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云雾遮挡住,只留一个模糊的光晕,远处的高山上黑云翻腾,随时可以把大雨掀到这边来的样子。
衣着怪异的少年手撑长杆,巨大的包裹用绳索绑在身后,他几乎整条腿没在泥水里,每走一步,都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洪涝以后,山道变得泥泞粘稠,一不留神就会深陷下去,泥巴底下尖锐的树杈能穿破皮靴深深扎进脚心。
“呼~”
深吸口气,爬上一个截面相对完整的树桩,楚明书解下背包,掏出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再这样下去,绝对会死在这里......”
此时山间云雾缥缈,已经到了傍晚,天空的光线变得更加微弱。
他低下头,看着树根底部密密麻麻的蚂蚁眯起眼睛,估计过不了多久,又会有一场暴风雨。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望了一眼天空,楚明书神色复杂,最终却只能轻声叹气,夜晚是野狼出没的最佳时机,不久前他就遇到了一大群,即使当时足够小心,大腿仍旧被其中一只死死咬住。
他用匕首刺穿对方的眼睛,忍着腿部的剧痛,找了一颗枝杈不多的巨树爬了上去,
即使如此,狼群也没有离去,他们吐出舌头,口水淅沥,仰起脑袋,绕着巨树转来转去。
夜色下一颗颗绿幽幽的眼珠眨也不眨很是渗人,这些贪食而狡猾的家伙,昼伏夜出,成群结队,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隔着衣服轻轻触碰胸前玉坠,楚明书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在空气中挥舞几下,
他是一个孤儿,人至中年。
就在几天前,
他还不在这个鬼地方。
那一日职场晋升,楚明书新官上任,奔赴药协协商A市下半年药材原料价格变动问题,会议上双方郎情妾意,没过多久就达成共识。
散会以后老领导很高兴,破天荒主动提出要请客吃饭,众人心中欢呼雀跃,表面上还要意思意思的推拒一番,
下午的时候,自然是一个不差都过去了。
酒席方开,楚明书是新官,拿着酒杯一个个敬过去,他平时酒量不错,下口也有方寸,一圈下来头昏脑涨险些摔倒,
酒有问题。
他心中暗道不好,表面上尽量维持笑意,端着架子笑呵呵的又与手底下伙计相互客套一番,他突然停住,摆了摆手,随即装模作样的拿出手机接听,
“你好,啊,是徐先生。不打扰不打扰,我这里正吃饭呢......什么?那批货......那怎么行!我这就过来!”
放下手机,楚明书一脸遗憾,“对不住大伙,有个朋友那里出了一点麻烦......这样!老领导,我先出去,下一回,下一回就由我来请!”
他看向众人,主要是看老领导,表情诚恳带着歉然,
老领导难得通情达理,这一回竟没有为难,扬了扬手爽快道,“去吧去吧,年轻人,要事要紧,快去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揣着心思,他点点头转身抬手用力推开大门,
“哎呀,”
迎面撞来一人,楚明书赶紧后退一步。
来人看上去三十多岁,衣着考究,眉目倒是生的平平。
“抱歉抱歉,”对方脾气不错,连忙道歉,开口解释道,“我其实正打算敲门......”
“啊,没关系的,”楚明书就想着尽快离去,并不打算为此纠缠,
“哎,这位兄弟......”
这人还想说什么,抬起头看清楚眼前人以后竟然微微愣住,紧接着一脸惊喜,突然上前一步,他热情的拍了拍楚明书的肩膀,乐道,
“你......你是楚明书吧?嘿!还真的是你!”
楚明书头晕目眩,大脑嗡嗡嗡的胀的厉害,
“请问......您是?”
他茫然的揉揉眼睛,盯着对方看了小半天,到底还是认出来了,楚明书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兴高采烈,回应道,
“啊,李禄元?这么多年过去,你可真是没有一点变化。”
“年纪大啦!”
李禄元闻言哈哈大笑,眼神里面却带着一缕羡艳,“反倒是你,楚兄弟,你还是和读大学的时候一样啊,玉树临风,风采照旧!”
“您真是太客气了。”
......
此后大概是又返回与大众寒暄了些什么,之后就走出酒店,
楚明书大脑一片空白。
李禄元扶着他朝身后招手,就有司机把车开过来,载着二人离去。
......
