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紫极?”
圆脸胖子居高临下,冷着脸凝望扶摇直上的云无悲。
“正是,不过你我好像素未谋面呢,阁下是?”
云无悲略一拱手,同样漠无表情的看向清月身侧的这位圆脸胖子。
他敢肯定,云路之前,自家与这胖子素未谋面。
可方才此人眼中不经意间流露的杀机,他看的分明!
云纹视界中略一探查,云无悲嘴角扬起一抹神秘莫测笑意。
“这圆脸胖子云路排位三百九十阶,周围十数人却俱是五百阶之上。看这些人对圆脸胖子毕恭毕敬的模样,有趣,有趣的紧!”
思忖间,足下座榻以腾空百丈,飞至清月几丈开外,缓缓悬停下来。
这时,圆脸胖子面上寒意顿消,倏忽之间变得和蔼可亲。
挥手向云无悲抛去一壶美酒,温声笑道:“这几日在云城中,紫极兄的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呐。我乃清月长兄,能与大名鼎鼎的紫极相见,甚幸!”
此人短短数息,态度徒然大转,判若两人,热络之意让云无悲愕然不已。
云无悲暗用煞力,摄过抛飞而来的酒壶,心道清月这位兄长好深的城府。警惕之心不减,与这圆脸胖子寒暄几句,转而笑望向清月。
“清月兄可真是害苦了云某呢,本欲韬光养晦,却被清月兄的一句话搅的万众瞩目了。”
云无悲一提前襟跪座下来。
四周横扫而来的目光,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连同周围浮空座榻之上的修士,亦是带着各异的神情望向此处。
云无悲暗笑一声,举壶轻抿一口,馥郁浓香伴着略微的清冽,自舌尖味蕾顺着咽喉流入腹中。
余香绕舌,久久不散。
品味片刻,云无悲对着圆脸胖子与清月一干人等遥遥举杯,悠然笑道:“清月兄当自罚三杯。”
直到此时,清月方从极度的错愕之中清醒过来。
牛饮三大口,清澈的目光上下审视云无悲许久,失声笑道:“当日清月夸下海口,说若有三百阶之下的宵小图谋云兄,清月一并接着。呵呵,倒是让云兄见笑了。”
话音顿了顿,一丝自嘲浮起,爽朗之意不失,叹一声,“如今自家魂念被玄阴宗之人斩出云路,反倒是云兄名声鹊起,着实让人艳羡,当浮一大白!”
说罢,清月仰头灌了一口琼浆,朗声笑了起来。
良久,清月止住笑声,面色郑重,凝声问道:“云兄之前所言韬晦,可是有意争夺那天赐混元丹?”
几丈开外,云无悲不可置否的神秘一笑。
清月见状,眉头不禁蹙起,暗运法力将声音凝聚,“云兄且听清月一言,此举不可取。”
说着,别过头望向虚空擂台之上的玉面书生王伦,面有戚戚,再度压低声音道:“以王伦的修为战力,尚且止步六百阶,殒命就在眼前,云兄切不可自误!”
就在这时,擂台另一侧的虚空座榻,豁然站起一身形矮小干瘦的青衣汉子。
这人眉宇间戾气凝而不散,眼眸狭长,一个闪身,已掠至虚空擂台之上。
四周的喧哗顿时为之一窒。
云无悲目光一凝,四下顾盼。
只见周围近千浮空座榻之上的修士,俱是不可置信亦或是幸灾乐祸的神色,就他身侧的清月亦是惊诧莫名。
反观那个圆脸胖子,却神色如常,施施然对着云无悲一举酒杯,呵呵得笑了起来。
“清心阁,啧啧,众目睽睽之下同室操戈,幸事,幸事也!”
果然,几个呼吸之后,那干瘦的汉子“锵”的一声抽出腰间开山大刀,狞笑不已。
“王师兄力战十日不退,师弟我佩服的紧。不过师兄已扬清心阁威风,师弟我岂能落于人后!”
话音犹在,凝滞许久的气氛骤然鼎沸起来。
四下里,无数“卑鄙无耻”、“龌龊!”的谩骂此起彼伏,沸腾盈野。
。。。。
“竟同门相残至此,如此宗门何以雄踞东南?”
云无悲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场闹剧,失声问道。
清月扼腕许久,欲言又止。
反倒是圆脸胖子蓦然冷笑起来。
“百载之前,清心阁骤生巨变。至此之后,此宗门风大变,开始奉行养蛊之策。”胖子冷笑之际,舌头生出来舔了舔嘴唇,森白的牙齿在青光之下,寒光袭人。“如此倒也罢了,殊不知百载之后,竟逼得那位禅林陨落,有道之士纷纷远走。如今的清心阁,与魔窟无异!”
云无悲愕然,顺着胖子的目光望向那位玉面书生。
此刻,这位云路排位六百阶的人杰,已无当日未央阁时的尔雅风范。头顶纶巾不知去向,折扇亦被撕碎,散落了一地。儒袍更是残破不堪,说是衣衫褴褛也不为过。
那双比之寻常女子还要明媚的眸子,如今变得黯淡无光,以有死志。
玉面书生王伦惨笑一声,擦去嘴角血迹,佝偻的身躯颤抖着挺直,散乱的须发随着夜风摇曳。
“也罢,王某一身修为得自师门,今日便一同还了去!”一口鲜血喷出,王伦周身落寞之意愈发的浓烈。
刺目的腥红坠在地上,凄凉悲怆洒落了一地。
“师弟,放马过来吧!”
