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当心一些。”
空荡荡的街道上,这一队人马相当引人瞩目,沈云英从窗子里探出头去,看到十余骑自对面的玉京客栈出来。这十余骑中有男有女,为首的女子头戴着一顶特殊的帽子,帽檐下垂着纱巾,将她的脖子都遮住了。
她身边的仆妇都相当矫健,骑上马的动作很利落。沈云英看得有些羡慕,忍不住喊了一嗓子:“这位姐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是武家的女儿,自幼大胆,又跟着父亲沈至绪习得一身好武艺。如今父亲正寓居于京师,想要看有没有门路谋取一个职缺,故此她才出现在这里。
她的声音惊动了方子仪,方子仪抬眼向这边望去,看到对面楼上,一面如芙蓉的少女,身上竟然披着甲胄。她微微有些惊讶,看了看周围,然后驱马过来:“妹妹身上这是……”
“听说建奴来了,小妹穿上这个,如果他们闯进来,小妹就……”
沈云英是个爽利的性子,说到这里,她猛然抬手,铮的一声响,一柄利剑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此前做过许多次这样动作,每次总将她的闺友吓得花容失色,这一次原本也有些想要吓唬面前这队人的意思。但让她惊讶的是,她虽然看不到方子仪的脸色,却能感觉到,自己拔剑只是引得她轻轻一笑。
倒是在她身边,一个大汉上前了两步,虎目死死盯着她,似乎只要她略有异动,这大汉就会飞扑而上一般。沈云英向着那大汉瞪眼,那大汉面色冷肃,却没有丝毫表情。
“老牛,她还只是个孩子。”方子仪轻轻责备了一声。
齐牛这才向后缩了缩,方子仪抬眼看着沈云英,觉得这少女十分有趣。沈云英如今才是十三岁,与方子柠的年纪相差不大,看到她,方子仪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姐姐,你这是去做什么,外头可是戒严啊。”沈云英好奇地看着方子仪。
“我去城头看看。”
听她这样说,沈云英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能去城头可是极不易!她眼珠微微一转,然后笑着道:“既然这样……姐姐,我可以跟你去么?”
“你家里人呢?”方子仪微微笑了笑。
她原本是想以家里人不同意来推托,却不曾想沈云英欢呼一声,然后飞快地消失在小窗之后,不一会儿,她便出来,跟着她的,还有一位披甲执枪的中年男子。
“我爹爹正好也想去看,他可是武进士,一直就想为国立功呢!”沈云英道。
既是如此,方子仪也唯有苦笑不好再推托。有曹化淳的安排,他们一路行得很顺利,即使遇到京营或锦衣卫巡问,也轻易便通过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城头,也有曹化淳安排的人将他们带到了西城之上。
沈云英放眼望去,只见城下一片混乱,穿着明军鸳鸯战袄者被追得鬼哭狼嚎,而一队身着五颜六色衣裳的人紧随其后追杀。她并不知道这些人就是叛军,心中还觉得奇怪,为何城头的明军反倒为敌人喝起采来。
然后她就看到方子仪轻掩其口,发出低低的惊呼。
方子仪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俞国振,俞国振并不是象她想像的那样,位于己阵后方,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相反,他竟然同普通家卫一样冲锋陷阵。方子仪看到时,正有一个叛军挥枪刺向俞国振,而俞国振刚击杀一敌,并未注意到这个叛军,因此被这一枪刺中腹部,从马上栽了下来!
方子仪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呼吸都因此停滞了,她身边的齐牛忍不住向前迈了一大步,将身体贴在城垛之上,恨不得跳下去相助。
“姐姐,你怎么了?”因为方子仪正牵着沈云英的手,因此沈云英感觉到她的异样,向她问道。
此时方子仪哪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全部念头都集中在俞国振身上。见俞国振落马后翻身而起,在他身侧的三名家卫也第一时间过来,一人挥刀将那叛军杀了,另两人一左一右用自己的马身将俞国振护住。俞国振又爬上了自己的战马,方才的坠马并没有让他畏缩,而嵌片式钢甲再加上内衬的锁甲,也护住了他的身体,没有让他受到重伤。
见他又上了马,冲杀如故,方子仪稍稍放心,合掌向着苍天默祷,几乎不敢再看。此时沈云英总算弄明白了,那些穿着明军服饰的反倒是敌人,而一身杂衣为掩护的倒是自己人,她侧过脸道:“姐姐认识城下的勤王义师?”
方子仪尚未回答,旁边的齐牛傲然道:“义师首领,便是我家主人,奋战诸辈,便是我们兄弟!”