再次清醒过来,楚明书有些头昏眼花,下意识的低头,又不敢正大光明的抬手触摸胸口,感受到怀中宝玉仍旧好好的贴着皮肤,
他松了口气,睁开眼睛,
身下是一张墨绿色的沙发。
举目四顾,这里是一间茶室,窗帘拉起来了,因此光线有些昏暗,陈设简约不失雅致。
李禄元就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指间夹着一根雪茄吞云吐雾,听到动静,他知道楚明书醒过来,于是转回脑袋正眼看去,咧嘴笑道,
“楚兄弟酒品不错!故人相见,原本想与你彻夜攀谈的,你倒好,倒头就睡着了!”
“是这样吗?”
楚明书扶着脑袋坐起来,他看起来并不生气,昨天过得蹊跷,又莫名被人下药,到底是他自己太过大意,此刻受制于人,对方是曾经的同学,他心中警惕,表面上却要装作毫不在意。
“我戒烟了,”
他摇摇头,微微笑着摆了摆手,拒绝对方递过来的雪茄,突然眯起眼睛,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李兄,这大概不能算是绑架吧?”
“瞧你说的,咱俩什么关系!”
李禄元放下烟,面上的笑意却有所收敛,他朝着楚明书拱了拱手,正色道,:“不过......楚兄弟,这次未经允许,贸然把你请过来,的确是我的不对,事后......必然好好给你赔罪!”
楚明书看上去很惊讶,似乎立即就将心中疑惑脱口而出,
“你既然拿我当兄弟,有什么事大可以青天白日说,往酒里头下药,是不是就有些过了?”
李禄元闻言一愣,随即连忙摇首否认,
“楚兄弟误会了,这个,真的不是我做的。”
楚明书蹙起眉头,“真的......不是你?”
李禄元摊摊手,一脸冤枉,“当真不是!说来也是巧合,我昨天的确是故意拦你,但没想到已经有其他人动了手脚,兄弟,你我二人怎么说都是大学同学,这一回又是有事相求,我怎么可能对你下药!”
“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听他这样说完,楚明书看起来有些烦躁,揉揉额头,只觉自己的安稳日子就要到头。
至于究竟怎么回事?俗话说,怀璧其罪。
楚明书身具异宝,十来年低调做人,大学毕业以后远赴他乡,就是为了不再引人注目,
这一次,真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认真的看着李禄元,一字一句认真的说,“李兄,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个东西,已经不再我手里了。”
李禄元生意做的很大,这些年虽然没有见过面,却时常可以从别的同学口中听说他的名声,很显然,他并不是缺钱的人。
楚明书性格谨慎,能与人结善就绝不与人结仇,自问大学期间也没有得罪过对方什么。
既然不可能是谋财害命,就是因为那样东西了!
“那个东西?您大概又误会了。”李禄元闭上眼睛,叹息一声,轻轻摇首,
“楚兄,你听我说,就在这几天,野王山出现一支不知多少年份的仙参,听说只有拳头一般大,晶莹剔透,形状与人一模一样.......”
李禄元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些严肃,楚明书自己早有奇遇,心中已经信了,表面上却仍旧做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玩笑道,
“李兄,你.....也喜欢武侠小说?”
李禄元一脸尴尬,
“楚兄弟,我们是同学,我大你一届,算是你的师兄,原本应该互帮互助,现在我有求于你,你却觉得我在说笑!”
二人十年未见,当初只是就读同一个学院,面对李禄元突如其来的友情,楚明书觉得很有趣,于是他一脸认真,
道,“可是,李兄啊,且不论真假......就算它是真的吧,这种东西,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可以染指的。”
李禄元是个人精,他大学没毕业就知道利用学生会的人脉拉帮结派,生意更是从学校里面做到学校外面,当初的小企业发展到现在规模已经很是可观,像这样久经商场的老狐狸,没有嗅到血腥味儿是不会轻易当着老虎狮子的面,从草丛里冒出头来。
他听到楚明书这样说,只是垂下眼睛,露出哀伤的表情,
“你知道吗,挖到仙参的参农聚集了山底下百来个村民,阻拦着不让zf的人进去,自己却带着仙参跑进深山,现在也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这件事牵连甚广,感兴趣的人不少!”
“楚兄弟,不满你说,我李禄元知道自己有多少斤量,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上面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们这些人,即使只是想沾点汤喝,都不太可能,只是家中母亲病重,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楚明书,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恕我......爱莫能助。”
楚明书一脸无奈,轻轻摇首,
“楚某实在不知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你们惦记,但是李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
“不,你不是。”
李禄元盯着楚明书,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亮晶晶的整整齐齐的白色牙齿,“你以为,十年前天桥下的那一幕,真的没有人看到吗?”
楚明书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