马汽车自身的使用的一些划时代设计外,最重要一个因素,恐怕就是那四个看上去并不怎么眼前的轮胎,野马汽车使用的轮胎,与各国采用的充分轮班最大的不同,除去外胎的花纹外,恐怕就是采用成套的内外胎,即用橡胶和织物织成外胎,里面装上橡胶内胎。直到“速达”轮胎出现之后,充气轮胎才取得了完全的成功,而汽车才真正穿上了现代化的“鞋子”。
相比于产量因工厂规模、工人数量一直受到限制的野马汽车制造公司,同样作为产业公司下属企业之一的速达轮胎和橡胶制品公司的轮胎,虽说同样接到了大量的外国定单,但生产却使终可以跟得上定单,橡胶制品要远比汽车更容易生产。
南美、南洋的橡胶在速达的厂房里按比例混上爪哇产的硫磺,然后再配上“和记织布厂”用印度产的埃及长绒棉棉纱生产的斜条纹布,经蒸气挤压,便成为一个“速达轮胎”,这种在欧美由一家产业公司下属子公司申请专利的充气轮胎,因受专利的限制,虽说已经推出数月,但速达却是唯一的生产企业。
置身于弥漫着浓浓橡胶味的车间里,看着工人们不断从模具中取出轮胎,那些轮胎很快就会装箱被送到的码头,然后运往欧美各国,轮胎是产业公司第二大出口产品。
这种为公司带来上百万利润的斜交线轮胎是参考着从卡车储物柜里找到的摩托车轮胎制造而成,为了完善轮胎的技术在野马汽车试车时,都没能赶上,直到北京至巴黎拉力赛时,这种斜交线轮胎总算是赶上了比赛。
跟在陈默然身旁的梁记爽与陈默然闻着空气中的味道时而皱眉不同,在旁人鼻中橡胶的臭味,在他的鼻子里就像龙涎香一般,自然的也享受这种气味。
“董事长,现在出口的轮胎中,每一百条才有六是汽车轮胎,其它的大都是马车轮胎,产品多达十五种规格。”
“生产这么多规格会不会影响到汽车轮胎的生产?”
陈默然随口问了一句,毕竟汽车才是现在产业公司最重要的产品,重要性甚至超过钢材,02年12月份的时候,马鞍山钢铁厂和前来考察的俄国人,签署了23.5万钢轨的供货合作,这是钢铁厂第一次对外出口,当时甚至报纸称这是“大清雄起的佐证”。
而三年内供货23.5万吨钢轨,获利不过只有700多万,可一年生产一万辆野马汽车,却能为公司获得超过500万元纯利,前者的利润自然无法同后者相比。
“董事长,内外胎加工成型设备只是模具不同,如果需要的话,车间随时可以换成野马汽车轮胎模具,生产汽车轮胎!”
梁记爽的话让陈默然点点头,轮胎制造生产他是外行,甚至于当初生产这轮胎时,还多亏了这个生产雨衣、雨靴的梁记爽,若不是他和那几位法国工程师一起解决了设备改造的问题,恐怕这“速达轮胎”到现在顶多也就是那包着橡胶的“炮车轮”。
而且与各国普通用硫磺处理硬化橡胶不同,速达轮胎在硫磺之外还采用了炭黑补强橡胶,这是因为在轮胎采用帘布之后,帆布比胎面在轮胎使用中损坏得还要快,因此必须大规模应用炭黑补强胎面胶,而这是陈默然隐约记得唯一关于轮胎技术的记忆。现在炭黑在速达轮胎胶料中的用量增长很快,去年每100份生胶中使用的炭黑也不过20份左右,而现在却已达20份以上,甚至于现在已经开始尝试在胎面上采用炭黑。
“这胎面上用炭黑补强橡胶的试验必须加快一些,炭黑便宜,而且补强橡胶耐用!”
朝着另一个车间走去时,看着正在向料罐里加着炭黑的工人,陈默然吩咐一句,这轮胎厂他来的次数不多,几乎现在在技术上,几乎全部是吃着那点“老底子”,自己能带来一些技术,但这个时代中国的基础实在是太过薄弱,根本就没有多少研究人员,所谓的研究试验,无非就是一些产业学校的学生,在那整着最原始的试验,那种不明白所以然的试验。
“是,董事长!”
跟在董事长的身边,梁记爽显得有些维诺,只是一问一答的轻应着。
走到另一个车间看着那些装在板条箱内的轮胎,陈默然微微一笑,这些轮胎一运出去,可就是银子啊!
今年轮胎公司赢利至少超过两百万元,汽车厂、钢铁厂,这三大工厂到今年就能实现真正的赢利,产业公司第一次结束入不敷出的局面,产业公司下属的这几家工厂,到年底至少能赢利一千万元。
“董事长,还……还有……有一件事……”
两眼凝视着那些装在板条箱里的轮胎,梁记爽先是吞吞吐吐的,犹豫好一会见董事长今个心情似乎不错,于是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来。
“我……我想今年轮胎公司能不能把利润投到橡胶园上!”
之所以这般犹豫,全是因为在产业公司呆了一年多,自然知道董事长现在办大事,各方都需要银子,相比于钢铁厂,汽车厂,浦东,轮胎就显得无足轻重了,自然的说出这番话时,也就有些顾虑。
“橡胶园?”
“是的,董事长,咱们像是害怕橡胶买不到一样,一连买了两船橡胶,这胶价都被咱们抬上去了一成多,年前,董事长让多买些橡胶,是因为担心到时有人炒货,到时公司会吃亏,可我却寻思着,与其这么办,倒不如咱们出钱在南洋开些橡胶园,我打听过,英国人在婆罗洲是鼓励咱们过去开种植园的!”
想到橡胶树要十年才能割胶,梁记爽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董事长,虽说开橡胶园耗时耗材,可若是橡胶园开出来,肯定会挣大钱,再则,照现在这样下去,橡胶的用量只会越来越多,即便是咱们存着橡胶,怕也没办法满足将来的需要,所以我觉着,公司今年的利润或许不应该交解总公司,应该去南洋开一片橡胶园,现在英国人在南洋开了不少橡胶园,自然的也不会……”
“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虽说梁记爽说来说去没说个明白,但陈默然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随着需求量的增加橡胶以后肯定会涨价,开橡胶园倒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想着又停顿了一下。
“我看橡胶园到南洋去开的时候,也可以直接到海南岛去开,那地方,肯定能种橡胶,有时候东西还是种在自家的园子里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