老牛原本不是爱说话的,他突然接口,是因为觉得这小姑娘非常独特,不但舞刀弄枪,而且胆量极大,在城头看到下面杀人流血,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听他回答,沈云英却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家主人和兄弟都在下面奋战,你却呆在城里,可见你是一个胆小鬼,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头!”
老牛顿时面红耳赤,他原是想在这小姑娘面前炫耀一回,结果被她挖苦了一句,换作别人,他会懒得理睬,但这小姑娘却让他觉得有些羞愤。
“云英妹妹,这你就错了,老牛可是他们兄弟当中的第一勇士,只是外子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将他留在我的身边。这可不是老牛胆小,反是我拖累了他呢!”方子仪极是敏锐,在看到俞国振并无大碍之后,立刻觉察到齐牛的异样,便为他辩解道。
她是知道俞国振对老牛的信任与重用的,也知道俞国振正在张罗着为已经二十岁左右的第一批家卫娶妻成家。唯独老牛这憨货,迟迟没有开窍,俞国振对此还有几分担忧。现在看来,老牛的春天似乎也要来了。但是云英如今年纪尚幼,老牛找她,倒真暗合了那句话:老牛吃嫩草。
想到这,方子仪不禁有些好笑,心中的紧张约略放开了些。
而在城下,巢丕昌却无法放松,相反,他限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因为追击他的家卫,已经同他追到了战马首尾相衔的地步!
前方远处,虽然尘土漫天,建虏已经赶过来接应了,可是远水毕竟解不了近渴!
“杀!”在他的耳后,喝声响起。
追着巢丕昌者,是田伯光。俞国振麾下骑术最佳者,除了王启年这天生的变态之外,当数高大柱与齐牛,再往下就是田伯光,连叶武崖、张正等在骑术上也比他略差一些。田伯光也看到了前方的尘土,甚至看到那滚滚尘土中飘扬猎猎的旗帜。但见到自己的战利品即将到手,他还是一咬牙,踩镫站起,扬刀准备劈出。
巢丕昌虽然畏死,但终究是沙场宿将,见此情景,猛然侧身,将身体藏在了马腹之侧,同时举起右手,对准了田伯光的胸膛。
在他的右手之中,赫然就是一柄三眼铳!
田伯光看到三眼铳时呼吸顿时停住,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全身寒毛一瞬间全部竖了起来。在此之前,他追随俞国振,也经历大小数十战,但从来没有象这次一样,离死亡如此之近!
虽然身上有嵌片式钢甲,可这种距离之内,钢甲不可能将三眼铳喷出的弹丸全部挡住!
他的脑子里此刻想着的,竟然是自己虽然口花花,但却还从未与女子亲热过,因此,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身体也在同时做出了反应,甩镫离马不闪反扑,腾空向着巢丕昌飞起!
几乎在田伯光腾空的同时,三眼铳响了,田伯光的战马痛嘶着摔倒,巨大的惯性还是让它掀起一片尘土,在地面犁出一道血肉和泥土的沟痕。但巢丕昌也没有因此而高兴,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也腾空飞起,而且还在空中旋转不休。
他看到了田伯光在地上打着滚,来化解自马上跳下的惯力;看到了田伯光的战马脖子和背部完全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脖骨也明显折断了;他还看到自己的战马,驼着一具没有头颅的身体在狂奔,那具身体似乎还有些眼熟。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就在方才田伯光飞身扑起的同时,他手中的刀斩向自己的颈脖。
“好快的刀……”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城头之上望着这边的众明军顿时欢呼出声,沈云英见着田伯光那矫健的身手,更是尖叫雀跃,反而是齐牛一声不吭。他在想若是换了他追击,早就动用飞槊解决战斗,根本不会给对方留下负隅顽抗的机会。
不过城头的欢呼很快就变成了惊叫,因为那些前来接应的建奴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加快了马速,其前锋此时离田伯光,也不过就是五十余丈!
田伯光对此仿佛一无所知,他爬起来后,先是去捡起在地上乱滚的巢丕昌之首绩,然后才大摇大摆地向着己军行去。他自己的战马重伤已死不堪再用,巢丕昌的战马则逃得远了,因此他只能步行。
就在城头的担忧与惊呼声中,突然间一骑飞驰而来。严格来说,是一个瘦小的骑士拉着足足十余匹战马跑到了田伯光身边。来者正是王启年,方才别人忙着杀敌的时候,他却忙着去抢马,未受伤的好马被他扯了十余匹,此时正派上了用场。
田伯光翻身上了一匹马,呼哨了一声,便到了俞国振身边。
(这是一点一十预订发的文,悲摧,马上封推想要多攒些稿子,结果白天电网改造要停三天电……好事多磨啊。只有熬夜来码字了,呜呜,人到中年,身体又比不上年轻时,熬到现在全身都在冒虚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