轰——
夜幕中,干瘦汉子手中大刀,乍起惨白的寒光,面目狰狞无比。
刀剑相交,溅起一连串火花。
王伦拖着几近油尽灯枯的身躯,拖动青峰,顺着开山大刀刀锋划下,片刻又直挑而上。只是这一剑,在其满是血污的左手颤抖之下,生生偏了三寸,落在了空处。
“砰”得一声,汉子一个飞燕回旋,身子腾空而起,一刀抵住王伦手中长剑,足尖猛然踏在了其胸口处。
尘烟迭起,玉面书生王伦跌落在地,青峰滴溜溜的再空中几度挣扎,“锵”得一声直坠而下,插在了他身前寸许的地方,余留剑柄自顾颤动不休。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呸!”
“此人忒不要脸,乘人之危。”
。。。
“笑话,生死相搏,岂能有妇人之仁!不过只怕这清心阁,已入魔道了,哎——多事之秋。。”
无数满怀恶意的目光,直刺那清心阁干瘦汉子。后者狞笑一声,竟是全然不顾,探掌而出,满是戏谑的对着倒地的王伦,勾了勾手指。
如此下作的举动,使得周遭破口大骂之声愈发高亢。
王伦瘫在地上的手指略微动了动,又是一口血自嘴中喷出,挣扎着抬起头,换撒的瞳孔再无半点光华。
擂台外,圆脸胖子冷笑逐渐凝滞在脸上。
四周无数观战修士亦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虚空擂台之上
过了许久,王伦终于又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来,褴褛不堪的周身,哀意泛滥成河。
踉踉跄跄的前行十余步,尚未行至擂台中央,那汉子狂笑一声,飞身而至,抬手一巴掌抽在了王伦脸上。
啪——
后者再度倒地。
“呸,直娘贼的。”
清月目露不忍之色,竟是破天荒的骂了出来。须臾,察觉失言已经晚了,其周遭十余人惊愕的望向清月,后者面色不由泛红起来。
云无悲放下手中杯,剑眉紧蹙。
“此人心已死,可这巴掌却是生生抽到了他清心阁的脸上。”
云无悲漠无表情的自语罢,目光投向擂台之上。
只见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书生,如今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几次双手撑地欲站起来,却被干瘦汉子一脚踏在其背上,又复砸在地面,溅起尘土无数。
整个云城城墙周围鸦雀无声,独留那干瘦汉子刺耳的狂笑声回荡。
几番挣扎无果,擂台周围的虚空座榻上,一些向来与清心阁不合、亦或不惧此门声势的修士拍案而起。
云城之下,更是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干瘦汉子回首望向清心阁一行数十人,见那为首的男子暗暗点了点头,当即仰天狂笑,骂道:“禅林师叔命薄,几度冲关不成,反倒是丧了性命,若是九泉之下见了王伦师兄如今的模样,会不会三尸神暴跳,死不瞑目呢,桀桀——”
猖狂的笑声随着云城夜风传递,撞在天际青色光罩之上,激起回音袅袅。
地上,王伦“咳咳”的咳出几口黑血,恍若死狗一样一动不动。散乱的神志已逐渐模糊,骤然听闻汉子言语,竟是牟足了力气,惨笑起来。
“师。。。师尊——”
往昔之事,一幕幕的回荡在王伦脑海,血泪盈眶,顺流而下。
干瘦汉子吐了一口唾沫,飞起一脚踢在了王伦侧肋,生生将之踢出数丈之远。一声闷响之后,王伦衣冠散乱,似毫无知觉一般。
艰难的翻了翻身子,仰面朝天,望着满天星斗。
良久,蓦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师尊啊,师尊——,徒儿错了,您也错了!明知那些人远则不逊、近则怨,以为远离这些污浊便能独善其身,何其可悲!”
嘴角血迹混杂着血泪留下,沾湿了衣领。
刺目的血红散开,化成一朵朵鲜艳的红斑。
王伦涣散且暗淡的眸中,一片浑浊,只是在这无尽的浑浊之中,竟隐隐有一丝血红闪现。
“师祖数次叹息‘水至清则无鱼‘,师尊您确实想左了!这并非师祖劝您变通,而是让您远离这浑浊之地啊。”
话到后面,落寞的声音徒然尖锐起来。
惨烈的怨叹直冲天际,王伦胸中无尽的痛惜、悔恨、怨愤好似化作了一只远古巨兽,昂首朝天,咆哮不觉。
一瞬间,沉寂无比的擂台之上,平地生风。
仅仅几个呼吸,便已是风雷乍起。
须臾,急速猛烈的罡风瞬息间自天际直灌而下,一股股发自灵魂的哀意,顺着剧烈的狂风肆虐开来。
干瘦汉子狰狞的狂笑戛然而止,天地静谧。
刺啦——
跌落在擂台边角的长剑蓦然间颤抖起来,继而一道清脆的剑鸣划破寂静的夜空。
刹那间,王伦佩剑冲天而起。
一阵阵“呜呜”的剑鸣发出嘹亮而沉闷的声响,散在猛烈罡风里,好似一声声泣血的哭声,哀转久绝!
几乎同一时刻,云无悲识海之内轰响不绝于耳。
那柄经历了剑心草剑气狂潮千锤百炼的墨色青峰,倏忽之间透体而出,直插天际,与王伦佩剑遥相呼应,剑鸣惊天动地!
这一刻,偌大的云城骤然间沉寂下来。
远天十余擂台的打斗之声不约而同的停滞,满城千万筑基修士震惊无比的回身,遥遥望来。
无数人心中赫然出现两个字。
“剑意!”