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报名的人能优先搭乘笼车转运!
温恢的喊话在集落民们中引起大幅骚动。一方面有荒怪暴乱的濒危现状,另一方面却是搭乘上品蕴器的珍贵机会,听到那辆铠车是连掌府女杰都格外稀罕的物件时,匠人们情不自禁地猛烈动摇起来。
对寻常百姓来说,光是搭乘上品蕴器就是能够吹嘘半辈子的经历,在那以上,那辆不用畜力的铠车也强烈吸引着匠人们职业本能的好奇。集落民们互相张望着,脸上露出混杂着纠葛与渴仰的神情。
如集正所言,荒怪暴乱是如暴雨洪灾般每年都会生发的自然灾害,就算硬扛下去也没有半点好处。虽然说成“逃荒”是不太好听,但那就像洪水来临前先撒离到高地,等洪水过后再回到家园一样。与其说这样才算是聪明的做法,不如说在原地等着被洪水淹没才是愚蠢透顶。
好歹也是黎阳人,木野民众至少还是有着这般常识。
不过舍弃长久以来辛苦经营的家园,哪怕暂时的也绝非能立即决断的事情。与此同时,向领府低头求助的行径,对骄傲的匠人们来说也要难以跨过的心防。
当然骄傲也好自负也好,这些都只算是些许杂音。谷辰安排郭备组撒离和集正温良喊话,双管齐下地在木野集中成功营造出了“撒离是大势所趋”的氛围。只要大势不变,集落民们哪怕再怎么纠葛,接受领府提案也是早晚的事情。
“想先乘铠车的乡亲们,到这里来报名哦?”
铠车旁有木箱起搭起简易案桌,喊完话的温恢到案桌旁铺开笔墨等着。
虽说木野集正其貌不扬,但以令旗飘扬的铠车为背景,再加上五名全副武装的府兵在身后背手肃立,确实营造出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氛围,也让周围集落民们动摇得更加明显。
“喂,怎么办?要从木野集撒离吗?”
“别说傻话,怎么能丢下集落不管!”
“要是真能搭上那辆铠车的话,我、我倒想试试……”
集落民们窃窃私语着,不住拿目光瞟向铠车前的胖集正。
陡然响起一声冷哼,随即一人影从集落民中走出。铠车前,集正温恢见着有人走过来时还相当高兴的,但等看清来者模样时却当即苦下脸去。
来者是一位头发和胡须都已变白的老者,有着粗犷而又结实的手腕以及衰老却不乏精悍的容貌。和集落的青壮匠人相比,他的肌肉略显衰弱,但散发出的干练气魄却遥遥胜过其他人。事实上,集落民们看着老者的目光也像看着领头羊一般。
众目睽睽下,老者径直走到铠车前的集正处。
“方老丈,你……你要报名吗?”
就像被老匠人魄力所压倒般,集正温恢下意识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着。
“我不报名。”老匠人摇摇头,抬眼瞥向案桌上的名簿。“那东西也不需要。”
“呃?”
“木野集就在这里。我们哪儿也不去。”
老匠人的声音仿佛铁锤般沉重,与其相反,胖集正则有些慌神了。
“可是,拓荒者已经打算离开了哦?他们离走后你们要怎么守住集落啊?”
“终究只是外人而已,要离开就离开好了。”老匠人抬眼瞥向远处的拓荒者,以毫无动摇的态度回应着。“木野集,原本就是我们一砖一木建造起来的家园,理所当然也该由我们自己守护。过去木野人就是这样做的,以后也会继续做下去,没错吧?”
老匠人说着抬眼瞥向周围,就像被那态度所感染般,原本犹豫动摇的集落民顿时转为躁动。
“说得没错!木野集由我们自己守护!”
“谁要撒到本城去啊?才不用领府插手。”
“呃,乡亲们冷静点……”
老匠人一席话让广场氛围瞬间逆转,集正温恢冒着冷汗试图安抚群情激昂的集落民,同时禁不住悄悄望向广场边的木屋处。
木屋那边,谷辰透过窗户始终注目着广场的情势演变,当然也察觉到事态正转向不妙的方向。只是相比起胖集正来,谷辰更多注意落在那名须发俱白的老匠人身上。
“原来如此,那就是‘幕后主使’吗……”
瞥着老匠人,谷辰喃喃自语着。
靠着掌府女杰的运筹帷幄,黎阳府的统治力在十二诸侯领中也足足夸称强固。哪怕再怎么富裕自足的集落,会没道理会对统治者的好意抵触到如此地步。谷辰猜想木野集如此顽固拒绝的背后必定有一名意见领袖,而这份猜想现在得到证实。
“那人,记得是木野集的匠人长,名叫‘方良’的样子。”
旁边传令使翻找着记忆的名簿,以不甚愉快的声音说着。
那叫方良的老匠人,是木野集中负责指导新手匠人的匠人长,在集落民中有着集正温恢根本无法比拟的威望。只是方良平时并未对领府政务发表过什么看法,对集正温恢也相当客气,因而谁也没猜到竟然是他在背后捣鬼。
先前谷辰的策略让集落民们猛烈动摇,大概判断再沉默下去会出问题,故而方良才不得不出面以硬怼集正的形式来截断集落民的动摇。受方良威望的影响,目前事态正朝着不利领府的方向急速演变。
“看来那就是木野集撒离的障碍了。”
张济得出和谷辰相同的结论,边瞥着广场上的老匠人,边朝他投来问询的目光。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论威望论腕力论气魄,老匠人都遥遥在胖集正之上,指望温恢扳回局势已是不可能的。接下来要么是张济出面镇场,要么就是谷辰出手援护。要说本次领务的主事人是张济,本来由他出面喝斥老匠人是理所当然的,但谷辰昨天调解拓荒者暴乱时的表现相当惊艳,连张济也不禁对此期待起来。
不过谷辰毕竟是少监司,官位比传令使高出数级。张济再怎么样也没法使唤得了谷辰,只能朝他投以期许的眼神。另一方面,谷辰当然也理解到同僚的期望,只是对介入眼前的麻烦事态多少有些抵触。
不过要是交给张济处置的话,说不定又会演变成类似昨天的集落暴乱的情形。搔着头考虑数息后,谷辰放弃纠葛般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那边老匠人身上。
“罢了,长痛不如短痛,一次击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